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叫我和他相親?”聽花老爺在那邊嗑瓜子,邊喝小茶,邊翹起二郎腿還邊講述他昨日的戰果,木槿便忍不住頻頻翻白眼。他捋着花白鬍須,一副月老摸樣,說的繪聲繪色……|
“哈哈,準備準備,下午去和我乖孫成親…啊,不,是相親,可沒有迴旋餘地,爺爺都說好了的。”
“爺爺----”俗語,老人家,年齡長,該有正經。可這花老太爺,是越活越沒個正經,明知她逃也來不及,卻偏將她向他懷中推。撫了撫肚皮,感覺這越來越鮮活的小生命,正在其中孕育,木槿的臉漸漸的綠了。“你告訴他我是誰了?”
“還沒有…”
“那正好。”
“可你不相親去,|爺爺我可保不準這張嘴,那天一扳不住,便和我乖孫兒坦白交代了。你看,爺爺做夢愛說夢話,不做夢還愛說胡話,爺爺可怎麼辦纔好呢?”花老太爺像個年輕小夥子般翹起二郎腿橫加威脅,不硬不軟的話,恰到好處。木槿在一邊握起了粉拳,狠咬住櫻脣,一張桃李般爭相之臉,如今已被傷疤摧毀。笑時,亦唯有清風共奚落,誰人知她也曾迷倒皇城,傾倒城池?
“原來威脅這招數也帶遺傳的。”|想當初,花昊月爲了拴住她,陰謀,陽謀,威脅,見招拆招不知用過多少。再轉眼一瞧,他爺爺比之不差,不甘不願替他的空杯到了半下叉,“喝你的啦,竟給我惹麻煩!!!”
“醜妹啊…”
“你幹嘛?”木槿擦拭桌角,心甚煩亂。不知爲何,總覺得紙包不住火,此事早晚得被着老頭給張揚出去。“萬一你走漏消息,我馬上拍拍屁股走人。別說我到時不告而別讓你難堪,誰叫你老不正經!!!”
“不走漏,不走漏,只要你去相親,一次,就一次怎樣》”
“不怎樣…”
“想了親,爺爺保證把嘴巴封上,不到處大嘴巴。”
聞言,木槿撇撇眉,真想將抹布,呼向他那張邪氣縱生的臉上。如今懷寶寶,走動不方便,要千里迢迢逃生需得天時地利,|暫時屈就一下。“相親就相親,反正就一次,看你能耍出什麼花樣?”
“下午哦。”
“我了…”
“要穿的漂漂亮亮的哈。”
“我穿啥能漂亮的起來?”木槿狠剜他一眼,羞辱她,絕對的羞辱!靜坐梳妝檯,將鬢髮卷的一根不剩,貼花黃,塗胭脂,仍是瑕疵難掩。一塊黑紗,一身的粉紅大長裙,邋邋遢遢便奔出門……
本欲安穩度日,拋卻煩惱憂愁。愛也好,念也好,伴着那場大火全化成過眼雲煙。人生數十載,悠悠幾十年,眨眨眼便是一世。不想再爲這張臉惹來波瀾,亦不想讓旁人以異樣的眼神來看待小七,看待他的妻……
僅剩的自尊心,她不想拋了。可偏偏命運捉弄,一遇再遇,爲了不起端倪,木槿撩起裙襬奔去了藥鋪……
“老闆!”木槿悄悄問,“有沒有什麼藥,能暫時把嗓子變聲一兩個時辰?”上次幾乎露餡,這次必須打保票……|
“變聲一兩個時辰?”
“對,對,要變聲,變的叫人認不出。”
“這個嘛……”老闆猶豫了半響,沒翻藥抽屜,這個沒問題,保你嗓子變聲不止一兩天……“
“老闆----“
“怎麼樣?“見老闆賊眉鼠眼,典型商人形象,木槿戳開小包擡起眼眸,以殺人般的視線對他譴責。”|喂,你當我草包啊?認不出這是胡椒粉!!!我要變聲,不要失聲,你想我變啞巴呀?“
半響,木槿壓抑下情緒,冷凝起眉不情願問道:“多少銀子?”
“十兩!”
