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儘量用平靜的口吻,告訴她前些時日在子墨家見到的你,你的秦笙,你的小豆丁,以及你們一家三口的幸福圓滿。
而我,在給蘇媞描述這種幸福時,心裡還是忍不住隱隱作痛,我爲我十年不值得的等待而難堪,但是,又忍不住因看到你在幸福,因而瘋狂地嫉妒秦笙。
我說完,蘇媞平靜地拒絕了我的邀請,她說:“蕭楚,我相信城西就算結婚了,也是有苦衷的。”
我差點癲狂大笑出聲,就算結婚,也是有苦衷,那麼城西,就算你有苦衷,那又怎麼樣呢?你已經結婚,已經有了那麼可愛的寶寶,這是無論如何也抹殺不掉的事實!
蘇媞沒有再聽我說什麼,大步離去,我亦深知,在這個關頭說要和她在一起,對她幾乎就是一種污辱。
城西,你看,因爲你,我變得這麼可恥,無可救藥的可恥。
結果那天晚上,我既沒有參加陳未青的牌局,也沒去葉雙喜小姐的生日宴,只獨自一人驅車在路上,再次漫無目的。
當然這樣是要承擔後果的。
零晨兩點,陳未青他們的牌局結束,一個電話把剛睡下的我吵醒,說是要到我的住處喝酒,我頭大,他們分明是因我未赴局而故意擾我清夢,我拒絕不掉。
只是這晚我睡在“童話裡”,而他們所知的我的住處,卻是“汀湘十里”的別墅,我不得不爬起來,驅車趕過去。
一幫人鬧到天明。
這樣的後果倒也沒什麼,畢竟在這一圈子裡的幾個人,多多少少會因不赴聚會被其他人惡整,在我住處鬧到天明,實算不得懲罰。
令人頭疼的是到公司以後。
在拍《清秋吟》期間,我還接拍了一部都市題材的電影,名爲《如果全世界都借我一秒》,講述一個因故意殺人罪被判死刑的女孩和一個流浪畫家的故事。因這部戲都是在本地取景拍攝,是以,我每天會去一趟公司,而這天到了公司以後,葉雙喜小姐就已經在等着我了。
其實在進門前看到蘇媞在給我使眼色,我就已經轉了身,但葉雙喜這個小丫頭是何等鬼靈精怪,一下子就竄出來,纏住我的臂彎興師問罪:“蕭楚衍,你躲着我做什麼,昨天晚上你爲什麼不來我的生日宴?”
她有年輕的聲音,嬌軟的身體,自然的芳香,如向日葵般朝氣蓬勃的精神氣,我卻只感頭皮發麻,忙不着痕跡拉下她的手,好聲好語:“葉小姐,我昨天晚上有要事脫不開身,沒能參加你的生日宴,還請見諒。”
“你分明就是故意不來!”她被棒在手心裡慣了,心氣難免高,但到底也只是個未經世事洗煉的小女孩,才說一句,眼淚就下來了,“我哪裡不如你的初戀情人,她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你爲什麼還要這麼愚蠢地等着她!”
城西,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你的,但是在她提到你的時候,在她說我還在這麼愚蠢地繼續等你的時候,我覺得我難堪極了,如果你始終沒有回來,我或許不會有這種感覺。
可是你已經回來了,卻不是回到我身邊,既然只是這樣,你爲什麼要回來?
我難堪,羞恥,因而惱羞成怒,失控地對一個小女孩以疾言厲色:“我沒有在等她,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沒有在等她了,我現在的女朋友,是她!”我拉過蘇媞,矢口將我曾經對你的癡情等待,一概否定!
