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風吹拂的宮闈,堅不可摧的寂寞,困了身,鎖了心,獨傲然於宮牆下,看着她消逝的背景,獨自傷悲。
很累,想入下,放下了,卻更累,聰明如他,能聽風,能測風向,能統一天下,卻唯獨掌握不了心中那陣風向何處刮纔算對?
“皇上,風大,回去吧!”小太監替戲風披了件外衫,小心地勸着:“婷婷早晚有一天會明白你的真心的!”
“若有那麼一天,等多少年都值!”戲風呆呆地凝視着宮牆,揮了揮衣袖,“你先回去吧,朕想再吹吹風。”|
“皇上……”
“讓朕靜一靜!”
“那奴才告退,皇上小心,天頭冷彆着涼了。”小太監搖了搖頭,眼瞧着戲風獨自矗立在寒風中,被風吹透的淡薄的衣衫,便覺得做皇帝亦不易,江山,美人,不可兼得,爲情所苦,卻不能像普通人那般哭天搶地,怨天尤人……
西北風自來皆凜冽地吹拂,髮絲被飛亂,渾身冰冷如斯,半響,耳畔忽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觀察許久的銀杏,忽然詭異地從宮牆外爬入,端坐在牆上,翹着小腳丫,瞪圓了黝黑的大眼,盯着戲風看。“美人皇帝,你在傷心嗎?”銀杏笑嘻嘻地問他,那份無憂無慮,難得的純淨和稀有……
戲風擡起眼眸,森冷邪惡一瞥。
轉瞬,轉過身,對她不理不踩,若不爲槿兒,這個小神偷他早將他押解天牢,處決極刑,真是膽大包天!!!|
“不理我?”銀杏有些不滿,不理我偷光你的衣裳!努起了小嘴,俏皮地眨了眨眼,給他最後的通牒,“不要再向前走了啊!”
戲風背對着她,將一根銜在嘴角的髮絲撩開,“趁朕對你動殺心前,走——”
“你這個人比我還沒禮貌!”銀杏的嘴越翹越高,甚是不滿,皇帝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要傷心?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以爲我就很臉皮厚了,你比我呀,更甚。”既然他不理,那銀杏將腿一翹,開始邊看風景,邊吊兒鋃鐺地刺激他,“這可怎麼辦呢?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要傷心地吹冷風,好可憐喲!”
“丫頭——”
“我叫銀杏,銀杏,銀杏,銀杏哦,不準叫我小杏子,不然和你拼命,哎,怎麼辦纔好呢?”銀杏開始對着戲風的背景唉聲嘆氣,“有一個男人很傷心,很傷心,老天爺爲什麼不把他收回去?”|
見戲風的背景,離她越來越遠。
忽然有點急,從宮牆上縱然跳下去,順手牽羊了個東西。再坐回牆上,仔細端倪。“好醜的香囊啊,一定是師傅做的!”
“給我!”戲風突然轉身,雙拳緊握。
“我若是不給呢?”
“那你就去死!”戲風那森冷熾紅的桃花眸嚇銀杏一跳,拋出銀鉤迎敵,卻被狠拉下宮牆,沒有半絲柔情,戲風一下鉗住她下頜,狠狠地扼住,“給我——”
“你、你……”
“你觸犯了朕的忌諱!”除了她,沒有誰敢在他面前如此的放肆!扼住她頸子,聽到骨骼的細響,銀杏亂踢亂踹,奄奄一息,嘴中不得已,喊了句:“師傅,救命……”|
“聰明的便留住你的小命孝順師傅!”戲風的手無情鬆開,小銀杏撫住頸子,被拋在地上,眼見他那閻羅的背景,許久起不來身,若不喊那句“師傅”,估計她便一命嗚呼了,這個美人皇帝真是殘忍!
“閻王爺呀你?”銀杏不服氣地起身,“活該你傷心,我詛咒你更傷心!”拍了拍衣衫,小嘴扁的很蹊蹺,討厭!好心被當成驢肝骯,再也不管這破閒事了……日後見他的士兵一次,偷光光一次!哼!
“小七,小七。”果真,木槿到家時,花昊月還躺在牀上酣睡,靜靜地閡眸,淺淺的呼吸,只是蜷縮着身子,凍的脣瓣青紫,牙齒一直打架。
不自覺的,將身子挪向木槿,藉着她的體溫繼續睡,見勢,木槿的心愈加不安,“小七,醒醒了,你快變豬了!”
花昊月瞠了瞠鳳眼看,眼角上挑,縮着肩將頭枕向木槿的雙腿,進入她的懷抱汲取溫暖,“你回來了?”
“你就一直在睡?”
“還有想你……”花昊月油嘴滑舌地鑽入她懷中,那份冰冷刺骨如冰,冰的木槿也跟着打冷戰,好冷,像南極的冰雪,即使是企鵝也會被凍壞的,伸出雙臂,摟住他的身子,趴在他肩上喃喃地問。“小七,你身子怎麼這麼冷?”
花昊月淡淡揚起一抹笑,親吻木槿的指尖,懶懶回道:“再睡一會兒,我就從變溫動物變回人類了!”
