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陸的去天柱峰了,身邊只有那個姓黃的妖女。兩人都沒帶劍!”
衡山之中,一處人跡罕至的山谷。
左冷禪聽着一個左道人士帶來的消息,霍地起身,沉聲道:
“確定他沒帶劍?”
那左道人士用力點頭:
“確定。”
十三太保中的“大陰陽手”樂厚冷哼一聲:
“出門居然敢不帶劍,姓陸的看來已是狂妄到不知自己姓什麼了!”
副掌門湯英鄂笑道:
“是掌門師兄謹慎,未在衡山城中露面,姓陸的不知我等已至,方纔如此大意。”
嵩山一行確實未在衡山城露面。
主要是怕走漏了消息。
情報表明,陸沉在衡山城中口碑極好,又與定逸、劉正風、莫大皆有交情。
連天門道人、嶽不羣對待陸沉的態度,都顯得相當曖昧。
左冷禪哪怕是五嶽盟主,也不敢保證人心盡在自己這邊——
主要是丁勉一行的行跡着實可疑,以莫大的老奸巨猾,劉正風的“心懷鬼胎”,恐怕早就懷疑丁勉一行暗中潛至衡山城的用心了。
左冷禪可以肯定,一旦他帶人進入衡山城,哪怕隱藏形跡,暗中與衡山派碰面,莫大或是劉正風,轉手就會把他到來的消息透露給陸沉。
所以左冷禪帶領的嵩山高手團並未在衡山城露面,而是直接進山,不與任何外人接觸,只派那些明面上與嵩山派無關的左道人士,易容改扮在衡山城中打探消息。
金盆洗手典禮雖已結束數日,但三教九流的武林人士還沒走完,還有不少人盤桓在衡山城中,這無疑大大方便了那些左道人士混跡其間。
陸沉的武功特色,那瞬殺餘滄海的驚豔一劍,那宰割青城弟子時的奇詭身法,那獨鬥莫大、劉正風聯手時,那彷彿身前、背後皆爲“正面”的詭異現象……
但凡是陸沉曾在衆目睽睽之下展現的手段,皆被那些左道人士一一探聽了出來。
左冷禪及一衆嵩山高手、左道高手,也針對陸沉的武功,作出了不少應對方案。
但再多的應對方案,也比不上今天這個消息。
陸沉出門沒帶劍!
一個號稱“天外神劍”,劍法高深莫測的劍客,手上沒了劍,威脅無疑立刻降低大半!
左冷禪當機立斷:
“所有人即刻出發!圍殺陸沉!”
……
天柱峰上。
陸沉與黃蓉攜手行在青苔叢生的石階上,往雁遇崖方向行去。
“最近幾天,每當我們出門時,總有人鬼鬼祟祟探頭探腦……十有八九是左冷禪的探子。”
“所以你今天特意沒帶劍?想把暗中窺探的人引出來?”
“嗯。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早早打發,早早安心。再者我現在的武功,除非對上用劍的東方不敗或是風清揚,否則用不用劍都是一樣。”
二論五絕級的高手,除非對上同級高手,基本都是赤手空拳。
陸沉如今,不僅功力到了二論五絕級,劍術更是在諸多劍法餵養下,遠遠超過了二論水準,還有不屬人間的絕劍殺招。
因此哪怕保守起見,他也覺着只有用劍的東方不敗和風清揚,纔有資格讓他用劍了。
連任我行都差點意思。
畢竟任我行帶着令狐沖、向問天、任盈盈,四打一都奈何不了隨手拈根繡花針的東方不敗,自己還被東方不敗刺瞎了一隻眼睛,可見他與東方不敗的差距有多大。
“東方不敗真有那麼強?”黃蓉好奇問道。
陸沉點頭:“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
東方不敗不僅速度快得跟鬼一樣,功力也極厲害。
黑木崖一戰時,令狐沖已學了吸星大法,成功消化了桃谷六仙六道真氣、不戒和尚兩道真氣、嶽不羣一道紫霞真氣、黑白子全身功力,之後還吸了不少雜七雜八的內力。
當時令狐沖的內力已經相當深厚,可與憋了幾十年紫霞氣功的嶽不羣硬撼。
可如此深厚的功力,施展“獨孤九劍”全力一擊時,居然被東方不敗用繡花針輕鬆撥開。
繡花針什麼體量?
長劍又是什麼體量?
