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文……還是先別發了吧？”
顧常猶豫半晌，纔開口道。
鄭法有些驚訝，看着這個大弟子。
“若是其他弟子知道了此事……弟子害怕，他們期待太深。”
鄭法一怔，就見顧常表情中有些黯然：“弟子幾近瘋魔，法體受損，未免沒有深受靈根之苦的緣由，旁的師兄師弟，應該也差不離。”
“不如研究出了些成果，再公佈出去……”
“免得讓他們只空歡喜一場。”
這話說的，鄭法心中暗暗點頭。
靈根改造，足以令大部分九山弟子瘋狂。
確實不是小事，顧常考慮也有些道理。
看他的意思，大概既怕輿論給自己太多壓力，也怕一些九山弟子瞎搞，步自己的後塵，倒有幾分良善。
聽得出來，他對自己無靈根的現狀，心中還是非常在意。
看着顧常複雜的表情，鄭法掌心亮起星芒，星芒在空中凝聚，形成了一道光幕。
光幕中左邊是一副透明的人體，裡面畫着神經和經脈。
右面是一些文字，寫着治療意見和靈根改造思路。
“師尊，這是……”
顧常看着光幕上那些亂成一團的神經，眼神有些明悟，嘴脣卻有些顫抖，似乎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這是給你擬定的治療方案。主要想法，是以雷法爲主，輔以靈藥……”
“雷法倒是好說，只是靈藥，還需得慢慢研究。”
鄭法看着顧常，仔細解釋道：
“但此事希望不小，你也不用太過心急……”
“……是！”
顧常看着光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良久之後，才咧開嘴，只能吐出個是字。
沐青顏卻微微垂下了眼眸，心中又有些酸澀。
師尊爲師兄打算的，實在太多，她拜師的時候，其實沒有太多所求——畢竟自己按部就班，也能結嬰。
她只求能得一地安寢。
可是看到師尊對師兄的用心，對比自身，哪能沒有落差。
鄭法又朝顧常說道：“除了這個，你還有許多需要學習的知識，包括神經科學，生物學和符圖拓撲，這裡有一份書單，你先去讀了。”
“讀完，最好寫幾篇綜述給我。”
顧常拱手道：“弟子一定用心！”
沐青顏越發覺得，師兄纔是師尊最在乎的弟子，自己，真的只是添頭。
雖然寫綜述一聽就令人頭痛，可被師尊這麼手把手的教導……也實在令她羨慕。
沒看師兄答應得飛快？
算了，我乃元嬰重生歸來，歷經艱險，道心如鐵，纔不稀罕……
“青顏。”
“師尊？”
沐青顏擡頭，就見鄭法看着自己，不由茫然。
“青顏，你有什麼想學的？”
“啊？”
“你既然拜入我的門下，我當然也得教你點東西。”鄭法皺着眉頭，似乎有些苦惱，“可你和你師兄不同，你師兄的天賦顯而易見，可你擅長的東西極多……”
沐青顏聽得發怔。
她和顧常是不同的，顧常實在是有些偏科：
資質且不說，他在除了符道外的其他科目，表現都很一般。
論起心性，鄭法也能感受到，這個弟子稍稍有些自卑，常常患得患失。
說是大師兄，實則更像是沐青顏的師弟。
沐青顏卻不同了：
她在許多學科上表現都不錯。
更是人情練達，心志堅定，在考古小組中也極具威望。
加上她本身的閱歷，若像是對顧常這樣手把手教導，反而不美。
不如干脆讓沐青顏決定：
三千大道他可能教不來，可三千院士，他努努力還是能湊一湊。
雖然對顧常確實更看重些，可他一早本就想收沐青顏入門，自然不會純讓這弟子當工具人。
沐青顏呆了半晌，才如夢初醒一般說道：“讓我選？”
