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瑪也笑了起來，隨後一臉好奇地問道：“卡門，你怎麼會一個人坐在這裡？”
“我，”卡門·凱絲猶豫了下，想想，對這樣一個小女孩，還有什麼可隱瞞的，於是道：“我被人欺負了，還丟掉了工作。”
“哦，”艾瑪點點頭，充滿同情的小模樣，表情一本正經地勸慰道：“沒關係，工作沒有了，還可以再找。”
看着眼前的小大人，卡門·凱絲很想順勢點頭，卻又生出幾分委屈的傾訴欲，於是搖了搖頭，拿在手裡的食物也放了下來，語氣低落道：“找不到了，欺負我的人很厲害，不讓我再繼續自己的工作。”
艾瑪歪了歪小腦袋，有些不能理解。不過，在她對這個世界小小的認知裡，爸爸才應該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最厲害的人，應該是能夠對付很厲害的人吧？
這樣的話，爸爸肯定是能夠幫助眼前這位找不到工作的大姐姐。
不過，瓊阿姨經常叮囑過自己，不能隨便對人說起爸爸的事情，更不能隨便帶別人到爸爸面前。
不過不過，瓊阿姨還經常教自己要樂於幫助別人。
小小的人兒在小小的腦瓜裡評估了一會兒這兩件事的優先級，終於下定決心，伸手拉了拉麪前的大女孩，道：“卡門，你跟我來。”
卡門·凱絲有些不明所以地順着小女孩的力道站起身。
因爲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吃什麼東西，感覺腿腳有些發軟，被小女孩扯着就向前走去，前行了幾步，望着不遠處的馬場，她才問道：“艾瑪，你要帶我去做什麼？”
“找爸爸幫忙啊，”艾瑪道：“爸爸肯定可以重新幫你找到工作的。”
卡門·凱絲立刻停了下來，扭頭看了眼安靜地跟在不遠處的那個保鏢，她意識到，眼前這個名叫艾瑪的小女孩肯定有着非常顯赫的家世，只是，這個世界上，還有幾個人能夠對付得了艾瑞克·威廉姆斯？
更何況，骨子裡倔強的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受人恩惠的人。
艾瑪見卡門·凱絲停住步子，揚起小臉望過來，還用力拉了拉她的手，對她的踟躕很是疑惑。
望着眼前小女孩那雙清澈的眸子，她的心防再次放開，又一次邁開了步子。
這樣一個單純善良、教養良好又有着同情心的小女孩，她的父母應該也是一對很不錯的人吧？
或許。
內心深處也不是沒有一些期待。
童話故事裡善良的小女孩幫助落難老爺爺之後得到豐厚回報之類的期待。
雖然她沒能幫助眼前的小女孩，只是別人在熱心地幫她。
不過。
她真的已經山窮水盡了。
心緒散亂地想着，她就已經和艾瑪一起跨過了馬場矮矮的圍欄。
圍欄內的馬場區域很大，足有幾公頃的樣子，不遠處大大小小的一些馬匹正在枯黃的草坪上悠閒地散步，幾棟並排的公寓前，燒烤派對也在繼續着，很熱鬧，大概有十多個人的樣子。
進入馬場，艾瑪就放開了她的手，蹦蹦跳跳地朝前走着。
失去了小女孩的牽扯，她突然開始惶恐，甚至想要落荒而逃。可能是小孩子特有的敏銳第六感，艾瑪很快停下來，又返回身拉着她的手。
直到來到人羣近前，艾瑪纔再次鬆開她，朝不遠處一個氣質淡雅的女人跑過去。
於是她就那麼呆呆地站在人羣外圍。
感受着一羣陌生人好奇的注視，有些手足無措。
右手邊一棟公寓的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兩個男人說說笑笑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下意識扭頭望過去。
身體頓時繃緊，如同一隻遇到了天敵的小獸。
那是艾瑞克·威廉姆斯。
那竟然是艾瑞克·威廉姆斯。
一股強烈的恐懼從心底蔓延開來，夾雜着憤怒。
她的身體甚至都開始輕輕顫抖。
艾瑞克·威廉姆斯既然再這裡，小女孩的父母肯定也和對方關係匪淺。
那自己這算什麼？
羊入虎口？
因爲距離很近，那兩個男人同樣注意到了她，艾瑞克·威廉姆斯還目光好奇地望過來。
目光相對。
這些天來，她身體裡積累的委屈和憤怒突然全部涌上心頭。
夾雜着此時深入骨髓的恐懼。
