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老院主樓大廳。
候老雙目微瞑，雙腳一前一後，雙手朝前虛握，緩慢地上下掄動，似在鋤田。
這是農夫樁中的一式架子，如今他練來也算純熟。
候老的胸腹，大腿股四頭肌，手臂腋下都貼着帶電極片的傳感器，傳感器的信號匯聚到唐靈嫵的電腦上。
鄭法要的不僅是候老練功時的感想，而且要練功時的各種數據，以便創造出……廣播體操。
……
廣播體操，更確切的說法是，一套普適的，入門級的入道武學。
九山界如今凡人加起來兩千多萬，生活纔剛剛步入正軌——雖然仙凡隔絕，但九山弟子的幫助下，凡俗如今也能算得上風調雨順。
即便農業發展比較緩慢，但大量的雨水帶來了充足的水生植物和魚類。
鄭法這幾個月都在慢慢地抄錄各種水產的培養計劃，準備日後在九山界凡俗中試試。
其實，九山界凡間養活兩千萬人口倒是問題不大——畢竟之前環境那麼差，也有這人口數量。
想發展九山界農業，其實也是爲了給以後的人口大爆炸做準備。
至於入門武學的想法，也早有由來：他想提高九山界人口，最根本的，就是提高九山界凡人的預期壽命，和生育能力。
這兩者，說到底就是提高九山界凡人的體質。
練武，特別是修煉入道武學，便是一條捷徑。
從他修煉《靈鶴身》的經歷來看，修煉入道武學就兩個問題需要解決：
靈氣，觀想。
靈氣九山界其實還算充裕。
起碼對一個宗門佔據一個世界的九山宗來說，九山界如今的靈氣完全夠用。
對玄微界凡俗來說，觀想其實更難，某種程度上，這是一種知識壁壘——上層修士其實也並非完全沒有能力普及各種觀想圖，甚至自家師尊的廬中天地之術，也能做到鄭法看的那些紀錄片的效果。
但……
對能做到的修士來說，這般教導自家弟子後輩，也許可以。
幫助宗內天才修煉？
那也能考慮。
但對凡人如此盡心盡力？
瘋了麼？
此事便變得可笑了起來：
那些能夠享受到這種教導的弟子甚至天才，往往自己就有道體，也能修行各種法體，入道武學就是雞肋。
最需要入道武學的凡俗之人，卻根本得不到這種教育資源。
……
鄭法不僅要收集候老的身體數據和感想，甚至他自己也會進行同樣的測量，包括唐靈嫵等人也是如此。
在他看來，這套入道武學，一方面需要簡單，一方面又需要標準。
簡單——就需要他們的感想，來找出一些比較容易練的架子。
標準，自然是通過各種測量，看看哪個動作效果更好。
當然，這方面的東西，在九山界更容易研究些，他準備回去之後，再與練過入道武學的弟子驗證討論。
鄭法想着想着，忽然覺得有人在看自己，目光似有些糾結。
他一擡眼，就看到楊組長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樣。
“楊組長？”
“我聽鄭院長的意思，是想要開發出一套入門武學？”
鄭法輕輕頷首。
“那……這套武學，可否在國內推廣？”
鄭法一怔，沒想到楊組長會有這個心思。
“楊組長你的意思是？”
楊組長輕聲道，“鄭院長，從小了講，這個也算是我個人的私慾吧，我有個孩子，老實講，我家的條件，對他也沒什麼要求。”
這話倒是坦誠。
鄭法如今也明白了楊組長的來歷——她本身就說得上位高權重，身後更有不小的背景。
楊組長接着說道：“作爲母親，我還是想讓他能更健康點。”
“往大了講，強國必強種……”
“當然，這算是我個人的一個想法。”
楊組長表情有點忐忑。
鄭法想了想，緩緩搖頭。
楊組長倒也沒說什麼，只是說道：“此事，是我唐突了。”
“倒不是我不願意。”鄭法卻道，“只是練習這入道武學需要靈氣環境。”
之前唐靈嫵她們修行《靈鶴身》，還得靠他傳功呢。
“那實在是可惜。”
“不過入道武學推廣不開，更基礎的武學，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鄭法忽然說道。
在玄微界，入道武學之下，還有一些不涉及靈氣的武學——比如《松鶴樁》。
“嗯？”
