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卓超羣做出的選擇一定會跟常人的選擇不同。
卓超羣也本就不同於常人。
常人在面對這樣的情況的時候又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沒有人知道。
因爲每個人在面對同一件事的時候,做出的選擇都會不一樣。
這就像每個人和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我若解穴救人,必然無法保住自己的命。我若自求保命,又必然無法保住門下弟子的命。”
這句話卓超羣也不知在心裡反反覆覆說了多少次。
良久。
沉默了良久。
卓超羣沉默了良久,瞳孔驟然收縮,像是忽然下了很大的決心,一字一字道:“可卓某絕不可先死。”
“因爲你若先死,門下弟子必然只死無活。而只要你還活着,我就不能對他們有任何的輕舉妄動。”
誰知柳穿楊突然轉笑爲怒,厲聲道:“可你也莫要忘了,他們的命在我手上,我隨時都能要了他們的命。”
“所以現在不是你能選擇的時候。”
“現在你只能乖乖聽我的選擇。”
柳穿楊最後兩句話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讓人只覺這間小屋已成了一座冰窖。
卓超羣卻沒有感受到寒冷,只感覺到了陰謀。
對方站在門外,而他坐在屋內,對方的確可以直接出手要了自己門下那八十一名弟子的命,選擇的權利也的確不在自己手上。
卓超羣從來沒有被人威脅過。
因爲從來沒有人敢威脅他。
原來被人威脅的滋味竟是這樣的難受,比吃了啞巴虧還要難受。
不過卓超羣臉上還是沒有任何難受的表情,只是面色更加沉重了。
雖然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可卓超羣更知道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也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選擇的權利是在你手上,可無縫天衣在我手中。”
無縫天衣裝在鎮魂盒內,鎮魂盒又放在卓超羣面前的桌子上。
這些柳穿楊當然知道,也當然能夠看見,更是爲此而來的。
他的目光也本就一直放在鎮魂盒上從未離開過。
目光似火那般的狂熱,就像是隻突然看見了一頓美味佳餚的野獸,只想據爲己有。
而此刻,柳穿楊也果然變成了一隻野獸。
因爲他的話和野獸一樣無理。
“那你爲何不把鎮魂盒交過來?”
沒有人能在聽到如此蠻橫無理的話後還會保持冷靜。
卓超羣能。
卓超羣現在的樣子就好像什麼話都沒有聽到一樣,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
卓超羣冷靜的已不像是一個人。
並不是因爲他本來就是一個冷靜的人,而是因爲他知道唯有冷靜纔是解決事情的最好方式。
“鎮魂盒就在桌上,你爲何不自己來取。”
“你會甘願拱手相送?”柳穿楊的表情很嚴肅也很認真,“這一送,送的可不只是無縫天衣,還有你一生的前途、一世的英名以及所有的榮譽和名聲。”
卓超羣卻反問道:“爲什麼不會?”
“爲什麼會?”
“只因卓某絕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門下弟子死於非命。”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卓大俠可真不簡單。”
“柳穿楊又何嘗不是如此”
“卓大俠果然不愧爲世間真正的大俠,我現在都有些不好意思去取了。”
可除了話裡,柳穿楊無論是臉上的表情還是身上的動作,都沒有任何的不好意思。
這本就是屬於他的勝利,他絕不會不好意思,他心安理得。
燈更黯了,慘淡的燈光下,誰也不能看清卓超羣臉上的表情,誰也不能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
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
也許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一件無縫天衣換八十一條人命,無論如何都不會虧。”
誰虧誰賺又有誰能知曉。
世間所有的虧盈都只不過是在於你如何取捨罷了。
柳穿楊卻認爲卓超羣已賠的血本無歸。
天亮之後,十月初十一到,卓超羣就會從人人敬仰的門主大俠變成一個人人可恨的騙子小人。
當然這些都是明天天亮以後纔會發生的事,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也自然不會爲卓超羣擔心。
他更不會擔心卓超羣會突然反悔。
卓超羣此生什麼事都敢做,就是沒有做過臨頭反悔的事。
但這並不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是卓超羣已沒有反悔的餘地。
畢竟門外那八十一人的生死……
柳穿楊已把一切都想到了。
所以他現在只想將鎮魂盒捧在手中。
可就算他得到了鎮魂盒又能如何?
