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發現,這個人居然沒有看自己
所以她看沈沉纔會看得這樣仔細,這樣認真,這樣無理,甚至還有些蠻橫和兇怒,就好像她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主人,正在觀望一個犯了家規的奴僕。
沈沉的確是犯了罪。
雖然只是在她眼裡、只是她一個人這樣認爲。
但只要是她認爲的,就都是對的。
於是她冰山般的面容上也瞬間凝結了一層寒霜。
她很生氣。
她喜歡別人看她,喜歡無論走到哪,全場的焦點都會聚到自己身上。
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的,只要她一出現,任何的光芒都會黯然。
她知道自己的美麗中存在着一種幾乎可以改變一切的神奇力量。
有人說過世間一共有六樣神奇的東西,能夠做到不能做到的事情。
有人說過她的臉就是其中一樣。
美麗本就已很神奇,可若美麗中還有着一種神奇的力量,即使這樣,還有人不懂得欣賞,豈非就是世間最大的罪過。
無視一個女人的美麗,那就會比殺了這個女人還要嚴重。
即便是像她這樣美麗的女人。
她對於無視她的人,都會讓他們把腸子都悔青。
但她卻沒有這樣做。
她畢竟不是一個蠻橫不講理的人。
她七歲習武,可三歲識的字,五歲讀的書。
什麼武功都學,什麼書都讀。
當她武功有成,琴棋書畫也已是無所不知。知道什麼人不該殺,什麼事不該做。
現在,平常時候能做的事現在是決計不能做的。
天衣大會未開之前,絕對不能展露自己的武功。
不過她還是記下了這個人,將沈沉狠狠的記在心裡。
她不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只不過她的心胸也不大。她並不是要報復他,只是要讓他後悔。
他讓她第一次輸給了別的女人。
別的女人當然是指大小姐。
沈沉沒有看她,卻在看大小姐。
大小姐當然很開心,如果有誰的目光能透過她面前的黑紗,就會發現她的臉上在放光,像蜜一樣的甜。
大小姐沒有笑,只不過一張臉也是像吃了蜜一樣的甜。
原來女人戰勝女人的滋味的確是比女人戰勝男人的滋味更好受。
沈沉也沒有笑,臉上全無表情,他吃飯的時候一向不動聲色。
他現在正在吃醬牛肉,盤中的醬肉確可稱得上美味。可就算醬牛肉再美味,他臉上也不會露出稱讚之色。
反之,就算嘴裡的醬牛肉比蠟燭還要難吃,他也不會露出痛苦之色。
吃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吃到,他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這個道理。
小時候經常沒有飯吃。
所以他吃的很慢,小口小口的吃,細嚼慢嚥,像是隻有將每片牛肉中的營養用嘴汲取完後纔會下嚥。
他吃飯的時候也從不會分出力氣去說話。
他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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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知道他有這個習慣,便一個人倒酒,一個人飲酒。
但倒酒聲和飲酒聲卻一點也不孤單,酒樓裡最不缺的就是倒酒聲和飲酒聲。
更是什麼聲音都有。
在這裡,你想聽到什麼聲音就能聽到什麼聲音。
想聽有關何事的聲音,就能聽到有關何事的聲音。
有個人想聽聽有關天衣大會的聲音,於是整個屋子裡鴉雀無聲,就好像所有的人都被瞬間扼住了喉嚨一樣,靜的連一根頭髮絲掉到地上都能聽見。
沒有人掉頭髮,但就算掉了一塊金子,都不會有人去拾。
連眨眼的人都沒有,都害怕一眨眼就錯過了重要秘聞。
更沒有說話的人,所有人都在聽。
只是卻不知要聽誰的。
所有人都在聽,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連最開始發問的那個人都沒有再開口問。
那個人是一個三十左右的男子,瘦長的鼻子,瘦長的臉,瘦長的身材,瘦長的人。
人是一身窮酸秀才的打扮。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人一定不是個秀才。
因爲桌上擺放着一柄劍。
秀才是用筆的,不是用劍的。
更用不起這樣的寶劍。
五光十色的寶劍。
任誰都能看出劍鞘和劍格上至少鑲了二十二顆寶石,其中每一顆都足夠讓三個窮酸秀才過上一整年快樂的日子。
是以誰都能看出這個人既不是個秀才,也不落魄窮酸,而是武功高的厲害。
若無足夠厲害的武功,怎會拿得起這樣一柄價值不菲的寶劍在江湖上行走。
於是,現在誰都能從劍上認出他就是鍾神秀,近年來江湖新出一代劍客中劍法最華麗漂亮的。
鍾神秀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在用指尖來回轉動酒杯。
忽聽一道蒼老卻有力的聲音說道:“不知這位公子想聽到天衣大會的何種消息?”
一瞬間,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閃電一樣瞬間聚集到了那個正在斟酒的雪人般的白衣老人身上。
不過也有一些別有用心的目光趁機溜到了老人身後的那張桌子上。
桌子上坐着的人當然就是那位冰山般的絕世美人。
她的人也果然像是一座冰山。
冰山不會被任何目光所動,冰山上當然也不會出現表情。
她整個人就像一座萬年不化的冰山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只不過她這座冰山和冰山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目光射在她這座冰山上,便照出了陽光。
冰山上出現陽光是何等之美?
就像一個冷冰冰的人忽然變得脈脈溫柔。
她也的確溫柔了許多,陽光了許多。
只不過沒人能看見。
陽光不在臉上,溫柔不在眼中,在她心裡。
她心裡很歡快,說不出的歡快。他喜歡被別人偷看,尤其是男人。
但她沒有想到這些男人中竟還有那個人。
那個人就是沈沉。
身邊既已有麗人相伴,卻還要偷看別處,男人果然是沒有一個好東西。
她這樣一想,目光便迎上了沈沉的目光。
只可惜她想錯了兩點。
第一,沈沉的確是在看她,只不過並非是偷看,而是在正大光明的看。
第二,沈沉看她,不是因爲她的美貌,而是因爲她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