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點半,校外的咖啡店。
“實在很抱歉,就這樣突然來打擾你……”周潤花有些不安的坐在我對面。
“沒事,沒事。”我搖了搖頭“花姐突然跑來找我,想必是因爲飛僵的事情吧?道家協會的人沒有解決嗎?之前那麼長時間都沒有給我打電話,我還以爲事情已經圓滿結束了。”
“不,並不是那樣子的……”周潤花搖了搖頭,眼神裡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我實在是很後悔,當初沒有找你……我……我實在是……”
“花姐彆着急,慢慢說。”看着她三言兩語間便抑制不住自己的痛苦,我已經大概能猜到事情可能發展到什麼地步了。只是這中間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月,我還需要她告訴我這段時期內發生了什麼。
周潤花慢慢冷靜了下來,開始給我講述我離開之後,杜河村都發生了什麼。
道家協會的人一開始並沒有像是傳言中那樣糟糕,而是很熱心的幫助警察們搜尋痕跡。村長安排所有的村民都停止上山,夜晚時間全部都呆在家中,以防不測。雙方協力之下,花費了三天的時間,終於沿着斷斷續續的痕跡追蹤到了山谷中的一處廢棄防空洞裡。
根據道家協會的人判斷,飛僵就藏身在這裡面。警察們決定下去一探究竟,道家協會的人表示反對,聲稱這種鬼物嗜血兇悍,尋常人遇見只有被生吞活剝的下場,絕對不能硬拼。但是警察那邊需要執行上層命令,堅持要下去一探究竟,雙方就此僵持不下。
周潤花一直都有意識地在遠離這些事情,所以對於雙方之間的商討並不知情。她只知道後來雙方似乎達成了什麼協議,道家協會的五個人中分出三個道士,攜帶好法器和符咒,警察則出動五個警員,攜帶有手槍和警用的霰彈槍,還有幾個村民跟着,一羣人一起進入了廢棄的深邃防空洞中,準備探尋黑暗中隱藏的秘密。
周潤花看着那羣人一個接一個的消失在了黑暗的入口中,她感到一種說不上來的恐懼和害怕。似乎冥冥中,她已經預見了可能的後果。但是她卻又不敢說出口,也不敢阻攔。驚恐就像是快速生長的藤蔓,捆的她絲毫喘不過氣。
村民們在外面圍攏着,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不少人都在默唸神仙保佑,祈禱着下去的人能夠早點回來。
十分鐘後,防空洞裡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村民們嚇得臉色都白了,不少人被嚇得轉過身就忘村裡跑。還有部分人堅持着沒有跑,但是也已經是渾身簌簌發抖了。從陰暗的防空洞入口裡傳來的慘叫聲一聲接着一聲,緊接着,就有幾個全身都是血的人慘叫着跑了出來!
“大家快救人,出來的不可能是飛僵,此物最怕陽光,出來的是我們的人!”鶴氅道人喊道。多虧了這一嗓子提醒,當時,村長還沒有慌亂,立刻指揮着其他村民扶起了那幾個渾身是血的人,趕着去搶救。
場面一度陷入了極度的混亂,不少人都遠遠地離開了防空洞的地下入口,根本不敢靠近。然而就在此時,入口處卻又出現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村民,渾身都是血淋淋的,臉色慘白,歪歪斜斜的向外爬動着,上半身露出黑暗外,斷斷續續的向所有人求救:“快,救救……救救俺……”
那一瞬間,所有還沒嚇跑的村民都眼睜睜的看到了這一幕的發生——剛有村民準備奮不顧身的跑過去把他從防空洞的黑暗中拖出來,就看到有一雙慘白枯乾、瘦骨嶙峋的手從趴在地上的他背後伸出,閃電一般的抓住了他的頭頂,然後一把把他扯回了黑暗中!