“十兩?你搶劫啊?”剛壓下的火,‘噌’穿過頭頂。狠瞪他一眼,拋下一兩銀子轉身便走,秉承愛賣不賣,不賣就搶的原則,從藥鋪趕赴相親現場。秋季,枯黃落葉滿地皆是,一副憔悴徵兆,淒涼秋景,不免撩人傷感。
臨安城外,一處山莊。菠蘿塔般的構造,華麗的施工,精緻的材料佈景,尤其依山傍水猶勝仙境。
青山綠水徜徉其中,呼吸一口自覺清新舒適。踏過斷橋,前行兩步,便到了一處瀑布般的景緻前,倘若不爲相親,木槿還真想再此停駐一會兒。上清水秀,柳暗花明,美景四季如春,生的一種新鮮朝氣。或許,在滿地黃葉損,秋季葉紛飛的景緻烘托下,諾塔山莊是唯一一處世外桃源……|
越過斷橋,瀑布,來到山莊門外。門是刻花桃木結構,能辟邪,亦是美觀,有種古典奢華韻味。山莊內和普通府邸不同,隨行透露大自然的壯美獨特,令踏入其中的人極盡幻想能居住於此。和情人谷不同,這屬皇家園林,是帝王將相的避暑山莊……是花府老太爺專有之修養地……
牌匾上,刻有“瀟湘山莊”四個大字。地處偏僻,風景迷人,鮮少有誰經過,故爾是花老太爺詐死十幾年經常停駐之所。
木槿踏進山莊內,抖了抖肩,嗓中的胡椒粉作祟,一個勁咳嗽。有家丁替她引路,經過一個個帳篷般形狀的廂房,奔向花昊月那一間……
心怦怦跳個不停,敲起鑼鼓。他們之間,親也親了,抱也抱了,寶寶都有了,論理說心跳全變成了實在的愛。卻不知爲何,她的心卻跳的比往常更快,是緊張……是緊張,不是期待……木槿在心頭一個勁自我安慰……
“姑娘,這邊請。”家丁見木槿滿臉黑紗,很是疑惑,“見七王爺,姑娘不打算把面紗摘下來嗎?”
“不用。”
聽到木槿那獨到殺人的聲音,家丁沒好意思將耳朵捂上,但嘴角不住抽筋。心念,難不成七王爺相親的對象,便是這種?
看似不敢見人,大肚翩翩,聲音奇難聽?誰不知七王爺對女人挑剔,準王妃大婚日死於火中,他便一個女人不碰?
甚至有傳言,他可能是斷袖!原來,是染了這種嗜好?家丁以奇怪的眼眸看着木槿,木槿心頭亦不舒坦,好似上成被稱斤論兩,這便是她不願回到小七身邊的真正原因……“你,直勾勾盯着我做什麼?”
“啊……”
“莫非,你對我有不良企圖?”木槿皺起眉,小小教訓他一下,“再盯着我看,露出那種猥瑣煩人的表情,你小心你的眼珠子,下一刻不在眼眶裡埋着。”轉過身,瀟灑離開,剩下那家丁滿臉錯愕……
推開房門,木槿不滿踏入其中,剛被嫌棄的氣兒未消,見花昊月正端起酒杯斜臥於貴妃椅上鳳眸挑起,狹長美眸中掠過疑惑。
原來爺爺嘴中那個“醜妹”就是她?忽然間,煩躁不滿,甚至有意惡劣的想法一掃而空,嘴角不自覺上揚……
“坐!”
他揮了揮手,讓木槿坐下。上一次叫她溜掉,未料爺爺如此善解人意,又將她給介紹回來作陪。那上一次的疑惑,今兒個便好好的解解。皆是她爲何,聲音像,動作也像,連眼神都像他那失蹤已久的“寶貝”……
而且,肚子中還生出個小肉球。邪邪勾起鳳眸,見木槿不坐,他優雅起身,動作的當的將椅推向她,扶住她肩胛似軟卻硬地叫她入座……
“姑娘,不必拘謹,你我又不是初次相見,我以爲,我們很熟了……”
“我……”木槿一開口,花昊月便額前布黑線,這是什麼嗓音?殺人嗎?爲了見他,好好見他,她還耍了小手段!!!如此心虛的表現,愈加令他懷疑,她黑紗下有何詭異?他的身份,帶無數個撒謊的小水滴。“如何?染了風寒?那可要多披件衣裳,免得傷害了你肚子裡的…小寶寶。”他順手牽過披風,替木槿披上肩,觀察她閃爍的神情,笑的愈邪……
“公子……”
“恩?”
“真巧!”木槿開口,斜睨了他一眼,見他手便搭在她肩上,覺得極度危險,‘啪’不動聲色打掉,她將椅挪邊幾寸,“和公子萍水相逢,我以爲就算最大緣分了,誰成想,還叫爺爺逼來想去?”