“你快變成豬了!”
“那槿兒變成母豬,給我生十個蓮兒!”花昊月將頭伸入她雙臂中,又呼呼地睡着了,悠着他,想起戲風的話,心提起來,便再也放不下……
到了深夜,花昊月的身子冰的更甚。
甚至陷入昏迷……
越來越貪睡,滴不不進,便在她懷中一直地顫抖着。“小七……小七……你別抖了,你到底怎麼了?”木槿翻出所有的褲子,替他一條條地蓋上,卻仍是不見他身體起暖色,就算一塊冰也該融化成水了,可他卻全然不見效果……
木槿下了牀,一條一條地搬被褥,壓的花昊月喘不過氣來,木槿守在他身邊,跪在牀上,捧着他的臉,不時地貼着自個的臉,咬住嘴脣心疼的很,“怎麼會這樣?小七,你別抖了,別抖了好不好?”
“好冷。”花昊月縮着肩,如何壓都剋制不住身體的寒意。“好冷槿兒,幫我,幫我把門關上。”
“關着呢!一直都關着呢!”
“不怕,我只是冷而已。”花昊月顫抖着手,撫着木槿的臉頰,“你來抱抱我,抱抱我就不冷了!”
“我去幫你找金爺爺……”
“不要找他!他不在!”花昊月拉住木槿的手,不准她去,“只是染了風寒,喝兩副藥就好了,槿兒,陪在我身邊,有你在,我很快就好了。”他渾身打着哆嗦,嘴脣越來越紫,沉沉地入睡……
那一夜,木槿一夜未睡。
一直守在他身邊,抱着他,摟着他,跟着心疼,跟着不好受,“該死的,爲什麼我暖不了你的身子?”木槿脫掉他渾身的衣物,將自己也脫的乾淨,用她溫暖的身體去貼向那如 冰一般冷的身體,“小七……”她抱住他,依入他懷中和他一起壓着厚厚的褲子,眼角漸漸地溼潤,“你到底有什麼瞞着我?”柔軟的脣,角上他的下頜,吻着他生出的小胡茬,“要冷就一起冷死吧!”
翌日,當她醒來時,花昊月已不見蹤影。
木槿慌張地去找,丫鬟說他是練劍去了,叫她好好補一常見,昨夜把她累壞了,又昏沉睡去,大約是餉牛時,醒來餓肚子,哺餵了小雪蓮,才斂着衣裙打着哈欠到後山,裹着棉襖,搓着雙手,踩着滿地的積雪去看他練劍……
昨夜凍成那樣,今早精神頭還挺足的,好興致去練劍,走到後山,那一片早白雪點綴的林子,卻不見花昊月的身影……
“小七。”她小聲地呼喚,林子很深,聽不清迴音,踏着靴子,一步步向其中走,估摸他練劍到走火入魔。
順着那一行行的腳印,來到他練劍處時,看到的卻是他躺在雪地上,被雪埋了半層……身子顫抖地蜷縮着,脣瓣青紫,指尖被樹枝刺傷,按住卻止不住的血……
西北風吹一陣,雪飄滿臉頰,按住手指,染了滿地的嫣紅之血,披頭散髮的,奄奄一息,躺在那,看着天幕,一抹邪笑如殘陽,木槿忽然捂住嘴呆帶原地,此時,金爾丹一步步從東邊奔過來,迅速將小七的身子扶起來,“孩子,你躺這多久了?”
“不久,才一上午,誰叫我中了這邪門的毒?”花昊月扶倚上一顆樹,手指的血按也按不住,“不止渾身顫抖,流了血,還止不住……”
“我給你施針試試!”金爾丹將看見脫給他,按住他的手指,沿周遭下了數針,花昊月便那般,懶懶地倚在樹木上,眉目如虹,邪魅斂笑,像沒事人一般,調侃地問,“難得世上有神醫解不了的毒,我也真是幸運。”|
“我會想辦法治好你的……”
他笑了笑,不以爲然,仰着頭,瞥向天幕,透過參差的樹枝遙望那片遼闊,喃喃地問:“我還能活多久?”
“你能長命百歲!”
“呵,若真能長命百歲,便能像爺爺一樣,見到孫兒,曾孫兒,曾曾孫兒,這樣一代一代的看下去!”花昊月的嘴角勾起,眉梢彎彎日月,宛如那當空的昊月,璀璨而迷醉,那般純潔無暇……
金爾丹蹙着眉,爲難地捋綠捋鬍鬚,“真不告訴那丫頭?”
“恩……”
“她早晚有一天會知道的!”
