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身經歷的戰鬥告訴了我這樣一件事:一支偉大的軍隊中要有這樣一羣士兵,他們強大、堅韌,對於士兵們來說是無敵的代名詞。他們享有其他士兵無法比擬的榮耀和光輝,以自己令人矚目的戰績打造自己的不敗神話。他們是這支軍隊的靈魂,是無可替代的存在,當他們的名字在人們的口中傳遞時,總會包裹着濃濃的敬意和深深的畏懼。
他們是軍中的神話。
和溫斯頓重裝騎兵交戰時,這個道理以無比強勢的姿態出現在我們面前,讓我們感受到了所謂“軍中神話”的力量。他們在戰鬥中體現的不僅僅是超越常識的破壞力量,更是一支軍隊士氣和精神的支柱。只要他們還未被擊敗,與溫斯頓人的戰鬥就遠未結束。我們很難搞清楚自己對這支代表着絕對的毀滅力量的鐵騎的感情:作爲敵人,我們痛恨這些屢屢殺傷我們的同袍戰友,甚至殺害了我們最尊敬的長官的沉默殺手;但作爲一名誠實而光榮的戰士,我們不得不爲他們永不言敗的戰鬥意志和強大的戰鬥能力表示尊敬。
“我們缺少的就是這樣的一支部隊。”弗萊德曾無數次無奈而羨慕地這樣對我們說。
我們當然沒有這樣一支部隊,一支強大的軍隊絕不是一夜之前就可以建立起來的。溫斯頓重裝騎兵的榮耀歷史足可追溯到四百多年前草原部族剛開始興盛的時期,他們所代表的不僅僅是掃蕩戰場的一支強大的騎兵武裝,更代表着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精神支柱和立國文化,同樣,他們所爲之驕傲的也不僅是自己武力的強大,更是幾百年來隨着文化和歷史不斷積澱的、帶有自己閃亮標識的榮譽印記。
他們是無堅不摧的“破陣鐵騎”,僅僅是這一個名字就能夠讓那些鐵血戰士心頭躁動,毫無畏懼地面對一切強大的敵人。
從與他們交戰的第一天起,弗萊德建設一支堪爲“軍中神話”的部隊的希望就一刻都沒有停止過。我們需要一支王牌部隊,一支真正能夠稱得上“所向無敵”的強大力量。隨着戰況的逼近,這種需求日益迫切……
“特種衝鋒陣型,衝鋒!”隨着弗萊德的一聲令下,不足三千的輕騎兵整齊而輕快地掠向步步逼近的克里特援軍。看看我周圍這些年輕強壯的身影吧,他們堅毅、勇敢,面對敵人時毫不畏懼,是羣真正的戰士。騎兵長槍穩穩地平舉在他們手中,就如同一支支懸掛戰旗的旗杆,而他們的榮譽和意志,就如同有形的旗幟一般懸掛在長槍的尖刺上,在日光下散發着刺目的光芒。
在我們前方,大約三千多名裝備整齊的克里特士兵已經集結成戰鬥陣列,作好了迎擊的準備。我們的敵人並非是初上戰場的新兵,面對輕騎兵的衝鋒,他們早已排列整齊。兩排長矛從一列巨大的盾牌後面探出兇險的尖刺,作好了吮吸生命的準備。
忽然,戰場上出現了我們的敵人無法理解的現象。隨着幾聲高亢的吟哦聲從騎兵衝鋒陣中傳出,一道道色彩各異的閃亮光芒在德蘭麥亞騎士們的身上亮起。那些騎手們本身已是出色的戰士中最出色的那一羣,但此刻他們所表現出的英勇姿態已經遠遠超出了“戰士”的範疇,彷彿是戰神借用他們的軀體親自來到了人間。他們奔行的速度比得上最迅捷的飛鳥,手中武器蘊涵着危險的毀滅力量。
我們並沒有迎着克里特人的長槍豪勇地衝撞上去,而是在此之前瞬間偏移了方向,兵分兩路抄向克里特人的側面。我們來得太快,以至於大部分克裡特弓箭手連箭矢都沒有從箭袋中抽出來。在我們從他們陣前掠過時,我看見他們的眼中都帶着驚懼的色彩。
“啊……”一個慌亂的身影叫喊着從我的左側站起來,手持長劍刺向我。在他命中目標之前,我的長矛準確地穿過他的身體,留在了他的體內。即便是此時,他的臉上依舊掛着難以置信的表情,至死也不相信死神降臨的如此迅猛。
這只是屠殺的開始。
一柄又一柄騎兵長矛將死亡的觸覺送到克里特士兵的肉體最深處,緊隨其後的是一把把攜着風雷聲的鋒銳戰刀。我們的騎兵戰士們以超越了人類極限的方式戰鬥着,不,這不是戰鬥,而是一場單方面的殺戮。克里特人熱騰騰的鮮血四處飛濺着,將濃重的腥臭味撒入空氣中。那強烈的嗅覺刺激着正在搏殺中的德蘭麥亞勇士們,讓他們表現出自己性格中最暴虐的一面,用敵人的死亡無可辯駁地證明着自己的強大。在他們面前,那些身經百戰的克里特戰士不堪一擊,他們的反擊軟弱無力,總是被反應迅捷的敵手輕易地擋開,即便是那些刺中了敵人身體的武器,也彷彿受到了一層無形的阻礙,大大降低了敵人受到的傷害。
無論這些克里特戰士曾經獲得過多少次榮耀的勝利,多少次將足以自豪的捷報傳遞迴自己的祖國,在此刻,在這裡,他們都只是被屠殺的弱者。這一場失敗就足以顛覆他們所有的榮譽,因爲他們將在這裡永遠失去自己的生命。
這支正在戰鬥着的部隊,正是弗萊德精心打造的王牌:魔騎兵!
