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那麼我們談正事吧!”言櫻拉着我一溜煙跑出了教學樓,來到了另一邊的社團活動樓。
“我們來這裡是要幹嘛?待會還有一節課纔會到午休啊。”我迷惑不解。
“笨!”
言櫻毫不客氣的擡手敲我的頭,“熟悉校園那是虛的知道嗎?就這麼點兒地,有什麼好熟悉的。而且下一節課上體育,沒人管我們。你看我眨眼就應該明白我意思了啊!來來來,我們談正事。”
一邊說着,她帶着我停在了走廊上的第三個房間。從校服口袋裡拿出一把鑰匙,她很快速的打開了房間的推拉門,然後把我拉了進去。
“這是我們靈異調查社的辦公室,不錯吧!”
言櫻得意的向我炫耀着這間比教室只小那麼一點的房間,裡面看上去還比較空曠,除了四張拼在一起的桌子和幾張椅子,牆角擺放着兩個可樂紙箱,一塊釘在牆上的黑板、一張帶滾輪的白色磁性面板,幾隻黑色油筆,一摞白紙,除此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很棒啊,好乾淨,而且很整齊。”
我在房間裡走了一圈,一想到她之前可以自己一個人獨佔這麼一間房子,禁不住有些羨慕她。
“還有我的儲備,來,讓你見識見識!”
言櫻跑到紙箱邊,我跟着過去。她左翻右翻,從裡面拿出一把銅錢劍,得意的向我炫耀:“不錯吧!是我從一個老道士那裡買的,花了八百多!”
我感覺不對勁,接過來看了一眼,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被騙了,這是假的,頂破天值三十塊錢。”
“什麼?”
言櫻大吃一驚,緊緊地抓住我的衣服,臉上的表情像是要吃了我一樣:“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那個老道士算命很準的,我們家有個親戚踩到狐仙,就是被他救的!我求了他好久他才願意賣給我,怎麼可能是假的!”
“這就是假的,我騙你幹嘛?”
我無奈的從她手裡接過銅錢劍,然後指着它,讓言櫻自己看清:“道家銅錢劍上多少枚銅錢都是有數的,二十一枚是七星劍,四十九枚是斬妖劍,七十二枚是除魔劍,一百零八枚是乾坤道法劍,你看這把劍,正正好好三十枚,懂行的誰會用這麼個數字?”
一邊說着,我把銅錢劍遞迴她手裡:“還有,我不懂古董,但是上面的銅錢一看就是做舊的,根本不是古時銅錢。真正能伏魔的銅錢要麼是壓勝錢,要麼是五帝錢,真正的古時錢幣放在現在,三十枚做把銅錢劍,硃砂塗尾,焚香祭祀,刻好符咒,放在三清祖師靈位前開光一個半月多才能算是合格的銅錢劍,拿出來就只賣八百?除非人家不在乎西瓜成本賣個芝麻價錢。”
言櫻已經一臉呆滯了:“他……他說……說我是有緣之人,所以……便宜賣我什麼的……”
我捂住了臉:“靠……這樣真虧你能信!一旦他扯到錢上,你就該心生警惕了好麼?”
言櫻站在原地,雙目無神,如同離了水的魚兒一般小嘴一開一合,半晌忽然撓了起來:“王八蛋敢騙我,虧我那麼信你!我……”
一句話還沒說完,她忽然蹦起來往外衝,我一把拉住她問道:“你幹嘛啊?”
“我要教訓那個王八蛋!”言櫻惡狠狠的咬牙。
“人家得手了以後肯定早就跑沒影兒了,你上哪兒找去啊。”我嘆了口氣,“就當花錢買個教訓吧,別有下次就行。”
說完這句話後我忽然覺得不對,又轉過頭來看着她。她彷彿也察覺到了什麼,小臉兒一白,看向我的眼神頓時開始心虛。
我明白了:“你……像剛纔那樣買銅錢劍的事兒,你幹了不止一次吧?你還買啥了?”
……
“嘩啦!”
把箱子裡的東西一股腦倒出來,我一樣接一樣的看着。
“照妖鏡,符紙,墨線,羅盤……”
我扒拉了一下,竟然有幾十件所謂的“除魔法器”,我擡頭看了看不敢看我的言櫻,真恨不得能敲她腦袋:“你……到底被騙了多少錢?”