“你自己選，當然，你也不用有負擔，如果日後覺得想學其他的，也可以換。”鄭法語氣很是耐心，“只說你自己現在最想學什麼。”
沐青顏覺得，師兄顧常看自己的眼神，此刻忽然有些羨慕。
她也很羨慕自己。
別說她只活了兩輩子，就算是古往今來，哪還有一個師尊，會給徒弟這般自由寬容？
師尊哪裡是對自己不看重？
反而是太過看重……
沐青顏笑容含糖量極高，仰頭大聲道：“……弟子最擅長丹道！”
記憶中的秘法也好，遺蹟也好，總有用完的那一天。
若說上輩子最擅長的，實則還是出自青木宗的丹道，也正是靠着這個，她才一步一步成就元嬰。
“丹道？”
倒是巧了。
鄭法還想着，怎麼將現代藥學理念搬到這邊來呢。
比起其他人，沐青顏的天賦和身份，倒還真是最適合的那個。
……
自鄭法院子走出很遠，沐青顏還在沉默，倒是顧常卻笑了起來，逗她道：“不委屈了吧？”
“師兄！”
“我聽你說，你爲了拜入師尊門下，付出的努力也不比我少，早前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顧常像是沒看到沐青顏的嗔怪，笑道，“現在呢？”
沐青顏沒說話，只是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師尊小院。
靠着院牆的位置有棵桃樹，只長了三年，卻也枝繁葉茂，桃花灼灼，想來日後能碩果累累。
章師姐緩步走出自己院門，看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天際線，搖搖頭，走進了鄭法院子。
“你那兩個弟子，現下怕是願意爲你去死。”
“我要他們死幹嘛？”鄭法詫異道，“而且，這不是個正常老師，該做的事情麼？”
正常麼？
看着師弟臉上的理所當然，章師姐一瞬間都有些迷茫。
她一向不知道師弟所言的正常，到底是從何而來。
但在玄微界，師弟當掌門也好，當師尊也好，所作所爲實在是萬分不正常。
有些人，是真的願意爲這種不正常，而奉獻自己的生命的。
她想了想，拋開這事，說起了自己的來意：“師弟，我準備閉關了。”
“化神麼？”
“嗯，靈力積攢也差不多了。”章師姐感嘆道，“若非九山界越來越不缺靈材，我也不會這麼快。”
不得不承認，九山界富裕起來，得到好處最多的，還是鄭法和章師姐這些高層：
他們忙當然忙，但善功也最多，兌換各種靈材向來不手軟。
九山界好歹是比肩五宗的勢力，以九山界的生產力，百仙盟的財富，加上昊日山和太上道的資助，喂出幾個元嬰後期，實在很簡單。
更何況，章師姐和鄭法雙修，也不是沒有好處——如今章師姐體內元嬰已經被重煉了一遍，天罡地煞變化，也已經入了門，修行起來不比鄭法慢多少。
章師姐交代道：
“如今庶務殿的事情，交給了九章算靈負責，我對門下弟子，也給了一定的任務，至於之後的培養，我師尊會看顧。”
鄭法聽着一愣。
你授徒也靠啃老？真不愧是我師姐！
“和元師妹她們，我也交代了。化神，拖不得了。”
章師姐如此急切，怕也是因爲陷仙劍的緣故。
無論如何，昊日山給他們的時間，也就十八九年。
師姐化神之後，雖然硬實力比不上道果，但執掌清靜竹的持久力，卻不可同日而語。
“師姐……”
鄭法心中有些不捨。
一旦正式開始化神，就不好打斷了——比如元老頭，他好像已經進入了緊要關頭，如今正真真正正地在閉死關。
誰都不敢喊。
自入門起，章師姐就陪在自己身邊，對自己助力良多。