開啓鎮魂盒的鑰匙在虛情道人手上。沒有鑰匙,無論如何也打不開鎮魂盒。
他難道不知?
他當然知道。
他只是還知道就算無縫天衣永遠鎖在鎮魂盒內,永遠也取不出來,可只要有鎮魂盒,就能令自己一夜成名。
沒有什麼事能比從卓超羣手中奪走無縫天衣令一個人更快成名了。
對於少年人來說,最想要的豈非就是成名,最該要的豈非也就是成名。
他已成名,卻更想成名天下。
因爲他今年才二十歲。
他已走進了屋內,站到了桌前,桌上放着鎮魂盒,桌對面坐着卓超羣。
卓超羣臉上沒有表情,嘴上也沒有說話,甚至連一眼都沒有看他。
柳穿楊也一眼都沒有看卓超羣,他一直在看鎮魂盒。
他的眼,他的臉,他的心,都只剩下寶物和成名帶來的狂熱。
他現在也只有狂熱。
火一般的狂熱。
可世間又有哪一種火能比得上現在他身上的狂熱?
他想到了金錢。
想要用金錢來迷醉這份狂熱。
他想到了女人。
想要用女人來發泄這份狂熱。
他想到了烈酒。
想要用烈酒來澆滅身上的狂熱。
而桌上正好有酒。
酒杯,酒壺,酒罈,一應俱全。
只不過無論再多的酒也澆不滅他身上的狂熱。
酒只會令他更狂熱。
所以他既很狂熱,也很清醒,知道金勝銀就是喝了這酒,才毒發身亡的。
他知道這酒絕不能喝。
能在狂熱的時候還能保持清醒的人,纔是最可怕的。
難怪他能練出那樣可怕的驚世劍法。
一個沒有被成功而衝昏腦袋的人怎能不成功。
可清醒的人同樣也會犯錯誤。
柳穿楊現在就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
左右雙掌齊捧鎮魂盒。
將鎮魂盒捧在手中並不算錯,可他錯就錯在不該當着卓超羣的面捧起。
他左右雙掌齊捧盒底,這樣一來,已根本騰不出手來,又如何出劍。
習武之人最爲忌諱的豈非就是自己將自己出招的進路封死。
柳穿楊畢竟年紀尚淺,雖然身負絕技,但初涉江湖,經驗尚且不足。
可是他爲何要出劍?
因爲卓超羣槍已出手。
那卓超羣又爲何要出槍刺他?
卓超羣不是明明已答應了他可以隨時取走鎮魂盒?
卓超羣莫不是從不做反悔之事?
卓超羣莫不是從不失信於人?
卓超羣不是一個仁義無雙的大俠?
卓超羣沒有食言反悔,只不過只是想要柳穿楊的命。
卓超羣只同意他可以隨時取走鎮魂盒,並沒有答應過不殺他。
卓超羣也相信柳穿楊現在一定不是自己的對手。
只見柳穿楊直直地站在地上,像一棵挺立的白楊。
卓超羣穩穩地坐在椅子上,如一座巨山。
兩人中間隔了張一丈多的長桌,桌面下便是一丈三尺長的游龍銀槍。
游龍銀槍正好可以直接刺向柳穿楊的腹部。
也不是正好,而是一定。
沒有人能躲過卓超羣的游龍銀槍。
能躲過游龍銀槍的只能是死人。
那柳穿楊呢?
柳穿楊的劍呢?
柳穿楊的劍豈非總是能夠打破那些在江湖中存在已久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