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瞳孔驟然收縮……這一次的瞳孔不是收縮得最緊的,卻是最用力的。
“你就是龍如神唯一的兒子龍吟雪?”
聽少年說這話的意思,既好像認識的人是龍吟雪,又好像認識的人是龍如神。
可無論他認識的人是龍吟雪還是龍如神,都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竟知道龍吟雪和龍如神這兩個人。
要知道少年可是不知道卓超羣,不知道司徒敬天,不知道虛情道人。
這三人中任何一個,放在江湖上,都是名震八方的大人物。
卓超羣的俠名,司徒敬天的惡名,虛情道人的威名,可以說江湖上幾乎再無任何一人能比他們三人的名聲加起來還要大,也絕無一人能夠蓋過。
但少年偏偏對這三人一無所知毫無興趣,偏偏在意龍如神和龍吟雪父子倆。
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更沒有無緣無故的在意。
龍吟雪忽然笑了,微笑彷彿微風,微風拂過他的臉龐……這次給他帶來的卻不是禮貌,而是自信、自豪和自傲。
“不錯,我就是龍如神的兒子龍吟雪。”龍吟雪道:“江湖上只有一個人叫龍如神,也只有一個龍吟雪是龍如神的兒子。”
他說完這句話,便閉上了嘴,不再開口,也再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了……竟不打算問對方是誰,不想知道少年是誰。
他根本不需要知道對方是誰,無論是誰。
因爲需要他知道的人他都知道,他不知道的人都是他不必需要知道的人。
因爲他是龍吟雪。
卓飛雲也當然知道他是龍吟雪,天下鏢局總鏢頭龍如神的兒子,江湖七少俠之一。
卓飛雲只是沒有說話而已。
“你叫龍吟雪,是龍如神的兒子,龍如神是天下鏢局的總鏢頭,天下鏢局乃天下第一的鏢局。”
說這句話的人竟不是少年,竟是司徒敬天。
司徒敬天的聲音在顫抖,牙齒也在打顫,大喘了一口氣後,又咬着牙道:“據說普天之下只要有人能走的地方,就一定有天下鏢局的人……”
他的話還沒說完,卻已聽不見話音了,能聽見的只有粗重的喘氣聲。
司徒敬天還在喘氣,不停地大口喘氣,就好像一頭牛,一頭受了傷的牛。
他本就身受重傷,一個重傷之人,喘氣聲難免會控制不住。
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司徒敬天畢竟還是有苦練了二十幾年的強橫內力,縱是受了再嚴重的內傷,就算體內氣血全部翻涌,多少也還能控制些喘氣的節奏。
至少不會出現如現在這般任由胸口不停的喘氣。
只因爲他的話還沒說完,他還想說話。
司徒敬天雖是天下第一大惡人,卻也是一個重傷之人,很少有人會拒絕一個重傷之人的請求。
而龍吟雪一向很有禮貌。
卓飛雲只是坐在牆角已說不出任何話。
少年在沉默。
屋內已聽不見司徒敬天的喘氣聲了,只能聽見咳嗽聲。
司徒敬天的咳嗽聲就好像尖銳呼嘯的風擊打在岩石上。
司徒敬天已不再咳嗽。
司徒敬天道:“我早該知道的,天下鏢局也一定該參與天衣大會的。若沒有天下鏢局在暗中護送,卓超羣怎能如期抵達近月樓,我真是……”
他又開始劇烈咳嗽,已無法正常說話,幸好他還有二十幾年的內功修爲,內力運到,立刻將其壓制住。
咳嗽和咳嗽聲都已看不見和聽不見,現在能聽見的只有司徒敬天那低沉嘶啞的說話聲,“敗在天下鏢局少總鏢頭的刀下,我已無話可說。”
原來他右腰間上的那道刀傷是被龍吟雪造成的。
原來龍吟雪用的是刀。
龍吟雪用的竟然是刀。
既然龍吟雪用刀,那麼就絕不可能是那個已臻化境的絕世高手。
龍吟雪縱然能出刀如神,也絕對不能在司徒敬天胸口上擊出那樣一個血掌印。
刀走厚重,而能夠將陰柔內力與剛強掌力融會貫通的人,絕不會是一個刀客。
司徒敬天說完,果然閉上了嘴,不喘氣,不咳嗽,不再發出任何聲音,整個人安靜的如一具屍體。
但屋內並沒有安靜下來,突然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異常的沉重,就好像腳上裝着什麼東西一樣。
心中有事的人腳步豈非一向都很重。
沉重的腳步直把地板踩得吱吱作響,吱吱聲一開始在窗前的地板上響起,可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過後,吱吱聲忽然出現在了房門前的地板上。
腳步聲還在響,吱吱聲也還正在通往房門。
“你要走?”龍吟雪忽然問道。
話音落完,屋內突然間寂靜得沒有一點聲音了,腳步聲和吱吱聲一同消失,同龍吟雪的話聲同時消失。
消失的地方是在司徒敬天的背後。
要走的人竟不是司徒敬天。
司徒敬天彎腰站着,在原地根本沒有動過一下。
站在他背後的人是少年。
要走的人竟然是少年。
被追殺的司徒敬天沒有走,少年反而要走,一句話都沒說,一個東西都沒拿,一件事都沒辦就要走。
少年站得很直,臉上的表情也很直,直如一塊鐵板,可目光更直,直射龍吟雪的臉。
但少年的回答纔是最直的,直截了當。
他直接擡起了腳,繼續向前走,用堅定的腳步聲答覆了龍吟雪的話。
腳步聲朝着房門的方向響動。
腳步聲剛響了四下,少年也才走了四步,聲音又驟然消失。
因爲龍吟雪的話又在屋內飄蕩傳來。
“你要走只是因爲我是龍吟雪?”
莫非當真是龍吟雪只要說出他的名字,那些與他同處一室的人就都會閉上嘴默默離開?
而龍吟雪的言下之意也豈非正是如此。
“不錯,”少年站在龍吟雪面前,不得不站得那樣直,不得不開口說話,說的話也不得不那樣簡單明瞭,“你果然是龍吟雪。”
少年的聲音很冷,目光也同樣很冷,都是冷如出鞘之刀。
可刀還在鞘中。
龍吟雪身上既沒有刀,也沒有鞘,但他的聲音卻比刀鋒還要冷。
“我當然是龍吟雪。”
“你也果然不愧是龍吟雪。”
“龍吟雪當然不愧是龍吟雪。”
“龍吟雪不愧是龍吟雪,卻不是因爲龍吟雪。”
“哦?”
“是因爲你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