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青禾神
王希拱手道:“先生請講。”
“幫我取一樣東西。”貨郎頷首。
取東西……
王希眉頭微揚。
之前爲換武功秘籍,給貨郎取來剪紙與掃帚,這次又是要取什麼? 便聽貨郎又道:“這次要取之物不太容易得手,是一口麻袋。”
王希眼神頓時一凜。
他心中已有預感,對方所說的麻袋,多半就是前兩天在毛鯉村上空看到的那邪異之物!
貨郎悠悠道: “早年鄉間有農家子,以竹竿系麻袋爲網,終日于田間捕蝗護稻,鄉鄰皆贊其勤。然蝗災驟至時,童子驚惶奔逃,失足墜溝而亡。”
“因憂心老母田畝絕收,恐將餓死,其魂魄執念不散,竟附於生前捕蝗麻袋,漸成物怪。每逢苗初、稻熟時節便顯形護田,鄉人敬畏,稱之爲‘青禾神’。”
“玄君遊有言:夜闌之際,田壟間輒現一物,首尾莫辨,跳躍而行,踏地有聲。農人謂之‘青禾神’,言其常爲耕者驅蝗辟邪。此神一現,則魍魎斂跡,不復遊蕩於阡陌之間。”
“怎奈世道崩壞,青禾神目擊人間悲苦過甚,終致哀極成妖——毛鯉村蝗禍,正是祂癲狂所致。”
隨着貨郎的講述,王希這才明白那口破麻袋的來歷。
心底也是驚詫。
竟然是一尊民間俗神所化的妖! 災禍……
就是這麼來的。
王希又向貨郎打聽了一下那所謂的玄君遊,他前世今生都沒聽過,猜測是這玄妙界獨有的典籍。
果不其然。
貨郎解釋說,那是一本記載了諸多俗神與妖精鬼怪的遊記,作者名爲陳玄,字三願,早已在百年前得道飛昇。
留下的玄君遊,成了諸多修士、大修士們可望而不可求的經典。
“先生,那毛鯉村百餘村民皆化作蝗怪,我勢單力薄,又怎取得來青禾神依附之物?”
王希嘆息道。
“此事怕是九死一生!”
當然,這只是託辭。
他以金框五星的實力,哪怕幹不過所謂青禾神,也有自信和把握去毛鯉村走一遭,安然脫身。
“小哥莫擔心。”貨郎老神在在。“我還爲你尋了幫手,明日卯時,鎮南牌坊處匯合即可。”
他提醒道:“青禾神本無直接傷人的本事,妖化後,祂卻能將人轉爲蝗,只需注意別被它套中便可無虞。”
“另,祂僅以麻袋顯現,那根竹竿纔是本體,必然藏匿於毛鯉村中……找到竹竿,就能讓其強行歸位,不再動彈。”
“我曉得了。”
王希點點頭。
這時,貨郎笑呵呵道:“小哥若能辦成此事,取回麻袋,不僅是爲青葦鎮除一大害,更是積下莫大陰德……他日若不幸撞見陰司鬼差,憑這份功德,他們也得對你禮讓三分,不敢造次。”
王希微愣。
他作爲華夏子孫,其實對傳統文化也有所涉獵。
所謂「陰德」,便是“暗中行善,不求顯名”,所爲來世報。
至於「陽德」,則是“公開行善,彰顯善行”,所爲現世報。
但不論陰德陽德,都屬於行善積德。
前世只當是虛無縹緲之說,豈料在這玄妙界中,竟真有其事——善功如星火可察,惡業似墨痕難消。舉手投足間,因果自現,報應分明。
“除此外……”貨郎看向青年。“作爲酬勞,我將送小哥一樁機緣。”
“機緣?”
王希心頭一跳。
貨郎點頭,卻神神秘秘:“事成之後再說,容我暫且保密。”
不會是還沒想好吧……
王希暗暗腹誹。
…
…
翌日卯時,天矇矇亮。
日出東方,兔子出窩覓食,古人以兔代指月亮,便有了“卯兔”之說。
這也是生肖由來之一。
王希依舊一襲黑長褂,空手來到了青葦鎮南的牌坊邊。
等待片刻。
他便看到一行人從鎮中由遠及近。
臉上表情愈發驚訝。
貨郎爲他尋的幫手,正是那戲班子! 班主梅言溪帶人走近,看到牌坊石柱旁佇立的黑長褂青年,也是很詫異。
他當即微笑抱拳:“王公子!”
身後跟着的武生羅渠、花旦江小蘭、丑角趙蛤蟆和琴師啞叔四人,也都齊齊朝王希行禮道好。
“梅班主。”王希回禮。“各位。”
“可是貨郎先生所託?”
“正是。”梅言溪頷首。“原本打算登門拜訪,與公子吃茶討教,不料鄰村竟發生邪事,那神秘貨郎尋到了我……”
他簡單解釋一番。
王希點頭。
他注意到,梅言溪卸下妝容後,是一位白白淨淨、溫文爾雅的男子,身着青褂,背上是兩截可拼接的紅纓槍。
至於其餘四人,也都揹負兵器——非是戲臺上那未開刃的道具,而是真傢伙。
“事不宜遲,我等便出發吧。”
王希結束了寒暄,道。
衆人頷首,梅班主上前與王希同行,其餘戲班成員緊隨其後。
一行人都是武功高手,腳步很快,幾個呼吸就竄到了遠處。
路上,梅言溪見王希兩手空空,不由疑惑:“公子沒拿兵器?”
