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電話時是在客廳, 因爲不小心按到免提鍵,柯敏所說的話,蘇媞聽得一字不漏, 她移開擱在腿上的電腦, 走過來:“蕭楚, 你對城西,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我沒有理會她, 木木地移步去書房。
城西,在這一刻我才發現,我騙不了蘇媞, 更騙不了自己,說過再狠心絕情的話, 有過再多不想繼續與你有關聯的想法, 即使並未親眼看到你的眼淚, 我的心還是爲你疼。
只是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麼?
已經做好準備回到我身邊, 卻要事先寄一張與旁人幸福圓滿的照片來試探我,這還不夠,還要在子墨家真人上演。明明這一些都不是真的,你爲什麼要做給我看?
做給我看?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陳未青是我的好友,你與他交往, 又是不是做給我看?是不是希望我看到你們在一起, 醋意大發?
顧城西, 你真的是——
讓我摸不着頭腦。
我想我應該弄個明白。
否則, 即使我千方百計說要忘記你, 不再與你有任何關聯,如果這些問題不弄明白, 我和蘇媞之間,會永遠橫亙一個你。
我翻到上次陳未青幫我查的關於秦笙的一切資料,此前在超市聽秦笙和艾多多的對話,你應該是和他們住在一起。有了他的地址,我便能輕易找到你。
原本想當天下午就來找你,只是突然接到母親的電話,爺爺突發腦溢血,被送去仁愛醫院急診,我忙與蘇媞一同趕過去。然而,我們尚未到達醫院,母親已再次來電,爺爺已因搶救不及過世,我和蘇媞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接下來的數天都是在忙葬禮的事,加之蘇媞經常出現睏倦之感,白天我不能陪在她身邊,替她請了護工,但晚上還需要我的細心照顧看護,又緊接着《匪抗》開機,我白天要忙着拍戲。因此來找你的事情,就被擱在一邊。
待我再有心情想你的事情,已是半個月之後。
那天《匪抗》裡一場槍戰的戲份結束後,我這天的工作便宣告結束。我見時間尚早,便打電話給子墨:“晚上過來吃飯。”
子墨那邊答應得爽快:“好,你過來,我正好有事找你說。”
凝了一下,我又補充一句:“我帶蘇媞一起過來。”
我和蘇媞結婚後,還未與子墨一家一起吃過飯,起初,我這樣火速與蘇媞在一起,有些不能面對子墨和城歌,所以即使去,也只是我孤身一人,而後來,則是我不願因看到子墨和城歌想起你,便是自己也不去那邊了。
我如是言,子墨還是愣了一下,隨後反應極快地應承:“嗯,是該帶她來。正好,我要說的事,找你們夫妻兩一起說,比較好。”
隨後,我打電話給蘇媞,與她說了一起去子墨家吃飯的事,她卻是猶豫着。
我明白她的猶豫。
城歌是你的兄長,子墨是你最好的朋友,而現在,她成了我的妻子,她覺得無法面對他們。
我在電話這邊很無奈:“蘇媞,你如今怎麼變得畏首畏尾了?當初那個爽快利落的人,哪裡去了?我記得,你和子墨也是不錯的朋友啊。”
說起她和子墨,還有一段逸事。
當初你進入大學後,仍然與我保持地下戀愛狀態,而早入大學兩年的我已在學校有一定的知名度,有一次子墨偷偷來找我,我們在一株四季青下談笑風生,被好事者傳開,她成了我的“緋聞女友”,而蘇媞,那個時候爽朗大方的蘇媞,直接向子墨宣戰,要與之公平競爭。
這件事是子墨後來當笑話講給我聽的,也是因爲蘇媞的大方直爽,使得她和子墨關係也不錯。甚至這十年來,她們也一直是私交尚可的朋友。
聽我這麼一說,蘇媞便沒那麼猶豫了,說:“那……我要先去逛一下街,給子墨家的親親帶點禮物。”
“我陪你一起去。”我說,“我現在過來接你。”
她又一次習慣性地拒絕:“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小女孩子家家的東西,你怎麼懂得買?”
我不再糾正她的這個壞習慣,只說:“我反正也要回來。再說,小女孩子家家的東西,我現在不去學着懂得買,若以後你給我生下一位公主,可得手忙腳亂了。”
她大概未料想我會說這樣的話,在電話那端沉默着。
而我,也訝然竟會如此自然地說起將來生兒育女的事情。不過,反過來想也不覺得奇怪,我們已經結婚,已經是夫妻,要一個小孩,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啊!
