彭萋的天真爛漫不是裝的,聰慧機敏也是真的,溫逐流頭一次發現這兩種優點可以同時存在於同一個人身上。
“這有什麼通透?你們不都是這樣麼。”彭萋道。
“你也這樣?”溫逐流問。
“我不一樣。”彭萋咬了一下指節,道:“我所求爲人,一隻手能數的過來的幾個人,你們所求爲勢,要的比我多多了,怎會一樣?”
所求爲人?大概只有大能之後世家貴女纔會想的這麼單純,纔有資格這麼想吧,其他人沒有力量、權勢,哪有資格所求爲人。
“這麼說我可就好奇了,你是怎麼拜入凌峰主門下的?”誰的外門弟子時期不坎坷,溫逐流想不出彭萋是怎樣度過的。
“我師父領我回來的呀!”彭萋回憶起初入穿雲峰的日子,臉上不禁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驕傲的說:“師父抱我回來的。”
“你不會壓根沒經過入門選拔,沒做過外門弟子吧?”溫逐流看着彭萋的表情,依着直覺脫口而出。
彭萋眉梢一抖,嚥了咽口水,她是沒做過普通弟子,有什麼問題嗎?
“你自幼被凌峰主收養?”溫逐流詫異道,他自動將彭萋的話理解成這個意思,甚至想的頭頭是道,留仙宗絕不可能隨隨便便收養嬰孩作內門弟子,否則綺霞峰下的棄嬰豈不得堆成山了?如果有,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彭萋的身世不一般,看彭萋這副蜜罐子裡泡大的模樣,這也就說得通了,只是沒有聽人說起過,看上去留仙宗的弟子也不像知道此事的樣子......
彭萋:自幼?那個時候的我......算是幼吧,但也沒有很幼啦......
“幸好如此,你就不該受苦。”溫逐流眼神柔軟,散去了不少眉宇間的戾氣。
彭萋不知爲何自己一陣耳熱,她躲開溫逐流的目光擡頭望了望月空,短暫的沉默後,小聲道:“我要回去了。”
“你在紅浦莊落腳嗎,能留幾日?”
“這......得看師兄的意思。”
溫逐流一頓,暗自將手背到身後捏緊,繼續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們去藍橋划船好不好?”
彭萋沒有猶豫的搖搖頭,含着歉意對溫逐流道:“還有師兄師姐呢......”言下之意,她去藍橋也得和師兄師姐一起去。
溫逐流失望的垂下自己那雙大小眼,整個人顯得執拗又陰沉,但他可不是輕易放棄的人,心念一轉頓生一計,他低着頭不動聲色的蠱惑道:“他們有空嗎,你師兄要陪碧雲館的馮姑娘吧,你師姐也有的忙,什麼極意門的元景煥,烈光殿的鄒安,這些人的賬不賣可以,你們首座大師兄吳遠道的面子總還是要給的吧......”所以,不想被留下來,就該自己做主和我去藍橋。
彭萋聽出來幾個問號,也越聽越不開心,臉色越不好,最後用瞪眼的方式堵住了溫逐流的烏鴉嘴,她將包裹着柳芽的手絹一拋一接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你別生氣,我......”溫逐流鍥而不捨,“我胡說的。”
彭萋立刻回頭大聲道:“我纔沒生氣,我高興着呢!”
溫逐流被彭萋口是心非的樣子逗得一樂,都不知道此時的自己笑的有多傻,他歪着大小眼,竟還帶了幾分哀怨,道:“師兄師姐天天都呆在一起,我們見一面可不容易,你就不能先陪我嗎?”
彭萋不自在的捋捋手臂,糾結再三還是捨不得與師兄師姐分開,只能對溫逐流說了聲“對不起”。
“沒關係。”溫逐流一反之前的執着勁兒,雲淡風輕道。
眼見無望,自然要暫時放手。溫逐流曾有那麼一刻想狠心掐斷他和彭萋之間的聯繫,因爲在呼蘭城陸府中一件沒說出來更不可能說清楚的事像一顆□□一樣讓他心虛,念想一時絕不掉但可以徐徐淡化,所以君子宴上他形同陌路的轉開了頭看向別處,但下一瞬他就後悔了,怎麼能捨得這個甜如蜜糖暖若朝陽的夢,怎麼可以以自己會有弱點爲藉口而舍掉心愛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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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浦莊不分晝夜的熱鬧,彭萋他們退席時已是午夜,一路走回去還在街邊一人喝了碗涼茶,次日,兄妹三人本要同遊妃湖共賞藍橋,卻在街上的首飾店前巧遇馮宓,被截胡。
明善和彭萋無奈將師兄交出,和馮宓打包勸他們一起走,與碧雲館的那幾個人的樂見其成不同,明善和彭萋心裡可是酸酸的,有一種這家早晚要分,師兄早晚得嫁的感覺。
“不趕緊把人打發走,你信不信師兄會讓咱們四個一塊兒去妃湖?”明善心累的擦了把根本看不見的汗。
“信,怎麼不信。”彭萋等人走的不見了,才把嘴撅起來,掛上油壺。
“萋萋,妃湖咱們下午去吧,現在去肯定能碰上他們兩個,嘖......”