“我更擅拳腳。”王希找了個藉口。
他總不至於說,想要什麼武器,隨手就能凝冰而成。
這太過驚世駭俗,更像是神仙手段。
不好解釋。
梅言溪頷首,誇讚一句了不起,便也沒多問。畢竟涉及師門傳承,再問就有些冒犯了。
“公子對毛鯉村一事可有了解?”
梅言溪話鋒一轉,面色凝重問道。
王希腳步未停,氣息平穩,將所知情報娓娓道來。
當聽到“人化蝗怪,烏雲蔽日”時,戲班衆人面面相覷,臉上難掩驚色。
“那口迎風鼓動的破麻袋,竟是妖化的青禾神?”
梅言溪眉頭緊鎖,沉聲道:“這一路怕是兇險萬分……”
羅渠、江小蘭等人聞言,都不由得攥緊了手中兵器。
他們雖是江湖好手,但心中仍不免惴惴。武功再高,終究是血肉之軀,如何能與這等超乎常理的邪物抗衡? 王希察覺了他們的情緒,安慰道:
“村民所化的蝗怪雖兇,但並非不可戰勝。只要找準要害,即能一擊斃命。”
“需當心它們的鋒利口器和臂刀,尤其警惕飛行能力……這些怪物慣於集羣行動,稍有不慎便會陷入重圍。”
“以驚鴻班諸位的身手,單獨應對幾隻蝗怪不在話下,若是聯手配合,即便面對十幾二十只也能周旋。”
“不過我們此行的首要目標並非清剿蝗怪,而是找到藏在毛鯉村中的青禾神本體——那根竹竿。因此儘量避免無謂的戰鬥,速戰速決纔是上策。”
“好的公子。”
“曉得了。”
衆人應允。
前幾日陪師妹師孃去毛鯉村時,因顧及兩位弱女子體力,走走停停耗費了一上午。但這次前來,王希與衆人展開身法疾行,不到半個時辰便抵達村頭。
遠遠就聽見了噼裡啪啦的槍聲。
王希與梅言溪相視一眼。
“是派來鎮壓邪事的黑鰻軍。”
梅班主沉聲道。
“我們先不急着冒頭,看看情況再說。”
王希正有此意。
於是,衆人隱於樹叢,暗中觀察。
只見田壟邊,身穿黑底白紋制服的士兵陣型鬆散,盒子手槍與步槍胡亂開火。
子彈打在蝗怪青灰色的軀殼上留下窟窿,流出噁心的黃綠汁液,卻難致命——那些怪物被擊中後只是踉蹌幾步,便又振翅撲來。
“打頭!打它們的頭!”
一名軍官嘶吼着,自己卻手抖得連開三槍都打偏。
梅言溪衝王希搖頭。
這般軍紀膽氣,毫無勝算。
只見蝗羣如黑雲壓頂,鋒利的前肢劃過,便有士兵捂着噴血的脖頸倒下。有個年輕士兵被三隻蝗怪按在地上,口器啃噬的咔嚓聲令人毛骨悚然。
戲班武生羅渠突然低呼:“大家快看,那是什麼?!”
順着他手指方向——
衆人看見一口破麻袋懸在村口老槐樹上,像只貪婪的胃袋不斷鼓脹。它套住了一名士兵的上半身,就看見那人雙腿踢蹬掙扎,卻無濟於事。
麻袋一鬆,那人撲通墜地。
很快,卻又晃晃悠悠爬起來,頭部臉皮裂開,從中鑽出猙獰的蝗蟲頭顱。
被轉化了……
“王公子。”梅言溪看了王希一眼,示意了一下田壟對面的小道。
王希會意點頭。
大宗師之間的默契無需多言——讓軍隊繼續吸引火力,他們直搗黃龍。
衆人行動起來,身姿矯健。
一開始還算順利,沒有引起雙方注意,可沿田埂潛行至半途時,三隻落單蝗怪從玉米地裡竄出。
嘩啦啦! 咯吱!咯吱! 梅言溪反應極快。
他抽出背上兩截槍身,一合一扭,拼爲長槍。手腕一抖,三道寒芒閃過,怪物眉心同時綻開血花,齊齊倒斃。
江小蘭正要補刀,卻見班主橫槍立馬:“省些力氣,已經死透了。”
“這怪物也不經打嘛!”
矮小的趙蛤蟆舞動雙刀,樂呵道。
“莫掉以輕心。”羅渠提醒道。
過了這小插曲,衆人繼續前行。
直到翻過籬笆和泥牆,順利潛入村中。裡頭一片死寂,見不着半個人影。
“這村雖不大,但想找一根竹竿卻不簡單,我們分頭行動?”
武生羅渠問道。
“可以。”王希想了想。“但彼此間不要離太遠,時刻保持五十步,若遇到危險情況也好及時支援。”
一刻鐘後。
村外槍聲還在繼續,但頻率有所減緩。王希一行搜了小半個村子,卻仍一無所獲。
就在這時。
“找到了!”江小蘭從一間石木平房裡跑出,手裡抓着一根竹竿,滿臉興奮。“是這個嗎?”
衆人聞聲靠攏,皆是一喜。
唯有王希暗歎。
那並非青禾神本體。
只是一根再普通不過的竹竿罷了。
嘩啦啦! 忽地,衆人聽到頭頂有異動,仰頭一看,都是臉色微變。
只見那口破麻袋不知何時懸於半空,正無風鼓動、搖擺,幾個黑漆漆的窟窿眼像是充滿惡意地盯着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