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天乾地坤,時間的一切都有浩然,有了浩然自有正氣。
此時此刻的江左盟主覺得自己,似乎在這故紙堆裡面,看見了以樹枝畫與大地上的第一道痕跡。
就如他第一次在江左盟主登高一呼,就如他看着顏如玉在沙場點兵……
這樣的感覺讓江左盟主忽然想要笑,而他也真的笑了,真真是一笑之間,乾坤便已輪轉。
這一刻的藏經閣,讓人沉醉在書簡之中,讓人無所不樂,其樂無窮。
然而當他閉上眼睛時,卻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觸動了悲哀,心念一動已經白骨累累,十年征戰幾人回,那些活着的士兵們紅了的眼眶。
“阿顏啊……”江左盟主的呢喃聲像是情人的呢喃。
“不要想。”
耳邊似乎傳來誰的聲音。
“不要看。”
這一次江左盟主可以肯定是這位鑄魂將軍的聲音了。
既然將軍讓他不要想不要看,那麼江左盟主也只能收起所有的思緒,不想不看。
藏經閣裡面的機關,帶着年輪的轉動,順從着鑄魂將軍的指引,兩人成功的脫身而出。
在安靜的一隅下,江左盟主疑惑的問:“剛纔那是什麼?”
“迦藍寺藏經閣的陣法啓動了。”
“陣法?”江左盟主一頭霧水。
鑄魂將軍似笑非笑:“江左盟主該不會認爲,這兒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夠進來的?”
“呃……”說起這個,江左盟主倒是想到了,拿出之前鑄魂將軍藏起來的竹簡,而在這一剎那,鑄魂將軍有些動容的要搶回去。
好在江左盟主早就有了防備,身子一轉,雙手已經打開了竹簡,看了兩行看不下去了:“戰魂?什麼東西?”
“那是將軍的驕傲!”鑄魂將軍一把搶過竹簡,一臉嚴肅。
“只要不是你,驕傲不驕傲的無所謂。”
“如果是我呢?”
“不許!”
“江左盟主管天管地,還能管得了……”
“別人我管不了,我就管你。”
“憑什麼?”
“好了,我們不爭這個了行不?哪有人爭着搶着去死的!”
“那是爲國盡忠!”
“好了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了……”江左盟主最不愛討論這個,卻不曾想,那一次的無心之語,在數年之後,竟是兩人的結局。
從夢中驚醒的楊哲睜開眼睛,彷彿眼前還是那千年之前、古老的藏經閣,而他卻已經是千年後的楊哲了。
原來,原來在那麼早之前,你就已經有了這個念頭。
那時,是他們相識的第二年,那是的藏經閣後,江左盟主爲自己的斷袖毛病苦思不解。
而今的他是楊哲,不再是江左盟的盟主,沒了往日的揹負,可是你卻又在哪裡呢?
楊哲有些難受,那種窒息的感覺一下子拽住了他的心臟,連氣似乎都不能喘息出來了
現在的楊哲,終於明白了爲什麼那麼容易的鑄魂,爲什麼就在第一眼看到那個半透明的靈魂,他的感覺不是怕,而是不由自主的想要跟他說話。
明明他不是嘮叨的人,卻喜歡對着他話嘮,爲什麼最初鑄魂在他的身體裡,可以感受到他所有的喜怒哀樂。
而現在感受不到他的絲毫情緒,與鑄魂來說,也不過是因果循環罷了。
只是……終究是……
楊哲記得,他曾經無數次的推開那扇藏經閣的大門,看到的是藏經閣裡,那無處不在的古老陳舊,以及看到坐在案頭的人,有時是一身冰涼的鎧甲,有時會脫去了那一身冰涼的鎧甲,換上一身青衣,絲毫沒有女子鳳儀柔姿,卻讓楊哲錯不開眼。
原來那個時候,就已經情根深種了啊!
楊哲想要笑,那個人,那樣的神情那樣的氣度,惰菲菲又怎麼會是顏如玉呢,怎麼會是呢?