拈一根小小的繡花針,便可輕鬆撥開令狐沖長劍全力一擊,足見東方不敗的功力有多麼深厚。
陸沉覺着,以自己如今的武功,已經夠資格去思過崖開啓秘洞了。
哪怕那裡貓着一個風清揚,也阻止不了他觀看五嶽劍派失傳劍法。
但對上東方不敗的話,他感覺還是差點把握。
須得等到去華山秘洞一行,拿到五嶽劍派失傳劍法,再跟風清揚過過手,一窺獨孤九劍奧妙,對上東方不敗方有把握。
“陸沉哥哥要挑戰東方不敗麼?”
“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總得與天下第一過過手,領教一番完整的‘葵花寶典’,說不定還能從中悟出點有用的東西。另外,魔教曾搶走太極宗師張三丰手書的太極拳經。那太極拳經蘊含陰陽奧妙,對我升級‘老頭拳’當有不小啓發,我想找東方不敗借來一觀。”
“東方不敗名頭這麼大,可怎麼好像沒聽說過他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那是因爲他沒有野心……”
或許原本是有野心的。
不然也不會搶奪教主位置。
可隨着“葵花寶典”越練越深,漸漸就練成愛美男不愛江山的死宅了。
嵩山派有功夫搞事情,就是因爲魔教如今一盤散沙,“代教主”楊蓮亭毫無管理才能,只會仗着東方不敗寵信作威作福、排斥異己,已多年沒給五嶽劍派製造像樣的壓力。
一路賞玩風景,且行且聊,忽然一陣涼風吹來,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兩人出門前看過天氣,早知今日可能有雨,自是帶了雨傘。
陸沉撐開油紙傘,黃蓉挽着他胳膊,偎依在他身上,兩人同撐一把傘,漫步在薄霧縹緲,雨聲沙沙的山林之間,只覺這雨、這霧,將這山色渲染地愈加幽寧清雅,儼如世外仙境。
在這細雨空山中一直流連至天色將暮,兩人方纔折返下山。
行至一處左側有着一堵三丈多高的石崖,右側乃是密林的狹窄山道時。
陸沉忽地停下了腳步。
雨仍在下。
細雨灑在油紙傘面上,發出細細的噗噗聲,又匯成晶瑩水滴,順着傘沿淌落。
輕紗似的薄霧,順着山風飄揚,瀰漫山道,繚繞二人身周。
陸沉一手撐傘,一手攬着黃蓉柔韌纖腰,看着下方山道。
山道上站着個人。
斗笠蓑衣、灰布長袍,雙手拐着根拄杖。
那人低着頭站在山道中間,似在歇氣。
可是當陸沉黃蓉停下腳步,靜靜看向他時,他又緩緩擡起頭,朝着上方看來。
隨着他擡頭,那被斗笠遮掩的面容,也呈現在陸沉黃蓉眼中。那是一張很奇怪的老臉。
臉上竟似天生沒有鼻子,一片平坦,看上去就像是一張白板。
此時天色將暮,煙雨朦朧,乍看見這麼一張白板似的怪臉,普通人怕是要駭一跳,以爲遇上了山精鬼魅。
可惜嚇不到陸沉黃蓉。
看着那張怪臉,黃蓉眼神只是稍微有些訝異,陸沉則是脣角上揚,微微一笑:
“白板煞星?”
白板似的老臉上擠出一絲怪笑,聲線沙啞地緩緩說道:
“你小時候,也被大人用我的名頭嚇唬過?”
白板煞星確是能止小兒夜啼的凶神惡煞。
江湖上很多大人教訓哭鬧不止的小孩時,都會嚇唬說:
再哭,白板煞星就來把你捉去吃掉了。
能被用來止小兒夜啼,足見此人有多麼兇殘。
陸沉看着攔在山道上的白板煞星,淡淡道:
“左冷禪請你來對付我的?”
這下,輪到白板煞星眼中閃過一抹訝異了。
他跟左冷禪的交情,江湖上可沒有外人知道。
這小子居然知道此節,果然有些鬼門道!
白板煞星臉上浮出一抹險惡笑意,陰森森說道:
“你家大人沒教過你,知道越多,死得越早麼?”
