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有說爲什麼離開嗎?”言櫻皺眉。
“說了,據說是去搬救兵……可是卻沒說什麼時候回來。萬一要過一晚才能回到村子裡,那麼這一晚上我們光靠自己是熬不過去的啊。”村長愁眉苦臉的。
“事態的確已經比較嚴重了,搬救兵也是常理之中。但是這個時機,的確是有點不太妙。”我搖了搖頭。
“我告訴你們,那些什麼道家協會之類的事情不是我們應該考慮的,我們現在就要離開這個村子,你們自求多福吧。”小七冷冷的道。
“什麼?你們還是要走?”村長急了。
“不然怎樣?留在這裡讓你們敲詐然後乾白工嗎?”小七怒道,“你們這個村子裡的人根本就不可理喻!我的蘭博基尼前面的保險槓都撞爛了,車漆也花了,前擋風玻璃也成蜘蛛網了,你知道這一套修起來要多少錢嗎?光是重新整車烤漆就要三十五萬!按照你們的理論,我是不是也應該要你們出這筆錢?”
“三十五萬?把掉了漆的地方補起來就行吧,一定要整車噴漆嗎?”剛剛從外面進來的艾麗婭出於好奇問了一句。
“車漆的物理特性是天生就很特殊的。”言櫻解釋道,“一輛車的車漆在整車出廠、接觸到陽光的那一瞬間,就會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掉色。雖然不怎麼明顯,但是如果哪一個地方掉了車漆,你用新漆補上,就能夠很清晰的看出那種塊狀異色對比,這對於外觀審美來說是相當難以容忍的,尤其是蘭博基尼這種超跑。小七要的價錢不過分,因爲很多地方都掉了漆,而且是成塊掉的,根本就補不起來,只能整車重新烤漆。而且北影市的蘭博基尼4S店上個月剛剛關門整修,小七的車必須要運到上海去烤漆、維修,運費也不便宜。”
“嘖,真夠麻煩的。”艾麗婭皺起眉頭。
“話說你怎麼進來了?”我問道。
“外面的村民已經不怎麼鬧事了,所以我進來看看你們這邊怎麼樣。順便一提,他們還沒有放棄讓你們賠償房子的打算呦,按照我的意思,大家還是一起離開這裡吧,破事兒一堆我都煩了。”艾麗婭眨了眨眼睛說道。
“放心,我們很快就會離開的。”小七回頭看了看村長,冷冷一笑。
村長着急了:“別!幾位,有事兒好商量,要不這樣吧,我出錢替村民們蓋房子,幾位能不能留下來,至少等到道家協會的人回來再離開?”
小七毫不領情:“這件事情明明就這麼麻煩,怎麼從你嘴裡說出來就跟菜市場砍價似的不正經呢?我看你學會計的吧,主動分擔蓋房子的費用,說的跟什麼什麼似的,那我車的補漆錢呢?你打算怎麼辦?難道要我這個來幫忙的自己出錢修?”
村長尷尬不已:“小兄弟不要着急,我不是這個意思……”
“算了,小七。”我長長的出一口氣,站了起來。“村長,你不用擔心,我們會留下來的。”
“真的?”村長大喜過望。
“什麼?你沒搞錯吧?”小七和言櫻都是一愣,周潤花卻長長的出了口氣。
“我沒開玩笑,不論如何,至少我要留下來。”我嘆了口氣。“因爲村長說的威脅是真的,我們必須爲村民的生命安全考慮。”
“啪!”小七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桌子,表情憤怒至極:“弦雪你到底能不能爲自己考慮一次?你看到外面都是些什麼人了嗎?你爲什麼就非要留下來幫助他們?這幫人根本不知道你犧牲了多少,你真的覺得值嗎?”