楊組長眼睛一亮。
“我可以試着弄出一套適合無靈氣環境的武學……”
聽他這麼說，楊組長不由面露喜意道：“鄭院長……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我知道。”
“？”
鄭法微微一笑。
這笑容，如此熱情，似在燒錢。
……
鄭法將湯慕道白老頭等人找了過來，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想搞個粒子加速器？”湯慕道愣道，“爲什麼？”
“觀察靈材。”
“哪來的靈材？”
湯慕道更愣了。
“我生的……”
唐靈嫵聽到這話，眨了眨眼睛，緩緩盯着自己的肚子看了半天，竟有些沮喪的樣子。
接着，鄭法就對衆人講起了天河尊者的話。
“也就是說，你覺得，金丹之後不僅僅是產生粒子，而且是產生了靈材？”
鄭法點頭道：“若光是粒子，那本命法寶實在是很難自給自足，金丹起碼能產生一定的靈材。若是能產生靈材，我們就解決了養老院中沒有靈材的尷尬。”
“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能夠探索靈材的本質！”
“那爲何要粒子加速器？”
“想要觀察微觀粒子，其實就那幾種方法。”
“光鏡精度太低。”
“電鏡……問題就在於靈氣對電子似乎有着干擾，如果靈材有着蘊含靈氣的話，恐怕電鏡也不大好使。”
“如質譜儀也是如此……”
“我想來想去，恐怕粒子加速器是最適合的。”
“當然，自然是各種方法一起上最好，只是粒子加速器需要更多的資源，所以得先提出來。”
顯然，鄭法對這事思考過不止一次。
湯慕道緩緩點頭，開口道：“這確實是個思路……”
“你是說，等你結丹之後，養老院有靈材了……額，就是從你體內產生的，感覺有點怪……”
鄭法笑道：
“我的想法是，由我的金丹製造出特定的靈材，然後用這些靈材，製造出模擬金丹過程的核反應堆。”
“等各種反應堆建好，就不需要我來提供靈材了。”
白老頭聞言更喜：“這聽起來就好多了！”
倒是一旁的湯慕道舔了舔嘴脣，臉色古怪地開口道：“這……聽起來怎麼感覺畫風越來越不修仙了……”
鄭法不由想起了當初蕭玉櫻對自己說九山界資源不足的情況。
不足當然是不足。
但……要是真能實現鄭法的想法……
恐怕玄微界修士就會見識到，什麼叫修仙工業克蘇魯了……
不過鄭法也知道，這個方法恐怕成本頗高，甚至會大量消耗靈氣。
但對九山界來說，這是有和無的問題——若是真發生了什麼大戰，憑藉這個技術，起碼能實現自給自足。
更不用說，有些靈材如今連玄微界都沒有，但九山界說不定能造出來！
對養老院與九山界來說，這都是劃時代的技術！
當然，想這個還是有點遠。
首先他得搞清楚靈材到底是個什麼結構，纔好說製造。
這也是爲什麼，他需要楊組長幫忙建立粒子加速器的緣故——這事情對他非常重要，任何可能的方法，他都要嘗試一下。
……
楊組長辦事還是很快。
或者說，上面的反應還算積極。
在虹山建立粒子加速器的提案飛快地就通過了。
半月後，虹山背後，已經有工程師在測量了。
鄭法倒是沒有留在養老院。
他帶着唐靈嫵，白老頭夫婦下了山，來到了京城裡的一間國營超市裡。
養老院所出的新稻已經上市。
因着產量不高，所以只在京城等幾個一線大城市中試點售賣。
鄭法今日是陪着唐靈嫵來觀察銷售情況的。
他倒是沒太大所謂。
但唐靈嫵爲了這件事，其實忙了許久——她自知年紀小，經驗少，只能靠多看多想多問。
因此花了不少時間和精力。
心中當然緊張。
超市中的糧油售賣區中，有一個臺子上正立着個紅邊黃底的牌子，牌子上寫着“國產新糧，九山一號”。
牌子下堆着二十來袋大米。
這名字倒不是鄭法取的，而是如今唐靈嫵執掌的糧食公司就叫九山公司。
這稻種自然就沿用了這個名字。
兩人觀察了一會，發現買九山一號的人並不多。
大部分人都是路過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價格，就跑去選購其他的品種了。
