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幽冥主胞弟鐮蒼謀逆後, 已經過去十數年。那一役冥主魂飛魄散,冥主幼子焱烈幾近散魂,藏於鬼璽中養魂, 長子隗逍拼着最後一絲力氣, 帶着鬼璽自幽冥消失, 從此音訊全無。
而在這十多年當中, 鐮蒼造假鬼璽, 養爪牙,幽冥已然成了他的天下。
距離幽冥千里之外有一山谷,名喚靜空山, 山上屍體堆積,亡魂遍地。山上有一靜池, 水一片死寂, 風過無痕, 而水底之陰寒比之冥河有過之無不及。
此時,靜池的水面咕嘟嘟的冒着水泡, 良久才停息下來,可這平靜也不過彈指,那水面便再次掀起一道幾丈高的水牆。待水牆落下,水面上虛站了一個人影。那人黑衣黑髮,身量也極高, 他微微合着眼睛, 半晌睜開, 眼中一片猩紅, 良久才褪去。
他一步步踏水而來, 剛一上岸,轉瞬便消失不見, 而幽冥宮冥主所居之處的房頂上,已然出現一個黑衣人。
隗逍站在屋頂上,此時的屋頂上鋪滿了蒼玉,宮殿的牆壁也將一塊塊磚石換做了蒼玉,鐮蒼行事之奢華令人瞠目結舌,卻又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隗逍合起雙目,身體的每一處都能感受到這整個幽冥氣場的變化。冥主的魂飛魄散,似乎對這裡並沒有產生太大的影響,一切看起來都井然有序,可隗逍知道,幽冥的中心,都是被鐮蒼的人把持着的。
過去的隗逍可能不及鐮蒼,可靜池底這十多年的修煉,一年比過去十年的漲進都要快,隗逍可以說如今殺鐮蒼對於他來說易如反掌,可僅憑他一人之力卻難對付萬千陰兵鬼卒,最重要的是,隗逍在這裡感到了鬼璽的存在,儘管他知道鬼璽根本不可能在這兒,可既然能感受到,說明這鬼璽的確有號令百鬼的用途。隗逍能殺鐮蒼,可豈能殺盡那些受鬼璽號令保護鐮蒼的陰兵鬼卒呢?
隗逍緩緩睜開眼,目及遠方,與這裡的陰暗寒冷不同,那裡金碧輝煌,歌舞昇平。
“房、房正使,皇上的病又發作了。”皇極宮內,澤瑞氣喘吁吁地跑了出來,一臉緊張地看着房千陽。
房千陽道:“把所有太監全部清出乾陽宮,你着人去告知太后娘娘和王爺。”房千陽說罷,對身邊龍衛道:“吳凌,你去調派禁軍過來,”接着揚聲道:“其餘所有人等聽令,立刻將乾陽宮圍好。”
“是!”房千陽命令一下,所有龍衛齊聲應是,聲音渾厚震天。
乾陽宮外的龍衛全部都是精挑細選過的,生辰均爲陽年陽月陽日。
皇帝周南葉六歲那年隨先皇遊江南時突發疾病,太醫束手無策,尋遍江南名醫也沒能把人救回來。本來那時周南葉已無氣息,先皇當下便準備回京,卻誰知剛要上船,周南葉忽地醒來,只是卻寒疾纏身,生不由己,當時尋遍名醫絲毫查不出病因,後是一個巫醫道出了真相。
周南葉所患寒疾並非正常疾病,而是體內被放了極陰的東西,此已非藥石可以醫治。
先皇當時讓那巫醫將這物件取出,巫醫卻無可奈何,此一物是害命的,卻也是續命的,若無此物,周南葉必死。
先皇無奈,只得留下那陰寒之物,可又擔心周南葉身體,幾番相邀,總算是把那巫醫請進了宮,專門爲周南葉保命。
那巫醫先是清除周南葉宮中宮女,畢竟男屬陽,女屬陰,周南葉身邊最好不要有女子出現,之後又找陽年陽月陽日生的人專門在周南葉所居宮內當值,就是爲了以陽氣消抵周南葉的身上的陰氣。
其實照理說,周南葉身體如此之差,本不該做這個皇帝,可那巫醫說若爲皇,未必需要處理政務,只要這一頭銜,便能有龍氣護體,也可對周南葉護佑一二。
周南葉自幼聰穎,頗得先皇喜愛,是以對此提議,先皇毫不猶豫便應了下來,只是大家也都知道,掛名的皇帝是周南葉,掌權的卻是小周南葉四歲的胞弟,周南星。
如今那巫醫已死,周南星雖常年張皇榜尋醫,可惜多年無所獲,如今周南葉也已是病入膏肓的時候了。
隗逍懸於半空,看着他們在那裡忙碌,心中發笑,一個早就該死的人,何必苟延殘喘呢?
周南葉緊緊裹着棉被,四周都是火爐,卻還是寒冷難耐。
此時正是盛夏,可他卻依舊寒冷難當。周南葉知道,他已是盡頭了。其實六歲那年他就該走了,卻到底舍不下父皇、母后還有弟弟,苟活這麼多年,夠了。
“皇兄!”周南星大步闖進來,看着蜷縮在牀上瘦弱的人,只覺心中絞痛,八尺男兒瞬間紅了眼眶。
周南葉朝周南星笑笑,臉色蒼白,連那笑容都顯得無力。
“你來了?政事可處理完了?”周南葉溫聲詢道。
周南星點點頭:“全處理完了。”周南星撒謊,不過是怕周南葉擔心。
周南葉太虛弱了,周南星甚至害怕一瞬不見,周南葉就沒了。
周南葉搖搖頭:“你倒是學會撒謊了,快回去處理政務。”
周南星搖頭不肯。
周南葉嘆道:“我無礙,常常這麼發作,我已經習慣了。”
周南星還是不肯。
周南葉忽地把臉沉了下來,這殿內頓時冷了幾分,好似瞬間三伏變三九。
周南星最怕周南葉生氣,忙道:“我讓福喜給我把摺子送來了,我在這裡處理。”
“你啊……”周南葉嘆息,卻又不忍心趕走周南星,他也怕,怕一閉眼,再醒不過來。
“這麼多年,我以爲你早該死了。”一個冰冷帶了幾分揶揄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周南葉驀地抓緊被子,這個聲音他記得。六歲那年,就是這個聲音問他想不想活,而今,他是來取命了嗎?
“皇兄?”周南星正和周南葉說着話,卻見周南葉晃了神,他伸手在周南葉面前擺了擺,周南葉這纔回神。
周南葉勉強笑笑,對周南星道:“我有些乏了,你去偏殿批奏摺,我想睡會兒。”
周南星有些遲疑。
“去吧。”周南葉安撫着周南星,直到周南星離開,他臉上的笑瞬間斂去,他從被子裡出來,四處環顧,雖不見人,卻莫名覺得,來的就是六歲那年把那物件放進他胸口代替心臟的人。
“是你來了嗎?”周南葉開口相詢,話音剛落,隗逍忽地出現在他面前。
隗逍的胸口緊貼着周南葉的胸口,周南葉受驚向後退了一步,險些跌倒,隗逍緊緊抱着周南葉的腰,微微眯眼看着周南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