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雙城的這一句話, 我還有什麼資格再反抗呢。我總不能回覆他說,她心裡是不是始終有我,關我什麼事!在愛情的世界裡, 你愛我, 我不愛你, 本來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誰也無法勉強誰一定要愛或者不愛!
可我做不到這樣冷血無情。
他一邊揮拳一邊繼續說:“蕭楚衍, 知道我爲什麼沒有在事情曝光後第一時間來揍你麼,是因爲蘇媞知道,她一旦沉睡, 我一定會來揍你,她給我發了郵件, 要我一定理解你的苦衷, 不要爲難你, 不要將你雪藏,我也冷靜了又冷靜, 可我實在憋不住這口氣!既然你心裡裝着別人,你當初可以不娶她,你可以不娶她的!”
他言辭已趨於激烈,而我啞口無言。
是啊,如果我沒有娶蘇媞……一切, 都不會變成今天這樣的局面, 我和你, 會爲我等你的十年畫上圓滿, 而葉雙城, 可能終究感動蘇媞,他們會幸福地在一起!
可是, 如果,也僅僅是如果而已啊!
葉雙城繼續狠狠地揍着我,我已經不知道被他揍了多少下,只感覺整個人快要虛脫,鼻子裡有溫熱的液體流出。
你見我已受傷,這才放下囡囡過來阻止他再打下去,只是,他打我似乎已入魔,你過來企圖拉開他,他卻反手將你揮開,我只聽到你一聲極痛苦的驚呼,想必是葉雙城用力過猛。
我心下驟緊,而葉雙城也才從魔障中驚醒,忙放了我。我做了幾次深呼吸,才用力氣直起身子看向你。視物能力依然微弱,但依稀能看見你跌坐在地上,雙手按在大腿上,發出壓抑的輕吟。
我忙出聲問你:“城西,你怎麼了?”
“我,沒事。”你艱難地回我,雙手仍按在大腿上。我想這個時候你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痛苦,是傷到原本就有問題的腿嗎?
葉雙城亦是慌了,忙伸手扶你,你提出更進一步請求:“葉先生,可不可以麻煩你把我弄到沙發上去?”
葉雙城立即將你抱上沙發,你謝過他之後補充說:“葉先生先回去吧,阿衍是該打,但感情有時候是分不出對錯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以前的一切再追究,也於事無補,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讓蘇媞醒過來。”
他聽你這一言,頓時失了語言,你坐在沙發上,身體向前傾着,開始捲起褲腳邊,你姿勢有些艱難,我忙藉着朦朧的光影走向你。
我想知道,你的腿到底是什麼問題,是以,爲不讓你發現我已能略能看見模糊的影像,我便雙手在前面摸着走到沙發邊,爾後想要抓住你,我揮着手在沙發上摸,嘴裡喚你:“城西,城西……”
你忙停下卷褲腳的動作,伸手抓住我的:“我在這裡。我沒事。”
可我明明聽到你的聲音,帶着顫抖,而因爲離你近,已經能夠看到你臉上忍痛的表情!
你左手握着我的,右手卻伸向長褲腰帶,將腰釦解開,並拉下拉鍊,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只與你相握的手緊了緊。
葉雙城亦不明白你在做什麼,禮貌地側了側身子避開視線。
而你將褲頭褪至臀部後喚他:“葉先生,麻煩一下。”你指向褲腳,示意他幫忙。
他卻不太明白,你要他做什麼。你只能再次懇求:“請你幫一下忙。”聲音已是含了忍痛。
若不是我眼前有模糊的影像,你說這些話,我一定不會明白你請葉雙城幫什麼忙,但是我隱約看得見你手指的方向,而葉雙城可能是看到你臉上有忍痛的神色,陡然明白了你所求,他緩緩替你拉下長褲。
許是視物影像模糊的緣故,我只看見一雙玉腿橫在沙發上,散發着白色的光暈。我這樣看過去,並看不出有什麼問題,只是覺得大腿上方接近腿根部的白影,格外濃郁一些。
但葉雙城似乎已經發了什麼,驚呼出聲:“陳編劇你的腿……”
“葉先生!”你卻咬着牙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請幫我到浴室弄點熱水來。”
我還弄不清什麼狀況,忙問你:“城西,怎麼了,怎麼了?”