如今一閉關，怕是長年不得相見。
縱然是修行之人，心中哪能毫無波瀾。
“師弟。”章師姐看着鄭法，目光如水，手中法訣打出，將小院內外遮了個嚴實。
“嗯？”
“我只有五日。”
院牆旁那株桃樹忽地顫抖個不停，滿枝頭的桃花片片墜落，灑下一院春色。
……
師姐果真無情。
很有時間觀念，說五天就五天，穿上裙子就跑，一刻都不帶耽誤的。
但鄭法也明白，實在是昊日山給的壓力太大。
他和章師姐推演了幾次，最好的結果，自己獲得了陷仙劍，炸了昊日山靈脈，令昊日山賠了夫人又折兵——然而這後患也很多。
論硬實力，九山宗怕是拍馬都趕不上昊日山。到時昊日山報復，九山宗的壓力可想而知。
師姐執着於化神，一方面，自然是想增長修爲，給九山宗多積累些底牌。
另一方面，也有替鄭法趟一趟化神之路的意思。
鄭法如今手中有着四門可以化神的功法：《赤霄玉冊》，《陷仙劍典》和來自大自在魔祖的《大自在真法》和《萬妖真解》。
每一門都是玄微界最頂級的神功秘訣。
可鄭法野心頗大，心中還看不上這四種功法，還忌憚其他道果，因此只想借鑑其思路，研究最適合自身的法門。
章師姐的九章算陣，便是自《赤霄玉冊》而出，算是研究成果之一。
章師姐此番化神，也是對功法思路的一種實驗。
但實話實說，從元嬰到化神，給九山界帶來的實力增長並不多。
鄭法和章師姐還好——他們至少能提升一點續航能力，其他化神，卻對勝負沒那麼大的影響。
真正能夠對付道果的，還是那幾樣寶貝：
陷仙劍，扶桑木，清靜竹，青萍劍，加上如今只能算是殘缺道果的萬妖幡。
內部挖潛再怎麼挖，也就這樣了。
要想再多些把握，只能看看有沒有什麼外力……
想到這裡，他目光向下，看向胸口一枚湛藍色的寶珠——滄海珠。
這是蕭玉櫻放在鄭法這裡，留給他保命的。
從燕掌門的當初對蕭玉櫻的忌憚，和蕭玉櫻自身的自信來看，這滄海珠背後的蕭玉櫻師尊，恐怕也最少是散仙。
“恐怕最多隻有一次機會……”
他和蕭玉櫻關係不錯，但和她師尊素未謀面。
更何況，他如今對任何道果，都有種不自覺的防備。
蕭玉櫻師尊能幫九山宗一次，都是驚喜。
除此之外，真正能借助的外力，只有一處——
天河派！
他們目的雖然不一致，但敵人大概是一樣的。
鄭法走出院子，看向天河派的方向，也不知道那位掌門造反造到哪一步了……
最好是能把昊日山給滅了。
實在不行，能吸引昊日山兩三個道果，也對九山宗助力不小。
“鄭法？”龐師叔的聲音傳來，“你站在這裡幹嘛？”
“沒什麼，師叔尋我有事？”
“有個話本，你得看看。”
“話本？”
鄭法一愣，接着眼神古怪地看着龐師叔。
自從新式通鑑出來之後，九山娛樂應用中的話本就吸引了不少修士。
不僅是讀，他們還寫。
新式通鑑上市一個月，其中就多了上百本話本。
鄭法其實也樂見其成——
大多數修士壽命太長，有的人實在無聊，娛樂業缺口極大。
看點小說，寫點小說，打發時間，促進消費，也是爲九山宗做貢獻。
鄭法是不大看的。
因爲這些話本放在現代，只能算早期網文，雖然受到了鄭法那《九山仙途》的影響，和玄微界的話本已經有了不小的差別。
可對鄭法來說，還是太粗糙，太小白了一點。
但龐師叔看！
越小白他越愛！
這位師叔，聽說最近出門的時候，都喜歡拿着個通鑑看話本，根本不撒手，顯然有些網癮。
這是來推書了？
“師叔？你是看到什麼好話本麼？”
“好話本？”龐師叔一怔，隨即表情有些古怪，“好也是好，可……”
“嗯？”
“你看看就知道了。”
造化玉牒一躍，自鄭法泥丸宮飛出。