當愛情沒有了,我就要回我的尊嚴吧。
蘇媞被我圈在臂彎,不安地要掙開,“蕭楚,你別這樣……”
當葉雙喜帶着滿臉淚水跑開,我便後悔自己的言行,畢竟再怎麼樣,她也只是個小女孩,不該被我這要誤傷。
但轉念一想,如果能因此斷絕她不成熟的感情,那誤傷一次也便罷,愛情的世界裡,總要磕磕碰碰,才能最後修成正果。
但我沒想到,五年之後的葉雙喜,早已不是我當初認識的小女孩,她已經學會了用錢和權解決問題。
蘇媞當天便被以莫須有的罪名辭退,快得我根本沒有時間替她上訴,她卻對這一場無妄之災坦然接受,反而過來安慰我:“蕭楚,沒有關係,我本來就已經打算要退出了,就這樣離開,也沒什麼,只是陳編劇的電影,我不能再幫你了,不過相信公司會給你指派最好的經紀人。”
她軟聲軟語,並且一臉的倦色,我就沒有再堅持。這些年她已經累夠了,如果她覺得這樣離開好,那麼就這樣離開,再者,最近看她似乎總一副睡不飽的樣子,讓她早一點放下肩上苦累的重提,也未嘗不好。
事情就這樣輕描淡寫解決,葉雙喜都未能料到,反而是葉雙城知道這件事後,將她臭罵了一頓。
那天晚上,我去看蘇媞,走的時候看到他的車子停在她家樓下,第二天早上再過來,他的車子才緩緩開走。
我想,葉雙城對蘇媞,大概是動了真情。
上樓後,我沒有把他守的這一夜,告訴蘇媞。
公司很快給我指派了新的經紀人柯敏,蘇媞交接完所有工作以後,就打算回樂清,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正值與我搭戲的女演員同時在拍兩部戲,並於前兩天意外墜馬,無法堅持上工,沒有她我的戲份就拍不下去,於是就決定親自送蘇媞回去。
畢竟,她被辭退,責任全在我。
蘇媞一開始不許,在我強烈要求想去見識一下鄉下自然純樸的風光後,她才勉強同意。
她家住在樂清市鄉下,下午兩點從楓城出發,剛上車時,她跟我說了會話,但漸漸的,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眼皮似乎也在打着架。看着她明顯的黑眼圈,以及臘黃的臉色,我不由開口:“是不是這段時間太累?要不你睡會兒,到了我叫醒你。”
可能是真的太累,她立即聽話地閉了眼,“那我不陪你說話了。”隨後,她幾乎即刻靠着副駕駛座睡着,我打開導航儀,行經一段路後,她的頭漸漸往我這邊側過來,我抽手將她扶正,但沒過多久,又歪下來。
這樣睡着肯定極不舒服,我將車慢慢停靠在路邊,將她抱至後排座位,放她躺下後,她下意識地側轉身子,蜷縮在後座上。我輕輕摩挲過她削瘦的臉頰,心尖微疼。
這些年,她在我身邊,真的太過辛苦。
爲讓她睡得安穩,即便後來上了高速,我亦未開太快的速度,就這樣不緊不慢地,一直開了六個小時纔到達樂清市的鄉下,那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
蘇媞仍未醒,而更細的路線,導航儀已不能提供,我便停車叫醒蘇媞,但不知是怎麼回事,連叫了好幾聲,沉睡在後座的蘇媞都沒反應。
我忙下車,打開後座車門,又叫了幾聲,她還是沒反應,最後我推她,還用力掐了掐她的人中,她這才“嗯嚶”一聲醒過來。睡眼朦朧。
“蘇媞,已經到鎮上了。”我說。
“嗯……”她坐起,迷糊地扭頭望窗外漆黑的夜色,半天才醒悟過來似的,“我打個電話給爸媽,你現在直走。”
大約十分鐘就到了她家,下車的時候,她的父母已經奔到庭院迎接。看到我,二老面露喜色,雙雙把詢問的目光投向她,她只是爽朗地介紹:“爸媽,這就是我經紀負責的大明星蕭楚衍,蕭楚,我爸媽。”
二老眼裡的喜色明顯消彌,我略覺尷尬,但不願蘇媞難堪,便矜持地笑着,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二老:“叔叔阿姨好,我是媞媞的男朋友。第一次來沒準備什麼東西,還請見諒。”
二老立即樂起來,忙接過東西,連連說:“人來就好了,還帶什麼東西!快進來快進來!”
我隨他們往屋裡走,回首卻見蘇媞還立在原地,一臉呆住的樣子。我返身牽了她的手,“走吧。”
她被動跟着我進門,小聲在後面開口:“蕭楚……”
我緊了緊握着她的手,側頭微笑:“蘇媞,什麼都不要多說了,從此以後,我右手邊的位置,留給你。”
城西,從前,我把右手邊的位置當成情人座,你是唯一座上客,你離開以後,我將它空置十年,只爲等你歸來。可如今你歸來,卻已是別人的妻,已不屑再坐回我右手邊,我便將它給了蘇媞,又何妨?
休整了一夜,翌日清早起來,漫步至庭院。已是初夏時節,庭院四周是用竹片圍成的籬笆,籬笆一側長滿了指甲花,開得鮮豔奪目。而籬笆外,是犬吠雞鳴,再遠去,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清風拂過,翠竹疏落。比起繁華都市,這鄉村空氣清新度已是極致純粹。
沒過多久,蘇母叫吃早餐,我進去後,她一邊擺碗筷一邊自言自語:“都這個時候了,媞媞怎麼還不起來……”擡頭看到我,她又熱情地招呼,“蕭楚,坐,不用客氣啊,我去叫一聲媞媞。”
我望着餐桌上近十個碗,沒有近前。蘇母已去臥房叫蘇媞,隔音效果不好,蘇母叫了她數聲,也聽不見她迴應,叫的聲音便又大了些,緊接着竟有些慌張:“媞媞!媞媞!你醒醒,醒醒啊!”
我不明發生什麼事,只感覺蘇母聲音太過焦急,便不顧禮數推門進去,蘇母回頭看我,臉上有惶恐:“蕭楚,快過來,我怎麼都叫媞媞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