你儘量聲音溫柔地回覆我:“我沒事,阿衍,你不要多想。”
葉雙城已依言起身,你則將手伸至大腿中間的位置,我竭力睜大眼睛,想一絲不放過看清你要做什麼。
我竭力睜大眼睛的時候,視物又彷彿更清晰了一些,我發現你的大腿格外粗,而接近大腿根部的地方,彷彿貼了一塊什麼,厚厚的,就像一大一小兩個空心圓柱套接在一起。
我再次聯想起親親曾經說的:
城西姑姑沒有腿了……
我頓時心一驚,陡然明白了些什麼,握你的手,便更加緊了。
而你,用了一些力道掙脫我的手,並且在這個時候,還不忘安慰我一句:“阿衍,先放開一下,我要拿個東西。”你說話的聲音,已是帶了顫音,一定是痛的緣故。
我任由着你掙脫開去,屏了呼吸看你的動作。
你抽回手後,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握住左腿,左右旋轉了幾下,貼至大腿根部的一圈凸起便緩緩下移,你的腳往沙發的一端延伸,像是腿慢慢變長了一樣。
我屏住呼吸。
你用力將腿往前一扯,腿忽然就斷開來。
你的腿,被截斷在大腿中部的位置,斷結處肌肉有萎縮現象,且紅到發黑。
我的眼淚忽然就落下來,心口涌上排山倒海的疼痛。
你將高仿假肢放至一邊,隨後,繼續將雙手伸向右腿,重複了一遍剛纔的動作後,你一雙被截斷至大腿中部的腿,便觸目驚心赫然現於我眼前。
我雙手緊握沙發靠背,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城西,城西!
“城西姑姑沒有腿了……”
難怪親親這樣說!
竟然是這樣!
城西,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嚴重到高位截肢的地步?!
適時,葉雙城自浴室內端了熱水過來,他亦許是從未見過如此觸目驚心的一幕,頓時就叫出聲:“陳編劇!”
你卻若無其事,還將手伸至脣邊“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喊出來,隨後,你下意識地瞧了我一眼。
而我,因爲震驚你受傷的腿是這樣嚴重的緣故,一雙眼早已只是木木地瞪着,而眼淚是止也止不住地落下來!
見我落淚,你倒是慌了問:“阿衍,怎麼了?”
我忙伸手拭了眼淚,裝出無法視物的眼神,說:“沒事,眼睛有些刺痛,我去用熱水敷一敷。”
不忍再多看一眼你殘破的雙腿,我轉身往浴室裡鑽!
進去後,我才發現自己的身子,竟然從上到下都是顫抖的。我無力地靠着門背,心痛得無法呼吸,整個人幾乎要跌坐在地上。
睜眼,閉眼,都是你那一雙殘破的腿!
我用力撐坐起來,輕輕拉開浴室門一角,含淚朝沙發的方向望過去。
你正用熱毛巾敷着雙腿截斷的部位,敷了一會後,便在葉雙城的幫助下,重又將假肢裝起來。你坐了幾分鐘後,將腿挪下沙發,試着使了兩下力,站了起來。
你緩慢地走了兩步,發現可以行走,便轉身對葉雙城說:“葉先生,謝謝,我已經沒事了。”
“陳編劇……”葉雙城的聲音,亦彷彿是那種經過強烈震憾後的無法平靜。
“什麼都不用說了。”你刻意壓低聲音,“希望你能替我守密。另外,請你寬宥阿衍。”
葉雙城再不說什麼,與你告辭後,卻向浴室的方向望過來。
我忙交門合上,他卻已徑直走到門外,隔着玻璃門說:“蕭楚,以後蘇媞的一切事情,都由我來負責,與你無關。蘇媞,可能猜到,你必定會因爲責任,而不籤她留下的離婚協議,她特地給我寄了一份委託書,如果你沒有簽字與她終止婚姻,她委託我向法院替她申請離婚,所以,請你簽了離婚協議,我三天後過來取。”
他離開以後,我仍站在浴室裡,無法出來面對你。
城西,城西。
在你與蘇媞之間,一個是我所深愛的女子,一個是對我情深意重,如今,蘇媞沉睡,而你因雙腿的傷殘,不願再與我再續前緣,你說,我對你們兩個,是有多薄情。
而卻還惦記着關心我,你輕敲浴室的門,問我:“阿衍,你怎麼樣了?眼睛要不要緊?”
我忙抽了毛巾胡亂拭掉眼裡奔涌的淚水,略略平復情緒後,拉開浴室門摸出來:“我沒事。”
你伸手略略攙扶了我,“真的沒事了嗎?你眼睛都紅了,要不要去醫院看一看,別是又感染了,之前醫生說已經沒有問題,只等待視力慢慢恢復,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怎麼都不見效果?”
我拒絕了你。
城西,我的雙眼已在慢慢好轉,視物已經略爲清晰,只是,就算我的眼睛恢復到從前的樣子,我也不會告訴你。
就讓你以爲我失眠了吧,從此以後,我在你面前,就當永遠失眠吧!
你不願我知道你雙腿的殘疾,自然也不會希望我看到它們,既然這樣,那我就當永遠看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