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近月怎會知道少年不出刀攻來也不拔刀防守,只是因爲無法破解他千變萬化的酒葫蘆。
並且少年的腿上也從來沒有戴過任何防具。
所以少年在雙腿被樓近月用酒葫蘆打中後,整個人便向前倒去。
眼看就快要趴在地上,這時,少年已拔出了刀,看不見刀身,只能看見刀光,刀光一閃,刀就橫掃到了樓近月的左腿上。
他的刀砍斷過司徒敬天的風雷斧,更劈斷過鐵鋒的火煉刀,樓近月一條人腿自然堅硬不過一斧一刀。
天底下恐怕還沒有誰的腿能夠堅硬過鋼鐵,無論誰的腿都擋不了少年這一刀。
樓近月這條腿非斷不可。
但誰知樓近月這條腿偏偏就沒有被刀砍斷。
樓近月的左腿既不是鐵打的,更不是鋼做的,就算是真金所做的火煉刀都已被少年一刀劈斷,他的腿怎能相安無事?
樓近月的左腿當然是人腿,當然擋不住少年這一刀,只不過樓近月的腿上掛滿了酒葫蘆,少年這一刀自然橫劈在了樓近月大腿之上的一個酒葫蘆上。
酒葫蘆已被一刀劈碎,可裡面裝的卻不是酒,竟是一塊似鋼似鐵的金屬之物。
金屬之物也已被一刀劈爲兩半,掉在了地上。
現在樓近月大腿上的那個部位沒有了酒葫蘆,也沒有了金屬之物,必定會被少年下一刀劈斷不可。
可現在,少年的下一刀卻無法再劈。
因爲樓近月手中的那兩個酒葫蘆已向少年的頭頂砸來。
少年趴在地上,頭上自然露出了破綻,致命的破綻,無論誰露出這個破綻都只死無活。
所以樓近月獰笑道:“你這樣的武功也敢行走江湖,實在是玷污了那柄刀。”
他剛纔故意在腿上賣了一個破綻,就是爲了要誘少年出刀。少年既已出刀,又未一刀致命,這樣一來,他便可放心攻去,不用再防備少年突然出刀攻來。
笑聲中,酒葫蘆已砸下,砸的是少年的頭頂,可最後砸中的卻是刀鋒。
少年的刀已不知何時橫到了頭頂上。
刀未碎,酒葫蘆已先碎,樓近月自然只得收招。
少年順勢一滾,又一跳,便站在了地上。
少年沒有想到自己還能站起來,他本以爲他這兩條腿已受了重傷,可沒想到只是皮肉之傷。
他怎會想到樓近月威震江湖所憑的不是武功,而是近月樓。
所以樓近月的武功並不怎麼十分厲害,只是高明。
少年剛站穩,樓近月又已攻來,手上也已換了兩個新葫蘆。
這兩個酒葫蘆在少年身前忽然又幻化爲了四個,分別擊向少年的左耳、左眼、右耳、右眼。
可最後都打在了少年的刀鋒上,盡皆破碎,掉落在地。
地上出現的卻是四個酒葫蘆,多出的那兩個不知是何時到樓近月手中的。
但後面無論樓近月手中多了幾個酒葫蘆,無論擊向少年身上的何處部位,最後通通都擊在了刀鋒上,然後破碎掉地。
樓近月不懂,不懂這是怎麼回事,就好像是他的酒葫蘆是自行送到刀鋒上的一樣。
但少年明明只守沒攻。
他不懂,他若問問司徒敬天,司徒敬天一定會對他說這個奇怪的少年根本不懂什麼刀法,只會讓別人的兵器自行送到刀鋒上,然後,用刀劈斷。
只可惜他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問司徒敬天了,司徒敬天雖在屋內,卻已成了一具屍體。
死人又如何能夠開口。
就算司徒敬天在此刻開了口,他也聽不到了。
因爲他已“死”了。
他的人還沒有死,心卻已死,心如死灰,就像是一具失了魂魄的殭屍。
遇見這樣一柄刀還能怎麼辦, 根本沒有任何辦法能將其弄斷,彷彿這不是一柄刀,而是九幽地獄中的惡魔,專吃人間兵器的惡魔。
一個心死之人是不會再出手傷人的。
樓近月也果然撤招收手,在地上像個木樁子一樣動也不動。
他的手也不動了,手中只剩下了一個酒葫蘆,他身上一共有七七四十九個酒葫蘆已全被少年用刀劈碎。
他面如死灰,眼如死灰,人如死灰,萬念俱灰,彷彿自己根本就不該來到世上。
他終於明白了,少年的刀不會傷人,而會傷別人手中的兵器。少年也不會任何刀法,只是會讓別人的兵器自行送到刀鋒上。
這的確算不上刀法,可這豈不比任何刀法都要厲害。
這種刀法比世間所有的刀法都可怕。
可他還是不明白少年那柄刀,他從未見過如此鋒利的刀,彷彿世間已沒有它劈不斷的東西。
這樣的刀,他只聽說過,在神話傳說中聽到過。
神話傳說中的都是仙家法寶,可這柄刀看不到絲毫仙氣,只能讓人感覺到有着九幽地獄中的魔力。
他寧願相信這是一柄魔刀,也不願相信這是一柄仙刀。
沒有爲什麼。
然而這柄刀偏偏就是人世間的刀……既然是人世間的刀,並且又如此鋒利,他就該一定聽說過的,他一定能想起來。
只是現在,他已不能繼續想下去了。
因爲那柄刀。
那柄刀沒有要他的命,反而回到了鞘中。
少年爲何不趁現在這個絕佳的出手時機奪走樓近月的命,而選擇收刀?
這是樓近月現在所想的問題。
現在還有什麼能比這個問題更讓人驚訝的。
樓近月似乎知道答案,這個答案少年說過無數次了,他也在此刻說了出來,“你不殺我只是因爲你來此處不是要來殺我的?。”
少年站在樓近月身前三步處,神情冷漠,“不錯。”
“的確是一個很簡單的回答。”
“你已相信?”
“在這之前,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
“現在……”
“現在我無論如何都會相信。”
“你爲什麼相信?”
“我已沒有理由不相信。”
這句話的確比任何理由更能說明一切,也更能值得人相信。
其實有時候真正能讓人信服的不是暴力,而是寬恕。
但大多時候,人們更願意使用暴力,而不選擇寬恕。
因爲人們寧願信服於自己也不願信服於人,暴力則剛好是最容易讓自己滿足的一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