他打開了九山娛樂，接着點開話本界面。
“你看看排行榜。”
鄭法又一點，打開了話本排行榜。
榜單第一名，還是鄭法那本《九山仙途》。
第二名卻是個新面孔——《天河修仙記》。
“……”
鄭法轉頭看向龐師叔，眼中帶着詢問。
龐師叔點頭道：“就是這本，這本書是半個月前出現在通鑑裡面的，字數還不多，但這幾天看的人越來越多……”
玄微界還有這種人才？
都知道用同人小說蹭熱度了？
天河尊者的人氣，在九山弟子中也是頗高的。
鄭法也提起了興趣，點開這話本讀了起來。
接着……他就知道爲何龐師叔要來找自己了。
“……這好像不是編的？”
龐師叔表情也有些牙疼：“我去問過謝仙子了，她說裡面寫的東西，十有二三，和她所知是對得上的……”
“還有七八分，她也不知道，但看着也挺真。”
“……”
鄭法看着話本，半天無言，也很糾結。
他以爲是同人。
結果人家寫的好像是傳記？
鄭法又看了一遍這《天河修仙記》，特別是看了一遍其中人名地名門派名。
寫傳記倒是沒啥。
寫天河尊者的傳記，問題就大了去了，這是能捅破天的東西。
這話本大概才寫了個開頭，主角天河尊者還不過是元嬰，但除了天河派之外的，如太上道等玄微四宗，都已經有角色出場了——
嗯，都是反派。
正在輪流被天河尊者爆錘。
其中昊日山的那弟子，鄭法還知道，姓陸，還算是他族中長輩，有名有姓的，對得上。
更離譜的是，這話本中還寫明瞭天河尊者在金丹期創下了《九轉金丹法》。
“鄭法，這話本到現在，還算沒多少隱秘……若是之後，可就不好說了。”
龐師叔輕聲道。
這也是鄭法的擔心：
別看鄭法在《九山仙途》裡面黑昊日山，可那是因爲兩派勢同水火，他還嫌罵輕了。
可這《天河修仙記》，作者就是敢寫，他也不敢發啊！
能瞭解這些隱秘的，肯定不是什麼小人物，人家寫了就寫了，或許不怕五宗找麻煩，說不定五宗還找不到他。
可誰都知道，通鑑是九山宗的東西……
百仙盟可跑不掉！
對付一個昊日山，鄭法還得精打細算，八竿子打不着的道果都恨不得算上。
要是真讓這人寫下去，五宗什麼反應，都不用猜——你說話本都是編的，可真不真的，五宗自己能不知道？
“怎麼辦？”
龐師叔來找鄭法，自然也是想明白了其中危險。
鄭法看着造化玉牒，心中輕嘆：
當年看小說的時候，我罵平臺。
今日，我成了平臺！
看着鄭法手指點了兩下，《天河修仙記》消失在排行榜中，一點痕跡都沒有，龐師叔眨了下眼睛，愣道：“這就完了？這人是誰？”
鄭法在造化玉牒上又一點，想要查詢這位作者的來歷。
結果根本感應不到對方這枚通鑑在哪，更不用說搞清楚對方是誰了。
“查不到，想來是個大能……”鄭法朝龐師叔道。
龐師叔點點頭，又嘆道：“其實我還挺愛看。”
鄭法也挺遺憾，這書不刪，通鑑的熱度能更上一層樓——誰不愛看點野史？
可不怕野史野，就怕野史真。
九山宗真扛不住。
……
一日後，看着接二連三的，像極了騷擾短信的傳訊符，鄭法陷入了迷茫。
“我的話本呢？”
“你做了什麼？”
“我如今事忙，不好去九山界！你若是不給個說法，我日後必然上門討教！”
這個氣息，鄭法很有印象——這不九幽魔祖麼？
原來那禁書的作者是您老？
看着上門討教四個字，鄭法稍稍有點後悔：
難怪玄微界沒有人做平臺，你敢和諧，有些狠人作者是真敢用鐵拳捶你。
九幽魔祖或許是真能進九山界找茬的……
天尊死老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