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我半靠在牀上，只脫了鞋子，抱着膝蓋，思緒翻涌。
從七點多關燈一直到現在，心理亂七八糟的想着很多很多東西、很多很多事情，完全睡不着覺。
想着想着，忽然，右耳微微一動，我反射性的擡頭看向了窗戶邊。果然艾麗婭正倒懸在窗戶外面，衝我眨了眨眼。
我微微點了點頭，艾麗婭伸手打開窗戶，然後很靈巧的翻了進來，轉過身再把窗戶關上，全程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你以前是不是當過什麼飛天大盜之類的？那窗戶我從裡面掛上了，你居然也能打開？”我眉毛跳了一下，艾麗婭這開鎖技術遠比教我撬鎖的師傅白小錦還要高明。
“在我面前，沒有什麼鎖是打不開的。”艾麗婭打了個響指，“畢竟以前四處流浪的日子不想點辦法找到吃的就會餓死……而且這不是什麼重點，重點是你到底怎麼了？”
“什麼我怎麼了？”我和艾麗婭對視了一秒鐘，我嘆了口氣，低下了頭。
“你拿不定主意了吧？我一猜就是。別看你本事不小，但是有些地方卻跟個大男孩沒什麼兩樣。”艾麗婭搖搖頭，也轉過了頭去看着窗外的月光。
“你今晚不需要曬月亮嗎？”我岔開了話題，其實對於內心的糾結，我並不想和艾麗婭談。在某種程度上講，我還沒有把艾麗婭看成自己人。畢竟我們相處的時日並不長，這麼短的時間內是很難產生信任的。
“曬月亮？”艾麗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擺了擺手：“你倒真是會說，曬？使魔接受月光照射、補充體內精華能量的過程，和你們人類吃飯補充能量的道理是相似的。而且使魔長時間照不到月光，就會像植物一樣慢慢枯萎老化。實際上生長在魔界的使魔們是不需要像我一樣特意去接受月光照射的，因爲魔界永遠都是月圓之夜、沒有白天，月光能源非常充足。而在你們人類的世界，白天黑夜有着固定輪迴，不能每時每刻都得到月光的照耀，所以我才需要每天都抽出一定的時間來“曬”月亮。嘛……你給這種行爲起的名字其實還蠻好用的，謝謝你咯。”
“不用。”我長出了一口氣，連頭都沒有擡起。
“……你好像沒有多少和我聊天的興致？拜託，我可是放棄了大好的曬月亮時間來陪你說話了，你就不能給我點更好的反應嗎？”艾麗婭皺起了眉頭，有些鬱悶的樣子。
“我沒有特意求你，而且你現在坐的位置也能接受到月光照射吧？就算我不和你說話，也不會耽誤你寶貴的補充能量的機會。”我擡起頭看了一眼，平淡的說道。這一點我早就注意到了，艾麗婭一進屋就特意挑了沙發最盡頭的位置，那裡剛好能夠接受到從門框玻璃裡照射進來的月光。
“哼，隨你怎麼說。”艾麗婭翹起了二郎腿，不再看我，房間裡的氣氛頓時稍稍冷淡下來。
我擡起頭瞥了她一眼，發現她正盯着窗戶外面的月光不說話。心想她其實也是好心，看我鬱悶了一天不知道該怎麼選擇想要幫幫我，之前說了好多話刻意解釋曬月亮的必要性之類其實也是想要引我打開話匣子，基於她的努力和好心，我對她這麼冷淡也不像話。
於是我咳嗽了一下，主動開口道：“艾麗婭……”
“怎麼？捨得跟我聊天了？”艾麗婭沒有轉過頭來。
“……呼……”我長出了一口氣，慢慢搖頭：“抱歉，我實在是心情不好，希望你能理解。”
“我當然能理解，你這種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明明和別人聊一聊就能讓自己好受一些，卻偏偏不主動，人家自願來幫你，你還傲嬌。”艾麗婭不屑的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嘆了口氣搖搖頭，說：“我不是什麼傲嬌，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選擇，糾結的很，心煩意亂的。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
“你這個問題問的有點沒頭沒腦的，我又不是你，我怎麼知道該怎麼選？你至少得告訴我哪邊更重要一些吧？關於這一點，你心裡有沒有自己的什麼想法？”艾麗婭換了個姿勢，面對着我盤腿坐了下來，大眼睛在黑暗中微微散發出紅色的光芒。我知道，這是她體內的魔族血統導致的。