花昊月閉起鳳眸,深呼一口,“真想有一個願望,一個不死的願望!或者當我死時,槿兒不在我身邊,當我死後,槿兒也不傷心,很久以後,她能撫養寶貝長大,然後兩個人幸福快樂的過一生!如果從現在開始,開始做善事,不知夠不夠積那份德?”他悄悄拉開金爾丹的袖口,喃喃問道:“有沒有一種藥能讓她喝了不傷心,不難過?”|
“沒有……”
倚着的樹上,片片的雪花飄落,滑上冰冷的脊背,閉着眼眸,頭仰的很高,竭力控制那份悲傷,風呼嘯的刮,他的身子便如殘竹倒入雪地中,“不要扶我……”他閉着眼眸,淚水一滴滴淌入雪中,“不想死。”他笑着說:“想看槿兒笑,想聽蓮兒叫爹!”他笑的愈燦爛,淚流的愈兇,滿地的雪,被他的身子凍成冰,卻被他的淚水化成水……
“蓮兒叫爹的樣子一定很可愛,想聽他叫,爹爹,爹爹,背背……背背……想讓槿兒過上平穩幸福的日子……”
“小七,起來吧!”
“不要扶我,讓我躺一會兒。”花昊月閉着眼幻想着未來的一幕幕,那些可能沒有他參加的日夜,“我記得我們還沒成親,沒拜過堂,我還沒挨夠她的打,沒被她罵夠,還有一輩子的無賴要耍……最喜歡聽她說:你們要殺我男人的話,就踏過我的屍體!最喜歡看她打呼嚕流哈喇,醉酒時大聲嚷嚷:我最愛小七!她發脾氣的時候最帥,罵人的時候最好笑,講道理的時候最認真,哭笑不得的時候最有趣,她漲紅臉的時候,最美。喊花小七,我恨你時,最嗲,和我親吻時,最女人,你知道嗎?我真的……沒看夠……真的……不想死”眼見着花昊月的淚,那般的無助,木槿的心被千萬把的刀刺穿……|
什麼,都是他一個人受!@
那麼痛,那麼絕望,那麼無助,卻要在她面前裝作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的模樣,還要無賴地逗着她笑……
傻小七,他當她是什麼?愛一個人不是就要一起笑,一起哭,一起去難過,一起去走過風風雨雨?既然那麼不想死,爲什麼不去爭取活?轉過身,擦乾了淚,快步地離開樹林。騎着那匹汗血寶馬,便縱然奔向皇宮……
她要救他,不殿付出任何代價!她不要她的男人就這樣死了!她要讓他活到九十九歲,那一百歲她補給他!!!
“木槿,不要只會流眼淚!”乘風而去,揮淚如雨,忍着,憋着,咬着,她不能哭,不能跌倒,不能只會抱着他冰冷的軀體哭哭啼啼……
要勇往直前,要擦乾淚去救他!“駕——”揮起馬鞭,凌亂的髮絲撲打着鹹鹹的嘴脣,咬住牙不被命打倒……|
“開門,開門!”木槿狠敲着宮門,索性拍了拍汗血寶馬,撫着他的棕毛叮囑道:“要救我男從,你的主人,我們就是拼了命,也不能退縮!”
寶馬伸了伸馬蹄,雙前蹄一翻,駿馬騰空飛上城臺……“娘娘回來了,是娘娘回來了……”侍衛們都躁動了,一見他慌忙去通報戲風。
可遲遲的戲風卻沒有來迎。
只是一身青衫的慕容狄,邁着八字步,晃晃悠悠地從偏殿走過來,眯起狹長的眼眸,瞥向城臺上英姿颯爽的她,眼角殘餘的淚,被凜冽的風吹的眼圈通紅,“皇上剛就寢了,有何話,你只有對本王說了。”
“讓我見大哥!”
“皇上就寢了……”
“你給我滾開——”|
“好,我滾開。”慕容狄退開兩步,聳了聳肩,嘴角夾着揶揄的笑,酒喝半口吐半口,凝視着木槿,慵懶地補道,“不過本王滾了,你要取的解藥可便泡湯了……”
“你……”
“這解藥天下只有一粒,皇上沒有,御醫也沒有,製毒的沒有,呵呵,偏偏只有本王有,所以呢……”他將酒壺傾斜酒液揚滿了地,“這一次你求皇上也沒有,要求,只要求你自己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嗎?我倒沒什麼要求,只是皇上似乎缺了一位母儀天下的皇后。”慕容狄的靴子攆着地,閒散地轉圈圈,“你若答應,解藥歸你,否則……兩日後,本王在東南方十字路口準備一口楠木棺材,爲他送喪!”
“慕容狄——”木槿的手槍狠對準他的腦門。|
“小心擦槍別走火,本王死了,七王爺正好爲我陪葬,那是多大殊榮?”慕容狄無奈地看着她,沒辦法,爲了天下帝業,做做壞事也算爲蒼生了,即使這缺德事他並不打算再多幹一件……
“慕容狄——”木槿的駿馬飛馳而下,他閃身,她揮出手,‘啪’賞了他一巴掌,“呸!我詛咒你一輩子孤獨!”一口唾液吐上慕容狄的臉上,他不以爲然,揮起衣袖,“等你的好消息,皇后娘娘!”
“慕容鈥!進了宮,我第一要宰了的就是你!烏龜王八蛋!你這喪盡天良,斷子絕孫的畜生!有你沒我,有我沒你,你活我死,我不死——你丫的就等着給我死!”駿馬衝下城臺,她的心也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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