“加一塊……幾……幾萬塊吧……”
“幾萬塊?”我渾身一陣無力。“我……”
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道士的東西有什麼值錢的?你居然能花幾萬塊在這上面……
“難道……都是假的?”言櫻一臉苦澀。
“唉……你看這個,”我拿起了“照妖鏡”,“道家用的鏡子大都是一塊銅磨平光了,誰用玻璃的啊?還有照妖鏡三個字都明白寫上了,連註冊商標都有,真正的懂行人不會幹這種蠢事好吧……而且商標還寫的四川龍虎山,先不說龍虎山啥時候有商標了,人家是江西的,啥時候跑四川去了?”
“那其他的呢?”言櫻居然還對此抱有希望,哪怕一件是真的也好。
“全都是假的,難道你還想聽我全都給你說假在哪兒?”我嘆了口氣。“符紙是假的,明顯A4打印紙切整齊染個色隨便一處理就拿出來賣那種,羅盤也是假的,用指南針冒充的,而且還不準,你看它指着北呢,一抖手又指西了,然後墨線也是假的,有個墨字就是黑的?正宗墨線是白色,都是手工搓出來細線擰成股的……”
我說不下去了,因爲言櫻眼睛裡已經有眼淚了。
“也不算太虧,至少……”我蹲下身子去,心想哪怕能找到一件真的也好,我就拿出來使勁兒誇誇它的作用好勸勸言櫻,可惜的是言櫻的判斷力太牛X了,我費勁翻了半天,全是假的,一件真的也沒有。
“……至少……拿去賣廢品應該不少錢了吧?我剛纔掂量着挺沉的,真的,我賣過破爛,我懂行。”我想盡了辦法安慰她,但是她聽了我的話反而一下子哭了:“嗚嗚嗚……蘇弦雪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嗎?”
難道我說錯話了?
我猶豫了一會,掏出了一包紙巾地給她:“抱歉,我這人不太會說話。”
“……沒關係。”言櫻止住了哭泣,然後拆開紙巾擦臉。
“爲什麼你會這麼熱衷於買這些東西?我接觸過的同齡人不多,但是應該沒多少人對道家文化感興趣纔是。”這個問題我格外好奇,言櫻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能投入幾萬塊在這上面,就算她家境再好也說不通,肯定是自己想辦法存錢的,但爲什麼做到這個程度啊?這麼狂熱,沒道理吧。
PS:這個想法,一直維持在我遇到沈航希之前,遇到他之後,我就明白了我這種想法有多年輕。
“因爲,我不想社團倒閉。”言櫻低着頭,語氣苦澀。“所以,哪怕會被騙也好,我就是想多找一些可以……可以讓我自己安心,可以算作是社團文化的東西,我是真的,真的不想這個社團倒下。”
我愣了一下。
窗外面起風了,遠方飄蕩着男女生的歡笑,近處,有樹葉飄落。
“這個社團以前有很多人的,直到前任社長離任以前。”
彷彿被觸動了心事一般,言櫻和我一起望向窗外的校園。我們兩個沒有視線交匯。
“前任社長,是個很調皮的女孩子。她也是個道家文化的狂熱者。橘花學院有着很多靈異傳說,她想要搞清楚這些事情到底是爲什麼,然後整合成一份推理小說一樣的東西。她做這些並不是爲了別的,只是希望自己一手建立的社團,哪怕以後會因爲成員們的離開而解散,也可以有些東西留在校史裡。”
“她一定是個好人吧。”我注視着窗外的落葉。
“很好很好的人。”言櫻的語氣溫柔了許多。“很多學生都喜歡她。待人和善,樂於助人,她所在的班級,有着驚人的凝聚力。有人曾經說過,班裡的人跟着她去送死都絕不後悔,因爲大家發自內心的喜歡並崇拜她。”
“她後來是考上了哪所大學所以離開了嗎?”我問道。
“她去世了。”言櫻閉上了眼睛。
“什麼?”我因爲太過吃驚,忍不住轉過了頭。
“她跳樓了,就在高考的前一段時間。”言櫻閉着眼睛,但是她留下了眼淚。晶瑩的淚珠劃過她粉嫩的臉頰,在下巴上微微停留,然後滴落。
是自殺還是他殺?我很想問,但是我沒有。
“警方也介入了,那天,她所在的班級裡沒有任何人來上課,所有人都在爲她的去世而悲痛。那個時候,我才高一。”言櫻擦掉了眼淚。“是她親自接待我入的社團,從見到她的笑容起,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努力。但不知道爲什麼,在她去世後,靈異調查社就一天不如一天,很快,社員就剩下了我一個人。我很努力了,但是我……”
言櫻說不下去了,她又要哭了。
“……我可以幫你什麼?”我問道。這句話我剋制不住就說出來了,或許我受到了言櫻的感染,但是在聽了她的故事後,我想,我真的應該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