阿顏啊……
楊哲閉了閉眼,原來你還是沒有改變,一如當年那樣的冷,那樣的愛看書,又那樣的強大。
原來真的是你……
在藏經閣裡面,江左盟主愛上了你,也是再藏經閣裡面,最後一次與你話別。
***
另外一邊的綰綰也從昏睡中醒來,入眼的是藏經閣的天花板,而旁邊是在抄着經書的陳居士,被她稱呼爲爺爺的老爺子,千年之前高宗的太傅。
綰綰醒了只是呆呆的坐起來,望着那扇開着門的。
時光像是透過門外的陽光,一下子就跳過了千年般。
可是綰綰知道,她知道這已經不是當年的藏經閣了,沒有了當年的機關林立,沒有了當年來看書的人。
然而在晃神間,綰綰似乎還是看見了,看到了當年的一身鎧甲的將軍,還是在藏經閣中靠窗的榻上半臥半躺着不動,手裡的一卷佛經落地,而當年的江左盟主就那麼怔怔的看着那個看書看得睡着的將軍。
將軍總是一身的鎧甲,即便沒有戰事,也很少解掉盔甲,最開始是因爲要掩飾女子的身份,後來被封爲巾幗將軍後,還是因爲習慣而穿着鎧甲。
因爲她是將軍,可也是她顏綰的姐姐。
那時的江左盟主還不知道被他放在了心尖尖上的將軍已經答應了南宮明,所以纔將自己關在藏經閣中,對着一卷佛經,呆呆的看了一下午。
可是剛剛被她承諾,等你回來後,我就成爲你妻子,隨你走。
許下這個承諾的人,讓江左盟主覺得有些如夢似幻。
所以這位江左盟主並沒有發覺將軍的妹妹因爲擔心而小心翼翼的靠近。
門是開着的,讓綰綰可以一眼就看到靠着坐在將軍對面的江左盟主,那個睥睨天下的盟主,卻在小心翼翼的偷一個吻後,裂開嘴角,笑的無聲無息落淚。
綰綰知道江左盟主很開心,她還腹誹這人色狼。
綰綰不知道的是,那時的江左盟主啊,他只是想着,終於啊,終於還是掙得了一個妻子。
那個萬花叢中過的江左盟主,卻帶着那樣的小心翼翼,蜻蜓點水的一個吻,就讓他淚如雨下。
他們之間曾經多少次的分離,而這一次後,江左盟主想,就絕不會在放手了呢。
雖然不明白江左盟主的想法,可是綰綰還是見證了那個午後,江左盟主小心翼翼的執
起已經睡着人的手,握了許久之後才離開。
也幾乎是江左盟主放開手後剛轉身,原本睡着的人就睜開了眼睛,目光定定的看着江左盟主離開的背影。
自家姐姐那陌生的神情,如玉容顏上的悲哀,即便是屋外的綰綰也感受到了,而那時的她,只是本能的死死的捂住了嘴巴。
這樣的神情,綰綰見過一次,只一次,便永生難忘,那一次是來自於她姐姐,很久很久以後,綰綰才知道,那是無聲的訣別。
那個時候不放心的綰綰就躲在房樑上探看,然而就看到那個被她視爲天神一樣的姐姐,臉上就是那樣的神情,眼中無悲無喜的樣子,而江左盟主就站在窗外,大步流星的快速離開,只留下一個背影。
那時候的看着看着,綰綰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綰綰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家姐姐會有那樣的表情,不知道江左盟主爲什麼要走,可是呆在房樑上的綰綰,平生頭一次,沒來由地害怕。
而那一天後,她被人抓走,錯過了後面的結局。
只知道之後的江左盟主回去了江左盟,而後她的姐姐已經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
那爲了宋朝嘔心瀝血的將軍,沒有死在沙場上,卻倒在了自己人的陰謀裡,爲了所謂的國家大義。
綰綰曾經恨,曾經看着江左盟主將自己已經沒有了呼吸的姐姐帶走……
“綰綰,你醒了……”陳居士的聲音,帶着嘆息。
×××
而另外一邊的楊哲,睜開了眼睛後,便再也睡不着了。
往事一幕幕,即便隔了千年的歲月,然而有些東西刻進了骨子裡。
看着頂上的天花板,還一會兒,楊哲漸漸又好似聽見有人喊了什麼,他恍然醒神,卻過了好一會兒,纔想起自己在那裡。
“楊哲?”鑄魂的聲音,不是第一次這樣喊他了,可是這一刻,卻讓楊哲恍惚。
良久之後,楊哲才終於想起了自己不是當年那個江左盟盟主了,他是楊哲,然而他在哪裡,卻又從不太確定到確定。
“……阿顏,原來……”楊哲費勁找回像是已經年前沒有開口的聲音,聲音裡面帶着生硬:“原來……”
一直在等着楊哲開口的鑄魂心裡一驚,他自己已經想起了前塵往事,那麼楊哲呢?
當年的江左盟主執着不放,而今的顏如玉已經是鬼魂了,那麼楊哲是不是能夠放下……
“阿顏,原來真的是惰菲菲啊!”楊哲慢慢的開口,決定不揭破這個秘密。
鑄魂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提了一口氣。
想象着捏着鑄魂那漠無表情的臉,楊哲笑了,他現在能夠感覺到鑄魂的波動:“阿顏,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鑄魂終於開口。
“阿顏,你在擔心什麼?”楊哲想象着第一次見到鑄魂的樣子,他就是一身的鎧甲魂魄,淡淡的,看不清楚面容,然而就有着意外熟悉。
那個時候楊哲就想,這個讓有些熟悉感覺的鬼,然而怎麼樣,卻沒有深究。
現在已經決定了不揭破秘密的楊哲,忽然很想見見鑄魂,想要捏捏他那張總是面癱的神情沉重的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