“我第一次來,爲什麼師兄不能陪我?”彭萋悶悶不樂,“他是不是很快就不是我師兄了?”
“怎麼會不是萋萋的師兄了?等他回來師姐說他,太不像話了!”明善煞有介事的說給情緒低落的師妹聽。
“不,不用,師姐。”彭萋連忙搖頭剋制住自己,認真道:“師兄心大了,想飛就飛吧,多給我點時間能適應的。”
“我可以的。”彭萋繼續努力給自己鼓氣。
明善捂着臉沒讓自己噴笑出聲,她自行平靜下來,哄着師妹轉移注意,“萋萋不是想騎馬麼,師姐帶你去?”
彭萋一聽,臉變得比書還快,完全看不出來她就是之前那個噘嘴賭氣的人。
一炷香後,紅浦莊郊外。
“師姐,這怎麼騎啊?”彭萋乾巴巴的說。
“沒事,師姐帶你騎,保證你顛不着摔不到。”明善信心滿滿的對師妹打包票。
只從驛站租了一匹馬,彭萋連牽馬的機會都沒撈到,全被明善牢牢地把控在手裡。
“都說了,我會騎,師姐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彭萋小聲抱怨道。
“萋萋,可不能託大,你忘了上次是怎麼摔斷的腿了?來,先上來熟悉熟悉,師姐慢慢教你。”明善翻身上馬,不由分手的將手遞過去。
聽到自己那不堪回首的黑歷史被重提,彭萋痛苦的閉了閉眼,但仍然不甘心的掙扎道:“那師姐你往前點,我要坐後面。”
“嘖,想騎馬就乖乖的讓師姐抱着你。”明善一臉的“別任性,別無理取鬧”。
彭萋認命的由着師姐拉她上馬,側坐在馬背上,繞着紅浦莊跑了半圈,好說歹說終於讓師姐允許她獨自坐在馬上,只是繮繩還是不在她手上,由師姐在前面牽着慢慢的走。
“師姐,你什麼時候變得和師兄似的?這樣還不如抓頭傻狍子給我騎。”不得盡興的彭萋抱怨道。
“小沒良心,我婆婆媽媽的是爲了誰?”明善笑罵這將繮繩扔給馬上的師妹。
彭萋得償所願頓時心花怒放,討好的連聲叫“好師姐”,一抻繮繩惹得□□駿馬打了一個響鼻,彭萋拍拍馬屁股催馬繞着師姐跑起來,邊跑邊得意地笑道:“還不錯吧,師姐,我還能更快!”
明善不吝惜讚美之詞的將師妹好一通誇獎,“萋萋騎得這麼好,不如下一站咱們就往柔棲的方向去,那邊草肥水美名馬神駒遍地,咱們挑幾匹騎着回穿雲峰去......”
還沒說完就感覺有修真者靠近,明善眉頭一皺戒備的轉身看向來人的方向。
吳遠道昨晚沒問出來明善他們住在哪兒,今天上午在紅浦莊走街串巷,表面是閒逛實則是在找人,正當他不知不覺找出了紅浦莊的地界,失落的以爲人已經連夜離開的時候,感覺附近有修真者的氣息,鬼使神差的上前一探究竟,沒想到山迴路轉柳暗花明,那兩名嬉鬧的女修正是明善和彭萋。
“吳師兄這就要走了?”彭萋“籲”的駐馬,向吳遠道問好道。
明善淡淡的看了吳遠道一眼,沒說話。
吳遠道負手而立,沉吟半晌,正色道:“彭師妹,我和你師姐有要是商量。”
這是要她迴避?好像有大事要商量,可師姐都不管事了,能商量出來什麼?彭萋眼巴巴的看向師姐,等師姐指示。
明善面色複雜的來回踱了兩步,最終對師妹一揚下巴,輕聲道:“萋萋你先往前走,別騎得太快。”
“唔”,彭萋點點頭,騎着馬緩緩從兩人身邊經過,心不在焉的揪着馬鬃,眼也沒看路,由着馬兒隨性的在郊外亂走。
溫逐流的烏鴉嘴竟然絲毫不差的應驗了,師兄跟馮宓走了,師姐被吳遠道纏住了,彭萋感覺自己現在就是一顆沒人疼沒人愛的小白菜,蔫頭耷腦的一猛子往前一趴,抱緊馬兒的脖子使勁蹭蹭以求安慰。
到頭來,還是隻剩她一人,她從沒想過這一刻會真的到來,不能耍賴死抓着不放手給師兄師姐增添負擔,甜蜜的負擔也是有重量的。
她是不是該習慣孤單,學會獨立,嘗試一個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