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蘇媞那一段錄音公佈的緣故, 她的父母在知道,她是自願退出我的生命之後,便留下囡囡, 回老家樂清去了。
而如今我仍未簽下蘇媞擬定的離婚協議, 我們還是一家人。我挽留他們留在楓城, 因爲這樣, 至少他們要去醫院看沉睡的蘇媞時, 也方便一些。
但蘇媞的母親說:“蕭楚,媞媞這樣沉睡不醒,我們原是怨你恨你的, 只是媞媞在囡囡生下來之前,就與我們提起過, 她曾毀了你一段姻緣, 她求過我們, 無論將來她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怪你。現在我們又聽到媞媞的錄音, 既然她寧願沉睡,也不要過着愧疚的一生,我們做父母的,也只能成全她,我們不怪你什麼了。那個幫忙照顧囡囡的女子, 便是我們媞媞的愧疚吧?她肯拋下與媞媞的恩怨照顧囡囡, 也是難爲她有這樣大度了……你們好好照顧囡囡。”
他們堅持要走, 我便也不強留, 只訂購了機票後, 親自送他們去機場。
二老回樂清的事情,我母親很快便知道了, 當初得知蘇媞沉睡不醒之後,母親是落了淚的,她本就一直很喜歡蘇媞,特別蘇媞懷孕這些時間,我若在外面拍戲,她總是忙中抽時間過來照顧,與蘇媞簡直親若母女。
她知道二老回樂清後,擔心囡囡無人照料,便立即又請了護嬰師過來。
母親過來時,你正抱着囡囡餵奶粉,母親並未認出你來,以爲你是她請過來的護工,她吩咐你:“以後囡囡就由護嬰師照顧,你以後專職照顧楚衍。”
其實自我雙眼無法視物以後,在你的悉心照料下,囡囡都很健康地在成長,你把她照顧得很好,是以,你便回說:“我可以把他們都照顧好的。”
想必,是聽了你這句話,母親這才仔細看你的,爾後她提高了音調:“是你?你怎麼還賴在這裡?是想趁虛而入嗎?告訴你,我的兒媳婦只有蘇媞一個。”
我在一旁聽情勢不妙,忙摸着上前阻止母親:“媽,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而你卻截話不讓我繼續說下去,你開口:“阿衍,沒關係。”
你說沒關係,可我怎能在親耳聽到你受不公正待遇之後,還能無動於衷呢!
我拉母親上樓,告訴母親,你是我曾經以及現在都深愛的人,也告訴她,你是傅輕灼的女兒……
聽了我的這些解釋,母親便未再多說什麼,只默默地將護嬰師帶回去。
見母親是這等平和溫默的反應,我心裡有一顆石頭落了地。
而在你的悉心照料下,我的眼睛,已漸漸地能看到極淺薄的灰暗,以及淡淡的影像,我開始學會自己下地行走,雖然磕磕碰碰受過不少傷,但時間一久,只要各個屋子裡的擺設沒有改變,總算在這個家裡,我能夠行走自如。
只是我仍然看不見你,所以有時候會開始耍賴。
這日上午,你給囡囡餵了奶粉,哄她入睡時,我從樓上下來。眼睛看不見的時候,聽覺便格外靈敏。我知道囡囡已經睡着,便喚你:“城西,過來扶我一把,我想下樓走一走。”
你卻只是抱着囡囡,刻意壓低了聲音說:“你自己扶着樓梯下來嘛,囡囡還沒有睡着,別吵醒她了。”
我想着你的腿不知道是什麼嚴重的問題,可能要上一趟樓會很困難,加上囡囡如果不睡,又得吵鬧一番,我便閉言,自己扶着樓梯下來。
只是,你刻意壓低的說話聲,還是驚醒了囡囡,她“嗚兒嗚兒”地哭了起來,你無奈地埋怨我:“都怪你……”雖然此時此刻我看不清你的表情,但我相信,你一定是不經意朝我翻了一個白眼的。
我循着囡囡的哭聲摸着過來,“怪我,我來抱吧。”
你果然將囡囡交給我:“那你抱好了,她現在沒用尿布,我去房間拿一塊來。”
我眼睛雖然看不見,但這段時間習慣了在家裡行走,要抱一抱囡囡,還是可以的。只是這回囡囡才喝過奶粉,我不便抱着她走動,否則會吐奶,於是便就近在沙發上坐下。
哪知道,我才一坐下,就聽得“噼啦”一聲,然後,我就感覺大腿上傳來一陣溼熱之意。
這個囡囡,今天可真是恭維我,才一抱她,就拉在我身上。我看不見,只能僵硬地抱着囡囡不敢動,朝樓上喊你:“城西,快來——”
你已從樓梯上下來,見到我這不知如何是好的情形,竟然幸災樂禍笑出聲:“到底是你的女兒,比較恭敬你,非要等到你抱了才拉。”
你俯身接過囡囡,與我距離很近,我聞到你身體散發的幽幽馨香,心中一動:“城西,也讓她做你的女兒吧。”
你手上動作明顯一頓,隨後你說:“阿衍,囡囡是你和蘇媞的女兒。我只是幫你照顧她。”
你這樣說,我便不知該如何接話纔好。
我總不能說,反正蘇媞已經陷入永遠沉睡了,而且她也要我們一定要幸福地在一起。
如果我真的這樣說,你會有多鄙視我呢,城西?而我自己,又將會多麼地看不起自己?