我冷靜的面對他的憤怒,絲毫不退:“好兄弟,我知道你是爲了我。但是我做不到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這些村民被飛僵殺害。那個鬼物連續受到重創,沒有人的血肉是不能恢復的,所以它必然還要回到村子裡大開殺戒。這個節骨眼上正是需要我的時候,如果我走了,村子裡必然會釀出一場大血案。”
“那就不能讓他們找個地方躲起來嗎?非要你站出來才行?天底下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懂道法,其他道士都死絕了不成?”小七怒吼。
“飛僵在什麼地方還不確定,我找不出什麼安全的地方。昨晚你也看到了,飛僵的身軀刀槍不入,受了重創還能來去自如,放任這樣的兇物在村子附近活動,換做了是你,你也一定不會放心的。”我冷靜的道。
我們之間的氣氛緊張至極,村長站着也不是,想說點什麼緩和氣氛,但是身份卻又有些尷尬。言櫻注意到了這一點,便不動聲色的對周潤花使了個眼神,周潤花恍然大悟,連忙拉着村長去往了門外:“我和村長去外面看看艾麗婭和那些村民。”
他們出了門,房間裡只剩下了我和小七、言櫻。昔日一直在靈異調查社裡的三個好夥伴,現在終於發生了第一次內部衝突。
我認真的看着小七,一字一句的說道:“小七,我蘇弦雪真是上輩子積德才有你這麼個好兄弟。我知道,你說的話也好,做的事情也好,都是爲了我。你希望我的生活回到正軌,希望我能夠遠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但是我想要告訴你的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或許就是我生存的意義。”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小七的神情慢慢冷靜了下來。
“我知道。”我點頭。
“不,你不知道。”小七斬釘截鐵的搖頭。
“我知道……”
“你不知道!”小七的情緒又激動起來,他逼近了一步,緊緊的盯着我:“從你一開始忙活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就跟在你身邊。那個時候我對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你說跟我一起忙活這些事情,讓你有種活着的感覺。”我點了點頭。
“我那個時候之所以會對你這麼說,是因爲我認爲你只是把這些事情當成業餘活動。在我看來人的生命是自主的,應該凡事爲自己考慮一些。這並不是自私,而是一種天經地義的事情。無論如何,你不能夠讓自己全身心的投入這些毫無回報的破事情裡,更不要提你還爲此付出了這麼大的犧牲!”
“所以你要告訴我,我做的這些事情是錯誤的嗎?”我反問道。
“你做的事情並不是錯誤的,但是你所面對的人是錯誤的。”言櫻接過了話,她看着我的眼神也是慢慢的不理解。“弦雪,剛纔在外面發生的事情難道還不足以讓你看清這些受你幫助的人的本質嗎?在北影市,你幫助過的人無一不是再和你沒有了聯繫,過年過節連個短信問候都沒有。你爲了他們的事情,那一次不是忙前忙後、連自己的事情都耽誤了的?可是後來呢?一旦你需要幫助了,這些人沒有一個願意用自己的能力回報你的,更別提剛纔在外面發生的事情。”
“對!”小七毫不猶豫的道,“你也不是沒有聽到,都這個時候了,他們還一個心思的想要讓你掏錢給他們蓋房子,你欠他們的麼?這並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從這件事情上就可以看出這些人的本質。他們,和那些接受過你的幫助的人是一樣的,他們都自私自利、貪婪愚蠢,而且絲毫沒有知恩圖報的覺悟!你花費了時間、花費了心血,換回的就是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一個又一個冰冷的拒絕!你的確是在行善,但是你有好報嗎?告訴我,哪怕一次,有嗎?”
“有。”我點了點頭,認真的看着他們。“當初我剛到橘花學院高中部的時候,在年級主任的辦公室外面偷聽到了言櫻和老師們的爭論。我不忍心靈異調查社就這樣倒閉,更不忍心言櫻的一腔熱血化作烏有,所以就主動站了出來。這件事情上,我得到了最珍貴的回報,就是你們這兩個好朋友。”
小七和言櫻都愣住了。
“我聽你們說了好多,都是爲我鳴不平,這一點上我很開心。”我微笑着,“因爲你們是站在我的角度上,爲我考慮的,我很感激你們。所以,我會對你們坦白我的想法。”
一邊說着,我站了起來。
“我從來不認爲我是在吃虧。你們所說的事情,其實是建立在一種思想上的:我對你好,你也要對我好。但實際上,如果要真的去維護一件事情的正義,總少不了要有人犧牲。單說這次的飛僵事件,其實並不像是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簡單。在這件事情的背後,其實還有着許多蛛絲馬跡。我所面對的,其實是一個又黑暗又巨大的陰謀,但是我不會選擇後退。儘管這些平民絲毫不感激我的付出,但是我仍然不會選擇放棄他們。”
小七和言櫻都沉默了。
“小七,言櫻。有的時候,我們堅持某些道理,並不是因爲堅持它有什麼好處,而是因爲我們相信,這樣是對的。”我認真的說,“付出和犧牲,都是永遠存在的空缺。無論如何,總是需要有人站出來,填補它。我並不會去和每一個我幫助過的人爭論我的犧牲多麼有價值,因爲那樣並不值得。我從一開始就不是爲了什麼回報而去堅持這些事情,我……只是想要更好的,來維護自己心中的正義。”
我說完了以後,小七和言櫻久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言櫻長出了一口氣,然後站了起來:“我明白你的決心了,弦雪。但無論如何,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謝謝你。”我微笑道。
“你簡直就是個不會爲自己考慮的白癡,乾白工成癮你真是。”小七也站了起來,毫不猶豫的諷刺我道。
“謝謝,我把這當作是讚揚。”我微笑道。
“看樣子我們三個人又要同心協力來解決問題了呢。”言櫻也微笑道。
“是啊,靈異調查社的金字招牌又要重新開張咯。”小七也露出了笑容。
我伸出了拳頭,言櫻、小七也伸出了拳頭,我們三個人的拳頭在中間一碰,眼神一對:“好樣的,大夥準備迎接挑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