“哪一邊更重要……嗎？”
我想了半天，感覺頭都開始疼了：“我說不出來，也做不出判斷……我想我糾結了一整天，可能就是分不清哪個更重要才導致的。”
“你還真夠麻煩的。好吧，這樣，我換個說法，你聽着——你覺得哪一邊是可以放棄的？”艾麗婭皺了皺好看的眉毛，問道。
“……哪一邊也不能放棄，而且你這問法和之前有什麼區別，這不是換湯不換藥嗎？”我感覺太陽穴開始隱約的一跳一跳的疼了起來，忍不住伸手按住慢慢用力，想要讓自己舒緩一下。
“什麼叫換湯不換藥？我這叫換個角度海闊天空，既然比不出哪個更重要，那就比較一下放棄哪一邊損失會更大唄？說不定一下子就可以理清思路了，你還不快試試？”艾麗婭催促道。
我痛苦的搖搖頭：“呃……我算是明白了，你根本就和我不在一個頻道上……你別把我說的這些事情當成買賣來看，什麼得失利損都可以用數學來計算，這些可都是感情上的糾結啊！”
“感情……”艾麗婭“嘁”了一聲，攤了攤手：“好吧，我不懂你們凡人的想法，爲什麼就不能用得失來看待這兩件事情，非要轉移到無法解決的感情上？難道你就不懂爲什麼理性和感情從來都是對立的嗎？”
看我又想說話，艾麗婭連忙伸手阻攔：“好好好，我明白了。那這樣啊，你先告訴我，爲什麼兩邊都不能放棄？或許我知道了這些，就可以明白導致你糾結無比的根源在哪裡了，從而進一步的幫助你。”
我點了點頭，慢慢理清了自己的思緒：“……我之前和你說過，我一直都生活在道門山上。不過後來，道門山內部好像發生了一些原因不明的事情，掌門召集上層開會後，決定遣散很多外門弟子……”
“停！你怎麼會不知道原因？是不是你做錯了什麼？”艾麗婭忽然來了興趣。
“我不是都說了原因不明瞭？就算是你們國外的那些個什麼宗教教會，那些大主教們商量大事也不會讓你們教會裡的清潔工旁聽吧？”我按着太陽穴慢慢的吸氣，可惡，我怎麼開始頭痛了？真是不知道怎麼搞的。
“你是說紅衣大主教給主教們開會那種級別？廢話，當然不會讓清潔工旁聽了，而且怎麼又扯上清潔工了？這兩者有什麼關係？”艾麗婭沒有聽懂我的比喻。
“嘖，跟你聊天真是費勁……好吧好吧，乾脆明說得了，我的意思就是，之所以說原因不明，就是因爲掌門召集上層人員們開會的時候，是不會讓我們外門弟子旁聽的，外門弟子在門派裡的地位就等同於你們教會中清潔工的地位。這樣說你總該明白了吧？而且我也沒有幹過什麼壞事，在典籍庫那麼多年，我除了有兩次沒有按時清掃灰塵以外，就再沒有犯過其他任何錯誤了，掌門絕對不會因爲這個趕我下山的。”
“那麼就是財政緊張，養不起多餘的人？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道門山只是個小門派，沒有多少人特意去花錢請你們做法事道場什麼的。”艾麗婭倒是好記性。
“我的確是這樣說過沒錯，你說的原因也的確是很有可能……不，不是很有可能，我想應該就是這樣。”我說着，頓了一下，“總之，我被遣散下山的前幾天，道門山的人不知道怎麼的聯繫到了華香阿姨，雙方好像是談定了什麼條件，華香阿姨願意出一大筆香火錢，換取道門山的人幫我處理好戶口之類的事情，讓華香阿姨名正言順的收養我，就是這樣。”
“……後來呢？”艾麗婭問道。
“後來，我就到了華香阿姨家。我和她還有兩個姐姐相處得都很愉快，我非常喜歡在華香阿姨家的日子，雖然見不到那些陪伴我許久的道家典籍和房門外的大片竹林，但是許多方面的生活水準相比之前而言提高了許多許多。華香阿姨對我非常好，雖然我和她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她還是像對待自己親生兒子一樣照顧我、疼愛我，我也在不知不覺中把她當成自己的母親。她和兩位姐姐都對我有很高的期望，希望我將來可以在大學畢業後去當一名醫生……”
“我明白了。”艾麗婭點了點頭，“你和她們已經相處了幾年了對吧？這段時間內，你們雙方的感情都已經很深厚了，未來的規劃也大致定好了，而你卻突然遇到了這種事情，所以你覺得如果不能上大學，會很對不起華香阿姨她們？”
我沉重的點了點頭：“對，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