而蘇媞回覆我時,聲音裡竟帶了些羞澀:“好,我等你回來。”
其實,親親小朋友的很多衣物用品,都是我親自給她買的,小女孩子家家的東西,我只怕比她還在行。
事實證明,我所料果然不差。
逛了不少地方,蘇媞都不知道該選什麼東西給親親小姑娘,而我,只跟在她身邊不言語,最後,她終於將求助的眼神遞給了我。
我得意地牽着她的手,說:“不要給親親買果凍、薯片等零食,子墨和城歌不許她多吃零食,頂多買水果;買玩具的話,不要送洋娃娃,也不要送芭比娃娃,特別女孩子化的東西,她會束之高閣,看也不看,除非送比她還高的□□熊,或者彼得兔,她會勉強接受。她最喜歡的啊,是機槍、坦克、火車、奧特曼這一類玩具,或者益智類的拼圖,和子墨的彪悍性格,有得一拼。”
我如是介紹着,她的嘴便越嘟越長,最後伸手捶我:“你這人真是壞,早這樣指點我,我們就不需要跑這麼多地方了!”
“反正時間還早。”我任由她撓癢般輕捶,愉悅而得意地笑出聲,攜着她進了一家玩具店。
然而這個時候,城西,我們又看見你。
你站在玩具店裡,正默默地看着我們,待發現我和蘇媞雙雙投過去的目光,你迅速低頭,假裝尋找玩具,隨後,你快速地拿了一個小東西,結賬,微低頭,自我們身旁側着身子快速走過,彷彿未曾瞧見我們一般。
城西,你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見到我,會像避蛇蠍一樣避着我?是我應該要避着你纔對吧,你讓我十年的等待終成空,讓我付出的感情舉手無回,你要這樣表現出一副是你先拋棄我的高傲模樣,即使是事實,你也不覺得虛僞嗎?
而即使是這樣,城西,我仍然忍不住望向你疾走的背影。我看見你越走越快,腳步卻越來越踉蹌,終於,你腳下一崴,重重地摔倒在地。
“蕭楚!”蘇媞喊我,並推了推我。
而我已先她喊出這一聲時,大步跑過去。
“城西!”
當我跑過來的時候,你尚未站起來,臉上是忍痛的表情,看來應該是嚴重扭到了腳踝。我伸手欲去拉起你的長褲,察看你的傷勢,你卻突然用手打開我,疾厲出聲:“你滾開,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周圍已有人圍過來,我尷尬地收回手,心裡火氣升騰。
顧城西,我們之間,一直是你在負我,你摔倒了,我好心好意來扶你,關心你的傷勢,你爲什麼不知好歹對我發這麼大的火!
對,你的事情,已經與我無關,我也告誡過自己很多遍,這輩子不再與你有任何關聯!我剛纔,是瘋了纔會那樣急迫地跑向你,我是腦殘了纔會仍然忍不住在你跌倒的時候關心你心疼你!我應該隔着人羣遠遠地看着你摔得遍體鱗傷,甚至如果可以,還要在你身上撒一把鹽,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顧城西,你知道麼,曾經我有多愛你,如今就有多恨你!
而你,此時此刻已然冷靜地拿出手機,撥通一個人的號碼說:“老紀,我在樓上摔着了,麻煩你上來一下。”
老紀又是誰?
我心中疑惑,但看着你冷而倔的背影,就迫自己硬了心腸離去。蘇媞可能礙於是你的緣故,還站在玩具店門口,沒有過來。
我大步走向她。進去玩具店時,仍忍不住偏首看一眼倔強地坐在地上的你。
已有圍觀的人向你伸出幫助之手,你正準備接受他們的協助,而這個時候,有人向你跑過來。
那個人我認得。
是紀安晨,當年我們大學裡有名的花花公子,換女朋友如換衣服,因爲家世還不錯的緣故,也號稱“第一財子”。他曾追過子墨,被子墨看成他在開玩笑而拒絕。而他和你,關係還不錯,一是因爲他追子墨、先與她身邊朋友打好關係的緣故,二來,紀安晨的姐姐紀如瑾,曾經是你堂歌顧夜深的妻子,你們很早之前,就有過幾面之緣。
他奔向你後,不知問了一句什麼,立即將你橫抱起來。
是我的錯覺嗎?你們在即將離開我視線的一剎那,我似乎看到你朝我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一雙眼裡,都是無盡的淒涼。
我不懂。
顧城西,等你的這十年,我用盡了我所有的哀傷,直到最後我們背道而馳,可如今,爲什麼會在你眼裡,看到我不懂的淒涼?
隨後我自嘲地笑一笑,進了玩具店。
一定是錯覺。
顧城西,你與舊日的這些朋友都保持了聯絡,卻唯獨與我,像不曾認識過一般。若我繼續對你存有餘情,那簡直是在扇自己耳光,自己造一場連自己都看不起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