事情發生的太快了,所有人都被徹底驚呆了。那個重傷村民被那雙恐怖的白色枯手拖回去的一瞬間,竟然沒有任何人做得出反應——實際上也根本來不及了。
黑暗中,那個村民聲嘶力竭的慘叫聲、咯吱咯吱的咀嚼聲接連不斷的響起,一股又一股的鮮血噴濺而出,撒在了防空洞前的地面上。慘叫聲很快終止了,但是有什麼東西在撕扯、吞噬屍體的聲音還在繼續響起……
所有村民都吐了……
終於,聲音全部都停止了。鮮血不再噴濺,而是緩慢的從那片陽光照射不進去的黑暗中流淌而出,宛如一條鮮紅色的小溪……
……
我聽的臉色發白。
“後來……後來這件事情鬧得很大,那個鶴氅道人回到城裡以後就沒有再出現過。我們下去的村民和那三個小道士都沒能再回來,警方也損失了一個警員……地方上來了部隊,全部都帶着步槍,徹徹底底的把防空洞搜索了一個遍,但是已經沒有再找到飛僵了。爲了讓村民們徹底安心,部隊直接炸塌了防空洞,徹底掩埋起來。我們都以爲這樣就可以徹底解決這件事情了,從那以後也的確安穩了好一陣子……”
周潤花臉色也一樣相當難看。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繼續有些惶恐不安的敘述着。
“因爲開學時間到了,我就回到了學校。但是讓我沒想到的是,就在前天,我接到了家裡打來的電話,說是道家協會的人又回到了村子裡,而且這次,他們準備挖開那個已經被掩埋住的防空洞!”
“什麼?”我吃了一驚。“他們瘋了?你們……村子裡的人,難道沒有人阻止他們?”
“有,但是效果不大……因爲村子裡面也已經分裂成兩派了,因爲這件事情死了一些村民,這些村民的家人聲稱自己經常在夢裡夢到死者的哭泣和血淋淋的慘狀,被擾的不得安寧,非要挖出那些死者的屍骨來掩埋。村長勸說他們,部隊已經搜索過防空洞了,沒有發現任何死者屍骨,僅有的一些殘骸也已經帶出來妥善安葬了,勸說村民們就此罷手,不要再抓着不放,但是那些人就是不聽。偏偏他們還都是村子裡比較有錢的幾戶人家,不顧村長的反對,花錢拜託道家協會的人來幫忙……”周潤花愁的眉頭緊皺。
“我想我大概是明白了,他們不只是想要安葬那些人的屍骨,還想要道家協會的人幫忙做一場法事,對嗎?”我詢問道。
“是的,不然的話也不會特意去找道家協會的人了。目前村長等人無法阻止這些人,警察也不好插手村民們的內部矛盾,道家協會的人已經準備開工了,你能不能阻止他們?如果這幫人挖出已經被埋在廢墟里的飛僵的話……就會……”周潤花打了個哆嗦,雙眼緊緊的盯着我,神色裡滿是哀求。
我猶豫了。
我該去幫他們嗎?
……
“不行!因爲這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沒有個完的時候!你自己想想,這段時間你過得多好,不比以前強得多了?難道你要放棄現在這麼好的大學生活,回去繼續搞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小七怒道。
“弦雪,你想清楚,首先這件事情你能不能幫上忙還說不定,一旦被有心人鬧開,你絕對會不得安寧的。這不僅是對你的學業有影響,還會對你的生活也帶來影響。就算是爲了你自己,選一條輕鬆點的人生道路難道不好嗎?爲什麼非要去追求那些靈異的東西呢?”言櫻也苦苦的勸我。
“……可是那些並不是什麼靈異的東西,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我……”我還是拿不定主意。
“如果你拿不定主意可以好好想,但是我告訴你,如果你打算回到過去那種生活,我是絕對不會去幫你的!”小七摔下這句話後轉過身出了教室。
“雖然很抱歉,但是這件事情上我和小七看法一致。”言櫻搖了搖頭,“弦雪,你好好想想。忙活這些事情,你從任何一件事情上得到過什麼好處嗎?受傷幾次就不提了,人魚島那次差點連命都丟了,結果那人答應你的十萬塊錢你也一分沒拿到吧?就算這些也不說,那些受過你幫助的人呢?在你需要別人幫忙的時候,跑遍了半個北影市,你幫助過的人沒有一個願意幫你,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我沉默了。雖然不願意接受,但是言櫻所說的,句句是真話。我如果選擇幫忙,那就意味着我選擇了一條沒有任何回報、持續付出自身所有的一條路。那一瞬,我再一次想起了不知是夢還是真實的鏡村,以及那位叫蘇陽的男子告訴我的名詞:守望者。
我終於明白了,原來守望者們選擇的,多半便是這樣的道路。孤獨,沒有依靠,沒有承認,卻依舊要走下去。沒有任何人、任何事物會給予他動力,他只能依靠着心中的信念,苦苦支撐。
我……到底會不會選擇答應周潤花的要求去幫忙呢?說實在的,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當然喜歡現在的大學生活,我也知道脫離了那些事情專注於自己後,我可以走的多麼輕鬆自在。如果再次回到過去,我必然要放棄很多東西,其中還有的就是和小七、小悠姐姐等人良好關係的破裂……我真的要冒着這麼大的壓力,去堅持自己心中的正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