“這上天註定的緣分,你,我,都預料不到。”花昊月故意和她湊近乎,她越怕他靠近,他越是要邪惡地將貴妃椅推到她跟前,和她咫尺距離,乎聞體香,達到你外有我,我外有你的地步。“人,不能逆天而行,否則天打雷劈,你說是吧,姑娘?”
木槿的嘴角抽了抽,一條長弧線,延伸到兩腮。聽他的話,便是滴水不漏,連她要逃,他都算到了,也用話堵住了……
“那個……”
“姑娘覺得冷?”
“我不冷……”
“那便是熱了,不如我幫你把紗給摘下來涼快涼快?”話落。花昊月便打算摘下面紗,木槿傾身一閃,令他撲了空。小七這個小邪男,果真無孔不入,爲了驗證他的真面目,打算無所不用???
“公子,你聽我說!”木槿開始切入主題,和他攤牌,“我來時爲了給爺爺有一個面子,我可不想喝你相親。”
“爲何?”花昊月笑問,笑眯眯的好人模樣,令人無法拒絕。木槿別過眸,故作看不見他那可愛的模樣,打算來個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我和公子你根本和合適,我是爺爺收養的醜咖,你是堂堂的王爺,你說我們配不配?”
見花昊月好暇以待,根本不當回事,木槿不由得鬱結。揉了揉太陽穴,輾轉撫向黑紗,那醜陋的傷疤,大片大片燒燬的痕跡,比破漏的萬里長城還醒目。她配嗎?配的起嗎?即使他不怕,她都怕他半夜做噩夢!即使再瀟灑,她也做不到!她毀了,不能再毀了他,她真的無法摘下黑紗,來面對他……
低下眉,暗自沉思,半晌,她說:“我好醜!”
花昊月凝視着她,將她的情緒,盡入眸底。或許,這黑紗中,掩的真是一張,早便不堪的臉了。
倘若是她,倘若是他的瑾兒。那麼,是不是那一場大火,燒燬了他的臉?可這肚子裡的寶寶,又做何解釋???
“而且,我是孕婦!我帶個寶寶,給您扣綠帽子,王爺覺得配嗎?”
“……”
“我性情還不好,不賢淑,不會做家務。沏茶一般般,做飯死難吃,時常起火燒房子,這樣王爺也覺得配嗎?”
“我不是來請丫鬟的……”
“而且,我不守婦道。”急眼了,木槿亂說一氣,見花好野的眸色愈來愈深,亦是越來越怕他撲過來撕掉她黑紗。總覺得,他彷彿猜疑愈重,那顆情形的腦子,總是在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
這可如何是好?木槿推開木椅,將披風一拋,轉身便跑出門外,“對不起王爺,別聽爺爺胡鬧,我有想嫁的人了。”
背後,是他灼熱的視線,盯得她心慌慌。
不能回頭,不能承認,她就是他的寶貝,他的開心果,他的未婚妻,他的瑾兒,他那個不省心,總闖禍,時常讓他傷心的死丫頭……
過去,好似回不去了。剩下的,只有蒼茫和平淡。那一拍石激起驚濤駭浪,一動情驚天地,泣鬼神的東西,她也玩不起了。
就像,天邊飄去的雲,漸漸談了痕跡。她只希望,她在他心中,也能如此淡忘。讓他的小七,找到一個更好的女人,不用被世俗唾棄,不用被嚇到,也不用午夜夢迴,不敢睜眼來瞧得女人……
她以爲她很偉大,放棄了她的幸福,來成全他的未來。她以爲,她很豁達,很堅強,無所謂,一段愛沒了,還有個寶寶陪,他們的愛情結晶,會一點點長大,帶着這一份愛的回憶。她以爲,迎着風的方向,閉起眼睛,心就不會痛……可不覺中,卻仍酸透了,抿住嘴脣撐着逃的更遠……
風涼涼的,跑出山莊時,被瀑布淋得滿身溼漉。她護住黑紗,一步步逃出那個咄咄逼迫他的山莊,心空蕩蕩的。“寶寶,娘做的到底對不對?”她撫着肚皮,悄悄的問,做的對?還是不對?
他們,是否就此結束了?
隨着清風,帶走全部的希翼。現在的她,還在期待什麼?期待一回眸,他忽然出現在眸底深處嗎?
“嗨……”驟然,一轉身,花昊月那俊美的臉陡然放大,心一下被刺激過重,差點跳出身體。木槿倒退一步,眼睜睜見他追上來,顫抖的嘴脣問,“你、你幹嘛追來?”