話音一落,他猛地摘下頭上斗笠,朝着陸沉擲來。
那斗笠疾速旋轉着,發出淒厲的風嘯聲,飛至中途,斗笠邊緣更是嚓地一聲,彈出八枚薄薄的刀刃,一件雨具,眨眼就變成了殺人的兇器。
就在白板煞星擲出斗笠的同時。
左側那三丈多高的石崖頂上,陡然出現了三個黑衣蒙面人,各自舉着一塊大石,朝着下方的陸沉黃蓉狠狠擲下。
右側密林之中,亦是飛出密密麻麻的暗器,飛刀、鐵蓮子、鋼針、飛蝗石……鋪天蓋地般射向陸沉黃蓉。
前有惡風呼嘯,刀刃森寒,暗蘊強大內勁的斗笠,上有三塊各有兩百多斤的大石,右側又有漫天暗器疾雨般攢射兼封堵方位,陸沉黃蓉乍看上去,好像陷入了絕境。
然而。
山道上,那對偎依在油紙傘下,身形在細雨、薄霧、暮色當中,顯得有些朦朧縹緲的少年少女,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竟是沒有任何反應。
好像已經認命一般,任憑斗笠疾旋劈來、大石當頭砸落,亦任由暗器射到身上。
但很快。
下方山道上的白板煞星,左側石崖頂上的三個黑衣蒙面人,以及右側密林中發射暗器的十多個黑衣人,統統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有人甚至忍不住失聲驚呼:
“怎麼可能?”
他們看到了什麼?
在斗笠、大石、暗器襲擊下,那雙少年男女在細雨薄霧、朦朧暮色當中,本就略顯縹緲的身影,竟是徹底化成了虛無幻影!
大石、斗笠、暗器皆自兩道虛影中一穿而過,竟只攪碎了雨水,擾動了霧氣!
就好像他們方纔親眼看到的兩道身影,本就只是雨水與霧氣幻化而成!
“在衡山,得懂點變戲法的手段……尤其在這有雨有霧,天色也漸漸暗沉的山中……”
輕笑聲自石崖頂上傳來。
白板煞星和林中十幾個黑衣人駭然擡首,向上望去,就見黑袍少年一手撐着油紙傘,一手攬着體態婀娜,姿容絕美的黃衫少女,出現在了石崖頂上那三個黑衣蒙面人身後!
“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少年聲音悠然飄蕩。
說話時,他還是一手撐着油紙傘,一手攬着少女。
可他右肩,好像又長出了一條手臂,並指爲劍,輕輕一劃。
颯——
風聲乍起。
雨水碎成粉末,盪出一道如夢似幻的晶瑩水弧,自那三個剛剛反應過來,就要轉身拔刀的黑衣人頸間一掠而過。
噗……
利刃切割肉體的聲音響起。
那三個黑衣蒙面人同時身形一僵,隨後齊齊自石崖頂上跌落下來。
人在空中時,頸間嗤地噴出血霧,將身周的雨水、白霧渲染上淡淡的猩紅。
噗嗵!
三具屍體摔在了山道上,落點與少年少女方纔所在的位置相差無幾。
白板煞星神情凝重,死死盯着崖上的黑袍少年。
以他目力,方纔居然都未曾看清,那少年右肩,究竟是真的又長出了一條手臂,還是用了什麼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製造了某種幻覺。
密林中,又有人失聲驚呼:
“你們看到了嗎?他方纔好像又長出了一條手臂!這,這是什麼妖法?”
“竟讓我們來圍殺他……這小子他根本不是人,他,他是妖魔啊!”
“閉嘴!”
白板煞星冷喝一聲:
“什麼妖法?什麼妖魔?狗屁不通!這是戲法!是他利用雨水、霧氣、暮色,以及某些道具,製造出來的幻術!衡山派多的是會變戲法的雜耍藝人,此子學到幾手不足爲奇!”
他這話基本無錯。
以陸沉如今的功力,即使此時正在下雨,有雨聲干擾視聽,可二十多人的埋伏,又怎可能真個瞞過他的耳目?
早在停步之時,他就已經在準備這出“戲法”。
環境也恰好合適,本就暮色降臨,光線昏暗,又有雨有霧,還左有石崖,右有密林,正適合幻術戲法發揮。
甚至白板煞星說他是從衡山派學來的戲法,也並不爲過。
因爲他確實自“百變千幻雲霧十三式”這門融合了戲法技藝、雲霧意境的劍術當中,得到了不少啓發。
也就是帶着黃蓉一起大變活人,難度稍微大了一點。
但問題還是不大。
對話幾句的功夫,已足夠他完成準備。
可是,就算知道他這只是戲法、幻術又如何呢?
就好像所有看魔術的觀衆,都知道魔術是假的,但又有幾人,能洞悉魔術的秘密?
輕笑聲中。
石崖頂上的陸沉黃蓉,身形儼然又在一陣山風之中,變得朦朧虛幻,繼而霧氣般消散。
只餘一陣方向不定,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飄渺話聲:
“戲法開演。你們……準備好……逃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