我雖然堅定了想要和你在一起的心,但仍然有這樣的糾結:蘇媞目前的確陷入沉睡,但萬一她醒過來呢?
只是城西,你又在猶豫什麼?是和我一樣的原因,還是,因爲你的腿?
你的腿,究竟是有多嚴重的傷?
我又想起親親說過的那一句:“城西姑姑沒有腿了……”這到底是怎樣的情形?
我默然了,你應該已經在給囡囡換尿布,“我去換條褲子。”我說着,慢慢向浴室移去。
原本只是打算換條褲子,但想到你那個我無法開口探循問題,我心內又無端地煩躁起來,便乾脆開了淋浴。
我沒想到,葉雙城會在這個時候來。
蘇媞陷入永遠沉睡的事情曝光後,我以爲葉雙城會來找我。
你過來照顧囡囡被娛記公佈之後,我也以爲他會過來找我。
但是他都沒有在那種時候第一時間過來揍我一頓,也沒有如他之前所說的,付出一切代價將我雪藏。
他按門鈴時,我已隨意拭了身上的水,摸了浴袍穿上,出了浴室門。
另一名護工請了假沒來,家政阿姨出去買菜尚未回來,你去打開了客廳的門。
我不知道是不是剛纔在浴室裡用熱水敷過眼睛的緣故,我下意識地往客廳門方向望時,竟然已經能夠模模糊糊看見你和葉雙城的影子。
他對你出現在我家裡,並替我應門沒有一絲疑惑,或許是蘇媞那段錄音的緣故,他只越過你,朝我走過來。
我視物還很模糊,看不見他此時此刻是什麼表情,我便故意問:“城西,是誰來了?”
你將客廳門關好,回我說:“是葉雙城葉先生。”
而你話音剛落,他已近至我面前,在我尚未有反應時,揮拳朝我臉上揍來。
我知道他遲早有一天會揍我一頓,但我沒想到,他會這樣不打一聲招呼就揮拳上來。我被打得往後趔趄了兩步,而你,抱着囡囡停在離我們不遠的距離,靜靜地看着。
城西,連你都認爲,我該打,是不是?
可是你知不知道,即使蘇媞如今沉睡不醒,我無法對她追究什麼,即使她爲了讓我們在一起,作出這樣大的犧牲,但你想過沒有,如果不是她,我們今天不會走到這種想愛不能愛的地步!
我不再追究她,不再責問她,不再怨恨她,但不代表,我對她當年的那些所作所爲,完全沒有任何的想法!
如今,你在我身邊,我卻守着她,不能無所顧忌地要你與我在一起。
還要我怎樣!
只是,葉雙城是真心愛蘇媞,所以他這一拳,我受着。
等他第二拳再揮過來時,因爲有模糊的影像,我準確地接住了他的拳頭。
而我的反抗,令他火冒三丈起來:“蕭楚衍,你還有臉反抗!你明明知道蘇媞患了罕見的‘嗜睡失眠交錯綜合症’,不能生孩子,爲什麼還要讓她懷孕?她這樣沉睡着,就如你所願了是不是?”
我曾經的確想過,如果蘇媞陷入永久沉睡,對我和你來說,的確是一件好事,否則,我們之間便是永遠解不開的結,但是,我也僅僅是因爲想起你時,深覺我們就這樣結束是一種遺憾,想想而已!
並且,當初我只以爲,蘇媞在生下孩子後會沉睡不醒,是許醫生爲了她的實驗研究尋找試驗品,而蘇媞又一直表現得狀況良好,多次做產檢都沒問題,使我存了僥倖心理而已!
而最重要的是,蘇媞在進行了剖腹產之後,人還是清醒的,如果她沒有吃那安眠藥,她是有可能,不會陷入沉睡的!
這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罪過!
我用力抓緊他的手腕,給予回擊:“葉雙城,你愛蘇媞,爲什麼有三年的機會,你都不抓住!”
他朝我怒吼:“那是因爲她心裡始終只有你!”他的右手被我攥住,這一次卻迅速揮起了左拳,往我腹部狠狠擊過來。
我痛得彎下腰,既而鬆了抓着他的手,他便趁機用手肘朝我背部壓擊下來。
我沒有再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