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已經很晚, 客廳裡沒有開燈,只餐廳方向隱約有燭光隱隱淖淖。蘇媞說,多晚都等我回來, 我心下一怔, 她不會這個時候了, 還在等我吃飯吧?
我快步去餐廳, 蘇媞果然還在。只是, 橘黃色的燭光裡,她靜靜地趴在餐桌上,燭光映在她臉龐, 是很溫暖的樣子。
我輕步靠近,伸手輕撫她的臉龐, 她睡得很熟, 絲毫未被我的動作驚醒。
睡熟?
我忽然心慌, 手上用力拍了拍她的臉,“蘇媞, 蘇媞!”我連叫數聲,她仍然未醒,我心知,她一定又是嗜睡症發作了。
我忙掐她人中,用力掐了至少三分鐘, 她才發出一聲輕微的“嗯嚀”, 只是仍未睜眼, 我只能繼續掐她, 待她終於感覺到痛, 才費力地張開雙眼,但仍然是處於半清醒狀態。
“蘇媞, 怎麼回事?”
她恍惚了好一會,才醒過神來,回答我的聲音,還是有些迷糊:“不小心睡熟了。”
我心生疑惑,不是按照醫生提供的方案進行治療以後,她的情況有好轉了麼?我板起臉嚴肅問她:“蘇媞,你老實說,你的情況,是不是根本沒有好轉?還是,你根本沒有按照醫囑進行治療?”
“我有遵醫囑進行治療。”她聲音開始清明,但音量卻低下來,囁嚅着,“有一點效果,但一不留神,就復發……”
“那你怎麼都不跟我說?”我幾乎是怒了。
她垂下眼,一副小孩犯錯誤的姿態。我想她定然是怕我工作忙,不敢打擾。我頓時軟下心來:“好了,我們明天去醫院。”
翌日,我讓柯敏推掉上午的日程,陪蘇媞去市裡最好的仁愛醫院,找到樂清醫院那名醫生推薦的許醫生。
許醫生對她的病情經過重新檢查和診斷以後,下結論說:“她患的,不僅僅是嗜睡症。由於有將近八年的時間,她每天的睡眠時間不超過四個小時,睡眠神經遭到極大的損傷,現在應該是出現反彈了。這個情況在醫學上還沒有先例,我暫且稱之爲‘深度嗜睡症’,而我只是恰好在研究睡眠神經這一課題,所以,我暫時,還沒有行之以效的治療方案。”
醫生這樣一說,我當時就急了:“難道她這個病症就沒辦法治療了?如果不治療,又會不會出現其它症狀,引發其它病症?”
對於我的問題,許醫生凝神思考了好一會兒,才說:“辦法是有,不過,我這邊還需要召開一個專家診斷會,製出一套完整的治療方案,才能開始治療。至於會不會引發其它病症,這個目前還很難說。”
蘇媞暗了神色,但見我也頹然,她又笑意揚起:“我會沒事的,以前睡得少,以後補回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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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般強顏歡笑,我亦只得安撫她:“好,以後補回來。”
蘇媞有將近八年的時間,每天睡眠不超過四個小時,我知道,那都是因爲我的緣故。
城西,最初,我心無旁騖只想等你回來,所以對她,就只有殘忍,她從我身邊的助理開始做起,我用盡各種方向欲將她從我身邊推離,其中一種便是將我所有的事情都交給她一人處理,以讓她知難而退。
可是她很倔強,不管我將予她的事情有多少,有多難完成,她都會做得很好,即使不眠不休。
而當我不再這樣殘忍待她時,她已經憑她的努力,做到了我經紀人的位置。而我的演藝事業,也一路往巔峰上攀,到那個時候,不需要我刻意而爲,她每天的工作也都是堆積如山,更兼她對於我的事,很少假手他人,總要親力親爲,是以,每天睡眠不超過四個小時,也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
如今我開始後悔。
城西,如果早知道,我們會走到今天這一步,蘇媞會成爲我的妻子,我一定不會讓她那樣累,也一定不會對她那樣殘忍。
顧城西,爲什麼要讓我們走到這一步?
而想到你,你竟然出現在我的視線。
醫院走廊的另一端,你微微地笑着,在秦笙的攙扶下,緩緩朝電梯這邊走來。
我疑惑地望着你,你生病了?哪裡不舒服?爲什麼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
我站着不動,蘇媞亦已瞧見你,同我一起停了腳步。她的手,又一次緊緊地攥住了我的衣袖。我握住她的手。
你終於看見我們,看見我們牽在一起的手,你的目光定在我們牽着的雙手,我看見你原本微微露着的笑容僵住,定格。我愈發握緊了蘇媞的手。
顧城西,如果不是你故意讓我誤會,我們今天不會走到這個局面!