好像突然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個下午，迎面而來的軍隊和坦克。
車聲人聲腳步聲。
水泥橋上觸目驚心的裂紋。
那時候，她還可以躲在水泥橋下的涵洞裡。
現在，肯定躲不了了。
於是，突然之間，心底所有的情緒瞬間都化爲一股決絕，那種北歐女孩在常年清冷冰寒的空氣裡所孕育出來的決絕，猶如在天敵壓迫下受傷瀕死的小獸，她低低的嘶吼了一聲，不顧一切地朝那個男人撲了過去。
突變陡生。
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那個剛剛還表情侷促的女孩，就已經撲到了艾瑞克·威廉姆斯身前。
艾瑞克更是一頭霧水，不知道突然出現在派對上的這個女孩爲什麼會向自己發起攻擊，不過，他還是本能地做出防禦，一隻手敏捷地捉住女孩抓向自己臉頰的手，另一隻手撐到身前，擋住女孩不顧一切地廝打，同時大吼道：“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
隨着艾瑞克的吼聲，凝固的氣氛頓時崩開。
女人們下意識護住身旁的孩子，男人們紛紛跑了過來，艾瑞克的幾個保鏢動作更是迅捷，鷹隼一般飛快地撲上前。
拼命在艾瑞克身上廝打的女孩感受到周圍聚攏而來的身影，眼神有些絕望，感覺到自己的肩頭被人扯住，她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雙手抱住眼前男人擋在身前的右手，張開小嘴不顧一切地朝男人手腕上咬了下去。
幾位保鏢終於貼過來，毫不客氣地將她罩住，一左一右兩個大漢扯住她的手臂，想要將她和自家僱主分開。
只是，絕望中的女孩卻爆發了驚人的力量，纖細的身子被保鏢輕易按倒在地，艾瑞克卻也被猛地帶倒在了地上，那張小嘴依舊緊緊咬在男人手臂上，一絲猩紅從她嘴角溢出。
最後掙扎了片刻，腹部傳來一記重拳的攻擊，她眼前一黑，終於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
再次醒來，周圍是一片漆沉的黑暗。
自己似乎被綁在一張椅子上，腹部傳來的疼痛讓她意識到自己還活着。
不過，應該也快要死掉了吧。
終於要死掉了。
只是，突然有些想媽媽，每次回家，母親都會給她準備很多好吃的，然後唸叨她爲什麼又瘦了。
漂亮女孩都是不吃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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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想起那個小女孩的話，不對，應該是那個小女孩爸爸說的話。
心裡有些歉疚，不知道有沒有嚇到他們。
又有些擔心會不會給對方帶來麻煩，她是那個小女孩帶過去的，然後她攻擊了艾瑞克.威廉姆斯。
自己可真沒用。
照顧不好自己，還要連累別人。
現在。
感受着手腕腳踝上緊繃的繩索，顯然，自己沒有被交給警察。
不過。
這種狀況似乎更加嚴重。
可能會被塞進麻袋丟到大海里。
自己都不會游泳。
似乎，被塞進麻袋裡，就算會游泳也沒用了。
她想要自嘲一下，扯了扯嘴角，感覺到一股腥鹹。
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下嘴脣。
自己應該把那個傢伙的手腕咬破了。
可惜，自己要是喪屍多好，就像以前看過的殭屍片那樣，就算是吸血鬼也不錯，這樣那傢伙以後就不要想有好日子過了。
咔噠的門鎖旋轉聲傳來，隨後是一線純白的亮光。
想到自己接下來可能要面臨的事情，她頓時閉上眼睛。
心裡已經沒有了什麼僥倖。
她聽到過很多類似的事情，東歐的女孩離開家鄉，出去尋找夢想，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一直不願意承認自己也是東歐女孩，從地理上看，她應該是北歐的，愛沙尼亞人都覺得自己應該是北歐人，不是東歐人。
總是有些害怕的。
只是。