如果我們的對手還有足夠的勇氣仰望策馬奔襲的每一個人,就會發現,夾雜在衆多鐵甲騎士中間的,總有一兩個身着布甲的騎士。他們的身體相對孱弱,手中沒有武器,年紀也普遍較周圍的士兵要大上許多。雖然他們從不親自發動攻擊殺傷敵人,但卻是這支部隊中最隱秘也是最強大的部分:他們都是魔法師。
在第二次森圖裡亞會戰時,普瓦洛曾以加速術提高騎兵的衝擊力,幫助我們救出了圍困中的弗萊德,那次戰鬥打開了我們的思路:雖然攻擊性魔法在戰場上沒有太大的實際作用,但輔助性魔法卻可以幫助軍隊大幅度提高戰鬥力,使之成爲一支難以抗拒的力量。在攻擊達沃城的戰鬥中,我們用相同數量的軍隊擊敗了縱橫天下的溫斯頓重裝騎兵,以實際的戰績驗證了我們的想法,構築起了魔騎兵的雛形。
在眼下這支大約三千人的騎兵中,有近七十名魔法師。招攬這些魔法師並不困難,受到宗教和法制兩方面的制約,魔法師們在大多數國家並不受保護和尊重。只有相當高階的魔法師纔會在冒險隊伍中受到歡迎,通過完成僱主的任務領取酬勞,而一些低階的魔法師甚至連自己的一日三餐都無法滿足。許多法力較低的魔法師都有維持生計的第二職業,比如我們招攬的這羣人中,就有兩個蹩腳的裁縫、一個賣烤紅薯的、四個木匠和七個馬車伕。對於他們而言,即便是普通士兵的待遇也遠較自己當前的生活要好的多。
在普瓦洛和紅焰的安排下,這些魔法師接受了馬術、體力和一些加速、防護、巨力等輔助魔法的訓練,幾個月之後,這些魔力並不強大的魔法師們已經學會了如何熟練地操控馬匹,以及在顛簸的馬背上集中精神,適時地施放法術。儘管教這些孱弱的人肉沙包騎馬把紅焰逼得精神衰弱,但這還不是整個訓練中最艱難的部分,如何把這些法術融入騎兵陣列、如何調整法師與士兵的配合以及在戰鬥中如何保護幾乎毫無防禦力的魔法師纔是訓練的真正重點和難點。我們每走一步都要耗費大量的心血和智慧。
我們都知道,我們在幹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我們在顛覆整個戰爭史,打破“戰爭讓魔法師離開”的千古定論。沒有人能夠給我們提供幫助,我們就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的孩子,爲雙手觸及的每一顆石子激動不已。
然後,我們成功了。
當最普通的魔法與最驍勇的戰士有機地組合在一起時,就好象火藥遇到了火星,散發出爆炸性的效果。沒有人能用常識來衡量這支剛剛誕生的新軍的力量,甚至是它的締造者們也不能。在演習場上看到他們的雄姿,我們能做的就只有驚歎而已。
“這是最鋒快的刀,最銳利的矛。在衝鋒戰中,沒有任何一支力量能夠與他們相比。”看着這支軍隊閃亮的身影,弗萊德意氣風發地對我們說。我很少看見我的朋友像這樣因爲得意而興奮的失態,但他的表現完全可以理解。
毫無疑問,我們親手締造了一支足以與溫斯頓重裝騎兵相比的強大武裝,或許它還很年輕,還有許多的不足有待彌補,但是,在這場戰爭的繽紛舞臺上,它已經作爲一個重要的角色,開始了屬於自己的新的軍中神話,成爲飄揚在生死沙場間的一面不朽旗幟!
