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眼中都只剩下了一個字。
這個字由風平浪口中說了出來。
“誰?”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擡手一指。
沈沉已握緊了刀柄,準備隨時拔出,卻沒有想到所有人看向的人卻不是他。
風平浪順着老人指尖指處看去,便看到了一個一身粗布衣、肩上一條白毛巾、一張黃蠟色的臉、一雙腿和胳膊一樣細、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的人,但每一塊皮每一塊肉都充滿了也透着精明之氣,顯是一個很乾練的人。
店小二當然都很乾練。
如果卓超羣見到後,一定會驚訝的活過來,這個人明明就是阿金,或者說這個人明明就跟那個被阿金殺死的全福一模一樣。
店小二當然眼力靈活,立刻從櫃檯跑到老人身邊,倒了一杯酒,陪笑道:“老先生真是會說笑話。”
他一笑,臉上的皮和肉都在笑,一張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的臉忽然間就笑成了一張胖臉。
老人皺了皺眉,道:“你以爲我是在說笑話?”
“難道不是?”
反問的人不是店小二,是早已咬牙切齒的風平浪。
他又接着道:“連老先生您這樣的人都不知道的事,一個客棧的夥計又怎能知道,難道這個夥計比萬莊主、丘掌門、夜香主還要厲害?”
屋子裡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萬莊主就是萬仞山莊的莊主萬歸,丘掌門就是天罡派的掌門丘煞,夜香主就是十三香的總香主夜長夢。
據說這三個人是這次來參加天衣大會所有人中名聲最大的。
沒有誰比他們三人的名聲更大了,也沒有哪個宗派能比這三個宗派實力更雄厚了。
尤其是萬仞山莊,更是江湖上最厲害的那幾個宗派之一。
老人一雙又老又幹的眼睛裡忽然發出精光,彷彿瞬間年輕了十歲,緩緩開口,道:“我當然知道他當然沒有萬歸莊主、丘煞掌門、夜長夢香主三人的通天本事,可他們三人就是有通天神通也不會知道那一夜近月樓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風平浪遲疑着說道:“而他就知道?”
老人淡淡道:“不錯,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沈沉也豎起耳朵在聽,想知道竟當真有人能比自己還清楚那一夜發生的事。
老人的目光變得說不出的慈祥,看着店小二就像爺爺疼愛孫子那樣,也像爺爺拉孫子的手那樣握住店小二的手,和聲道:“說吧,不要怕,知道什麼就說什麼。”
老人的手又幹又老,像是枯枝,可掌心卻是那樣的溫暖,如暖春的風,讓店小二瞬間充滿了力量,胸口一熱,瘦長的臉上再無絲毫驚懼之色,挺直了腰,卻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在等風平浪先說。
“你是這間客棧的夥計?”
風平浪完全一點也不想相信這個夥計,只是不得不相信老人的話。
店小二一張瘦臉已笑成了一張胖臉,躬身道:“迴風大俠的話,小的正是這兒的夥計。”
風平浪一雙眼睛似鉤子般盯着他道:“你叫什麼名字?”
被風平浪這樣一盯,店小二隻覺自己全身的衣服都被他的目光給鉤走了,自己在他眼中就像是一個沒有穿衣服的人,他彷彿已看透了自己的一切。
店小二臉上的笑容已有些僵硬,但還是笑着道:“小的叫全福。”
“全福?”
風平浪喃喃道,似是在回憶這間客棧有沒有一個叫全福的夥計。
他臉色忽然一變,鉤子般的目光也已變成了一柄凌厲的劍,厲聲道:“你不是這兒的夥計,這兒沒有一個叫全福的夥計。”
全福居然臉色不變道:“小的的確是這兒的夥計,只不過……”
“只不過怎樣?”
“只不過是昨天才成爲這兒的夥計的。”
全福笑的像一個小孩子。
風平浪臉色冷的像一塊寒冰,冷冷道:“那你爲什麼要在昨天來這兒當夥計?”
全福笑的已有些勉強,道:“因爲我前天是近月樓的夥計。”
風平浪喃喃道:“前天是十月初九,十月初九,十月初十的前一天夜裡,莫非那一夜是他在值夜?”
他目光一冷,又接着道:“既然你是近月樓的夥計,那爲什麼要離開近月樓來這兒當夥計?”
“正因爲那一夜我在近月樓當夥計,所以我昨天才會來到這裡當夥計。”
全福說的很慢,就好像是在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似是要將每個字先考慮一下才會出口。
可這個解釋卻不夠充分,這也不能算一個很好的解釋,只是卻足夠打消任何人心中的疑慮。
所以風平浪也像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既然你只是近月樓的一個夥計,那麼就該知道那晚近月樓的守衛有多嚴密。”
全福當然知道,“三步一哨,五步一崗,任何想要上近月樓的人都非得先經過一番嚴密的搜查不可。”
風平浪又道:“而若想在樓上隨意走動,只有各大宗派的掌門纔能有這個資格。”
全福也道:“並且其他人更是連想都不要想。”
風平浪道:“而若是要想靠近卓超羣所在的那一間房,就算是各大掌門都做不到。”
全福道:“我更不是什麼宗派掌門,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夥計。”
風平浪冷冷道:“那你一個不起眼的夥計難道會比宗派掌門還要厲害?”
他沒有動怒,可臉上自有一股威嚴,比尋常人動怒還要能震懾人心。
不是因爲他長了一張威嚴的面孔,只是因爲他臉上總帶着一股看不見的狠勁。
而這股狠勁現在任誰都能看見。
任誰看見後都會覺得這股狠勁馬上便要化成一團火從臉上衝出。
這是種能要人命的狠勁。
看見了要命的東西,任誰都會發軟。
全福的腿沒有軟。在風平浪的狠勁逼壓下,雙腿還是直而有力,面不改色道:“正是因爲我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夥計,不是什麼宗派掌門,別人纔不會像警惕宗派掌門那樣警惕我。”
他相信這個回答一定能令對方消去面上之狠。他相信風平浪在聽了他的話後也一定不會再要他的命。
所以他完全不必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