“孕婦跑你這麼快,果真前無故人,後無來者。便衝這一點,本王也得追來瞧瞧,你一雙看似不大的小腳,到底有沒有鑲上風火輪?”花昊月繼續挪揄調笑,擡起她雙腿,便要扒掉她的繡花鞋……
“喂,喂,你給我停!”
“我們誰先停?”他擡眸,笑眯眯露出兩顆酒窩問,“姑娘,你說你有想嫁的人了,可我不甘心。像我這般迷人的王爺,你有相不中,那麼,你的意中人……是誰?”他故意邪惡相逼,鳳眸瞪大,和她對視,嘴角漸漸勾惑人的弧度,誘惑他的潛意識,跟隨他淪陷……
半響,木槿才艱難的回過神,“是誰不重要,反正不是你!”
“這話回的好,酷!”他替她拍掌,從她的口吻中,又聽到了某人的標準霸道式強調。瞥向他的黑紗,心底,掙扎萬分……
“王爺,告辭了!”
“你還沒說,是誰?不然,本王不甘心嘍。”他都氣嘴,故意和她耍無賴。伸開雙臂攔着她,她一逃,便撞入他懷,自動投懷送抱……
“要帥,要酷,要體貼,要溫柔,又要和我胃口。就像……他一樣……”木槿隨便指了行徑的一個屠夫。
花昊月‘噗嗤’一笑,反問:“豬嗎?”
“什麼豬?我要嫁的就是那型。:木槿屏屏眉,過來個什麼人不好,偏偏來個胖的可以相撲的來叫他恥笑。
剛躲開兩步,身手一指頭卻挑起她半縷頭髮,傳來他那邪氣欠扁的問話,“你確定,要下嫁那種美、男?“
“對我來說,他很帥的,因爲我比他長的更醜……“
“那你……“
見他曖昧湊近,木槿閃了又閃,還是被他給逮着正着。他凝視他的眼眸,臂膀下禁錮住她,淺淺一笑,狀似好心提醒,“他可能會把你壓成豆餅哦。”
“你……”
“姑娘確定,你能承擔他那碩大的身軀,在你身上爲非作歹?”
“你下流!”木槿揮手要給他一巴掌,卻被他伸手包裹入手心,將她一下拉的愈近,屏屏眉,氣的臉漲紅,黑紗一擋,不是好顏色。“你鬆開、你鬆開,你不要碰我……”她對他的身體,很敏感,怕他的碰觸,也怕爲他動情……
“他會壓死你的……”
“我樂意!”
“可爲了爺爺,我也不能眼睜睜見你去送死。”他笑,小的甚燦爛而邪美,只感覺滿臉光輝,像面照妖鏡,欲照出她的原型。照這般發展,跟他糾纏不休,她鐵定得露餡。那接下來的一切,她無法預料,也難以揣測,更不想帶寶寶迎接災難。當下一急,腳一擡,狠一腳踩住他的長靴,轉身便跑……
“下流!”他撂下他一大罪狀,“不想再見你,從我的視野中徹底消失。”這是她對他的期望,最好不見,不見最好,那便能免除災難。他承諾過,不會放她一個人……而她,有豈能自私的,爲了不孤單,而毀了他?
不承認,她自卑,她沒勇氣,他被一場大火燒的沒了跟他繼續的勇氣!!!這張臉,這張臉……這張該死的臉……
“別跑那麼快。”花昊月在背後叮囑一句。“小心肚子裡的寶寶……”
見他倉皇而逃,他心中疑惑更深,心底亦有感觸。他的瑾兒,太不懂掩飾,即使換了聲音,也換不了她的性子,他的眼神,她那個和他相近的心……
倘若說原本僅是疑惑,那此時,便是確信!
他確定,這個小笨蛋,就是他……
而或許,命保住了,卻毀了那張漂亮妖媚的臉。勾起淺笑,悲喜交加。悲的是,她的自卑。喜的是,她還活着。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只要她還在,哪怕再艱難,他也有繼續下去的勇氣……
看不清她那黑紗下的臉,到底燒成什麼樣?但從她眉目間的憂愁,那份強壓的痛中,他便猜了七八成。或許,那是令他心臟承受不了的燒燬,可沒了美貌,卻還剩心底的幻想,那深深的思念和等待,永不會變……
遠遠看着她,心底疼着,痛着,爲她傷着。漸漸的懂了她的苦,不想去一味勉強。或許解開他心中的結,讓她漸漸的接納他,纔是真正的愛。“瑾兒,那是我的寶寶嗎?”他喃喃自語,談笑灼華,“無論你跑多快,我都追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