“星空騎士”,這是我們懷着略帶孩子氣的心情爲這支新軍取下的名字。我覺得這個富有詩意的名字非常貼切,當魔法效果在士兵們的身上發揮作用時,那閃爍不止的光芒就如同漫天的星辰熠熠生輝。不止如此,它將會成爲永遠閃耀在戰場上的一顆最耀眼的星辰,照耀我們勝利的方向。
片刻之間,我們已經飛快掠過克里特人的側陣,在他們的陣後與紅焰、凱爾茜率領的另一半人馬會合。這時,我們終於遇上克里特人的騎兵:一支大約五百人的小股部隊。
沒有任何猶豫,紅焰揮舞着雙刀再次一馬當先迎了上去,緊隨在他身後的,是他的愛侶,有着“盛開在海中的玫瑰”之稱的紅巾女海盜,凱爾茜·拉格。加持了加速、祝福、防護等魔法的他們就像是寶劍頂端鋒利的劍尖,毫無阻攔地衝入敵陣。
“讓他們看看,什麼是真正的騎兵!”紅焰雙刀一分,眼前炸起一陣紅光。一個克里特騎手哀號着翻倒在地,胸前汩汩地涌出鮮血,臉上帶着痛苦的絕望。
“殺!”凱爾茜依舊選擇使用她慣用的刺劍。她嫺熟的技巧和靈活的身手彌補了武器上的不足,即便是在高速衝鋒中,她依舊能夠從容閃避前方迎擊的武器。事實上,她並沒有遭遇多少危險,在魔法的幫助下,巨大的速度和力量優勢讓她面對對手時總有機會搶先出手,而很少有人能夠在她迎面而來的兇狠刺殺下倖免。
很快,這支無論是在人數還是在士氣上都遠遠不如我們的騎兵隊伍潰散了。這支軍隊的將領面對紅焰試圖英勇地發起反擊,他的勇氣和不識時務在紅焰的刀下同時得到了驗證,和他的生命一起完結的,還有這羣士兵的抵抗意志。
“衝鋒,在敵軍後續部隊達到之前擊潰他們。”弗萊德沒有太多言語,手一揮就率領從後方衝入了克里特人的陣中。沒有長矛的防衛、沒有塔盾的阻擋,這支克里特軍隊就如同一隻沒有蜷緊的刺蝟,將身體最柔弱的部分暴露在天敵的面前,完全失去了抵擋的能力。在我們面前,沒有一個士兵還有資格被稱爲“戰士”,巨大的實力差距把他們的一切抵抗活動都變成了笑話。我們就彷彿是伸進湯鍋中的一把大湯勺,肆意地攪動着湯鍋裡紅色的湯水和肉塊。克里特人的陣列在我們的肆意攪動下凌亂地蠕動,連一朵反擊的泡沫都沒有泛起。
一個士兵手持長矛全力刺向我的腰,他的反擊對提升了速度的我構不成任何威脅。他的眼神渙散,喘息粗重,似乎這個動作完全是出自他絕望的動物本能,而並非是理智思考的結果。我並沒有因此憐憫他,一劍結果了他的性命。當劍鋒掃過他的咽喉時,他的表情陡然放鬆下來,甚至還帶着一絲平靜的微笑。
我想,這是因爲他從夢魘一樣可怕的現實中掙脫出來,爲不必再面對我們這些他無法理解的強大敵人而慶幸吧。
在經過了短暫無力的抵抗之後,這支軍隊潰散了。在潰散的過程中,它幾乎沒有形成一個完整的主體隊列,完全像一盤散落的沙土,分崩離析。我們象徵性地追趕了幾步,待確信他們已經完全無法組織起有威脅的反撲之後就停止了腳步,開始整隊清點損失了。
我們得到了一個足可自豪的數字:以三千不到的輕騎兵,衝擊近三千步兵和大約五百騎兵,在殺、傷近千人、完全擊潰敵軍之後,只有不足百人陣亡,兩百餘人負傷。勝利的喜悅暫時消去了我們的憂慮,士兵們的臉上浮現出驕傲的笑容。他們當然有資格驕傲,我相信,即便是讓溫斯頓重裝騎兵來打這一仗,也未必會比我們做得更出色。僅憑這一條,這羣“星空騎士”就足以與傳說中的“破陣鐵騎”比肩,成爲這個時代戰場上的驕子。
“原地下馬,就地休息。”弗萊德總是第一個從喜悅的情緒中脫離出來的,他下達了簡短的命令,滿面憂慮地坐到一邊,看着查美拉城下正在進行的戰鬥。
此刻,佩克拉中校已經完全放棄了開始時的技術性打法,對查美拉城展開了第二次正面強攻。顯然,查美拉的守軍還遠未被他逼到極限,目前雖然攻城軍佔據主動,但還看不出破城的機會。
“他怎麼還沒打完!”羅迪克心緒不寧地將頭盔扔在地上,我也有幾分擔心。誰也不知道在這之後還會有多少援軍到來,依靠星空騎士強大的戰鬥力還能支撐多久。我們都知道,魔法騎兵雖然強大,但卻有一個暫時還無法彌補的缺點,那就是嚴重依賴於魔法師的法力。一旦頻繁的戰鬥掏空了魔法師的法力,我們就並不比一支普通的輕騎兵更強。
“我們還有時間,羅迪克。至少,目前查美拉城下的情況還一切正常。不要小瞧我們的對手,他們畢竟是能夠和大陸強國溫斯頓齊名的克里特軍隊啊。”弗萊德雖然這樣勸解着我們,但我看得出,他的心裡並不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