但你很快重又露出笑意,淡淡的,很清麗動人。
你示意秦笙攙着你過來,在與我們還有一段距離時,你停下,略略朝我晗首:“蕭先生。”爾後,你完全不顧我是如何迴應,側轉身往電梯方向去。秦笙倒回頭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但終究未能說什麼。
蘇媞攥緊我的手,不安地開口:“蕭楚,城西怎麼……”
怎麼對我這麼疏遠冷淡是嗎?
顧城西,你喚我蕭先生,又對蘇媞熟若無堵,有意思嗎?我冷冷一笑:“畢竟十年過去了,彼此陌生很正常。”
你總算,沒有陌生到把我當成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我應該滿足,不是嗎?
《如果全世界都借我一秒》殺青,劇組開始至全國各個城市宣傳,因爲心底有一個聲音,非要知道你作假的原因,也因爲蘇媞目前不明朗的病情,我只隨劇組去了一趟上海,就飛回楓城。
隨後我去找了秦笙。
秦笙是一名登山探險家,足跡遍佈五大洲,還隨南極科考隊到過南極洲。而他這一次回楓城,是和妻子艾多多準備定居下來,停下跋涉的腳步。
這些資料,是我請陳未青幫忙查得的消息。
上午,我約了秦笙出來,在一家茶座見面。
未等片刻,秦笙便如約而至。
只是沒想到,他進來後,也不說話,揮起拳頭照着我的臉就是一拳,我一時不防,被他打倒在地。
他說:“相信這一拳,不需要我解釋。”
我自然明白,是因爲前一次在萬豪國際,我以爲他是你的丈夫,看到他與艾多多親密的情形,以爲他背叛你,衝動之下對他動了手。在知道你們並不是夫妻後,對於他,我倒有一些赧然和歉意。
是以,我只摸着幾乎被打歪的臉,吐掉牙齦裡流出的血,重新坐起來,保持風度地伸手示意:“秦先生請坐。”
然而他說:“我打你,並非因爲在萬豪國際發生的事情。”
這我就不解了。除此之外,我哪裡還有得罪他的地方?
他冷冷地看着我,言語裡帶了恨意說:“蕭楚衍,你知不知道城西這一次回來,是終於鼓起勇氣,給自己一個和你在一起的機會!你倒好,她一回來,你就和別的女人雙宿雙飛。”
我驚愕,瞪圓了眼望他:“什麼意思?”
城西,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你這一次回來,是終於決定回到我身邊?可你爲什麼,爲什麼要給子墨寄那一張你和秦笙、小豆丁在一起的照片?
秦笙的目光像刀,一寸一寸地將我凌遲,他的言語,更像是在我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字面上的意思。蕭楚衍,你沒有自以爲是地那樣愛城西。你對她的愛,沒有你想象中的堅定。”
我不夠愛你?城西,癡情用心等了你整整十年,他還說我不夠愛你!我頓時怒火叢生,騰地站起,揪住他的衣領:“秦笙,不要侮辱我!我愛城西,這輩子我最愛的女人,就是顧城西!”
只是顧城西,如今,我不能再愛你了。不管我們之間這一場,陰差陽錯,是誰的的責任,我都不能再愛你了。你可以拋棄我十年,只要你回來,我都可以原諒,但是爲什麼十年之後你回來,卻還要先寄一張照片過來試探我!
你寄照片給子墨,一定知道,她是會轉交予我的吧,你用這個試探我,是不是希冀着,即使你結婚了,我對你仍會一往情深?
我甚至還弄明白了,在子墨家碰面那一天,你故意製造一家三口幸福圓滿的畫面,也不過是,想試探我的反應罷了!可惜我的反應讓你失望了,所以纔將《我在情人座上等你》撤下來,換成《那些單戀你的女孩》吧!
你假心假意用這一部劇本勸我娶了蘇媞又何妨,但是後來你真的看到我們公佈婚訊,又後悔是吧!
我的所作所爲都讓你失望了吧!
可是顧城西,這個世界上沒有這樣的情聖,憑什麼你幸福圓滿了,卻要我對你矢志不渝!
我當然有錯,但只錯在沒有百分之百確認你是否結婚成家,就被擊潰了心防。
可是顧城西,如果不是因爲太愛你,如果不是你十年如一日地讓我傷心失望,我怎麼會,怎麼會在一看到你與別人幸福的畫面,就終於絕望的?我迅速與蘇媞在一起,也不過是,給自己挽回一絲尊嚴罷了!
我認清你了,顧城西。虛僞,做作,曾經你是這樣一個女孩兒,我以爲是因着你母親的關係,但現在我終於明白,這根本就是你的本性!
我不會再愛你,絕對,絕對不會再愛你了,顧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