不打算再讓眼淚流出來了，於是將眼睛閉得更緊了一些。
耳邊傳來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只是語氣和平時有很大的不同，顯得非常謙卑。
“威廉姆斯先生，真是抱歉，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這是保羅.羅蘭。
腳步聲走進，她感覺自己的手腳被解了開來，終於鼓起勇氣再次睜開雙眼。
身邊是兩個表情警惕的保鏢。
保羅·羅蘭還在門外與對面的人說着什麼，片刻之後，那人走了進來。
正是艾瑞克·威廉姆斯。
保羅·羅蘭卻老老實實地待在門外。
輕輕咬了咬嘴脣，既然保羅·羅蘭出現在這裡，她也意識到，情況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糟糕，於是也就沒有再跳起來攻擊對方。
實在是沒力氣了。
小女孩送給她的食物，她也只吃了幾口而已，現在也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
艾瑞克·威廉姆斯揮了揮手，那兩個保鏢就走了出去，房門也被帶上。
雖然坐着沒動，但她的身體卻不由再次緊繃起來。
眼神瞟了眼面前男人的手腕，那裡已經被包紮起來。
見她看過來，艾瑞克朝她擡了擡手臂，道：“醫生說，可能要留下傷疤了，手腕上帶着一圈女人的牙印，你說我以後該怎麼跟人解釋？”
不知爲何，男人說出這些話，她心底的緊繃情緒莫名地消失了不少。
感覺就像和艾瑪相處時一樣。
或許，他們這些人，都能給人一種這種感覺吧。
莫名地竟然有些歉疚。
但她是絕對不願意承認的。
自己都被欺負成這樣了，只是咬你一口而已。
於是倔強地扭過臉蛋。
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捏着她嬌小的臉蛋，把她的腦袋又轉了過來。
這個動作很輕佻。
她卻想着。
好吧，我們扯平了。
努力不讓自己的眼神再次躲閃開來，鼓起勇氣與對方目光相對。
不過。
最終還是隻堅持了五秒鐘。
或許六秒。
然後就再次忍不住躲開了男人注視的眼神。
自己可真沒用。
坐在對面的男人打量了她一會兒，終於再次開口道：“爲什麼不說話？”
她嘴脣動了動，終於小聲道：“艾瑪？”
“孩子們都被你嚇到了，”男人聽出了她的疑問語氣，道：“估計會做幾天噩夢，然後再也不相信路邊的大姐姐了。”
她抽了抽鼻子，微微垂下頭。
艾瑞克看着眼前女孩的模樣，也沒有再強迫她主動說什麼。
想想下午的事情。
這還真是一場無妄之災。
保鏢將眼前這女孩制服後，場面依舊是一片混亂，飛快把現場的女人和孩子們打發走，他將手上的傷口包紮好，才終於抽出精力處理這件事。
女孩身上隨身帶着證件，身份也很好查。
於是，小小的折騰了一番，艾瑞克很快就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有些哭笑不得。
艾瑞克一直都不太管女人們的小貓打架，只是沒想到這次會殃及到自己身上。
這一口算是被白咬了。
“保羅·羅蘭就在外面，等下和他一起回去吧，”停頓了片刻，艾瑞克再次開口道：“我和吉賽爾通過電話，以後她也不會再欺負你了。”
卡門·凱絲再次擡起頭。
難道，眼前男人就這麼輕易地放過自己了？
男人突然笑道：“是不是在想我爲什麼會放過你？”
心思被窺破，她下意識再次扭過頭，想要躲開對方的眼神，只是，那隻可惡的手又伸了過來，將她的腦袋扭過去。
這就過分了啊。
當自己好欺負麼？
她目光裡再次出現了一些小火苗，對眼前的男人怒目而視。
艾瑞克又一次揚了揚手腕上包紮好的繃帶，道：“放心吧，我可沒有說要放過你。”
“我，”她頓了下，終於主動開口道：“我會賠你醫藥費的。”
“我對你的醫藥費沒興趣，”艾瑞克搖搖頭，上下打量她一番，嘴角帶着笑，像個惡棍。
只是，男人接下來卻沒有再說什麼，反而起身道：“好了，回去吧。”
她站起身，跟在男人身後，眼神閃動着，突然小聲道：“我，我的那些錢，還有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