唐靈嫵臉上難免有些沮喪的神色。
“鄭法，這個董事長，我是不是沒當好啊？”
她怏怏地問鄭法。
“這其實正常。”鄭法安慰道，“咱們價格不算便宜，又是新出的品種，名氣也不算大，當然顧客少。”
九山公司並沒有怎麼宣傳——或者說，說多了旁人也不信，說少了那更是聊勝於無。
鄭法和唐靈嫵楊組長商量了一陣，就決定直接上市了。
“我們之前不是早有預料麼？一開始肯定是賣的不好的……等咱們的口碑慢慢地傳播開來，自然就好賣了。”
鄭法是不太在乎這個東西的銷量的。
但唐靈嫵顯然將其看成了自己的事業——比他上心多了。
“你這怎麼……”鄭法問道。
唐靈嫵咬了咬嘴脣，不說話。
鄭法皺起了眉，問道：“是不是有人說閒話了，所以你壓力這麼大？”
他沒去過九山公司，事情都是唐靈嫵在做，因此根本不瞭解九山公司那些員工的想法。
九山公司知道唐靈嫵和養老院背景的人又很少。
如今見唐靈嫵這樣，他自然就想到了是不是九山公司的員工有人不服氣唐靈嫵管事。
“有是有……這倒也正常啦……”唐靈嫵見鄭法臉色不大好看，似乎得到了些安慰，忽地笑了起來，“楊姨選的人其實都還可以，我知道有人嘀咕，但當面他們都很客氣的。”
鄭法漸漸散開了自己微皺的眉頭。
唐靈嫵又補充道：“他們說什麼，對我有什麼想法，我都不在意。”
“那你……”
唐靈嫵眼睛看向地面，頭低低的，聲音小小的：“我就是……不想讓養老院的大夥失望……”
一旁，白老頭用手肘蹭了蹭田老師，小聲道：“你說這大夥中有咱倆麼？”
“……”
“爸！媽！開門啊！”
程運敲着防盜門，朝裡面喊道。
門打開，一張頭髮花白的男子從門內探頭，見着是他，這男子眉心微微皺起，似有些不開心：“你怎麼回來了？”
“爸，我媽呢？”
“在準備做飯。”
“先別做，我給你們買了新米！”
說完，程運指了指腳下。
五袋九山一號米正倒在他腳邊。
“買米？買什麼米？家裡又不缺這個！”
程運母親也走了出來，她先是大量了兒子一眼，又看向地上的米，疑惑道。
程運父親更是搖頭：“浪費錢！錢攢着娶媳婦多好！”
“爸，媽你不懂，這米好！”
這段時間一直在養老院工作，程運當然明白九山一號的特殊。
“好？好在哪？”
“唉，我跟你們說不清楚！”程運當然不敢說。
鄭法如今倒是沒太多所謂了。
但楊組長可是叮囑再三了的！
“……”
“爸，我還有事，先走了！”
“唉？不留下吃飯？”
程運當然不想留下——養老院的菜多好吃啊！
更何況，他要是上了飯桌……免不了要被自家老爸催婚。
自從他三十歲連個女朋友都沒有之後，這家裡的蚊子在自家爹口中都有對象！
要不是爲了給父母買這九山一號，他都不會回來。
“不吃了！”
聽到他噔噔噔地下樓，程父臉上更怒：“三十的人了，還這麼冒冒失失，哪能有女的看得上？”
“就是你這張臉，兒子纔想跑！”程母罵了他一聲，又說道，“飯燒好了，吃吧！”
程父卻不動身，只是看着自家兒子買了的米。
過了會，忽然道：“要不，今天吃吃這個？”
“……不是說浪費錢麼？”程母笑了一聲，卻似乎不驚訝，開口笑道：“沒做好呢！就知道你這人，口是心非——兒子記掛着咱倆，你這老頭心裡開心地不得了！”
程父不說話，就聽自己老婆一面燒飯，一面在說他：“咱們就這一個兒子，你天天板着個臉……老了跟誰過去？”
“……國家不是開放二胎了麼？”悶了半天，程父忽然笑道。
“呸！”程母在廚房裡頓了下，幽幽道，“就你？五十幾的人了！”
程父憤然起身，然後迎着自家老婆那知根又知底的目光，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坐下。
“……”
幾日後，程父清早醒來，就感覺不對。
他低頭，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被子……
咋回事？
他也沒真想要二胎啊！
……
“九山一號賣瘋了！”
養老院中，鄭法正在和程運他們討論金丹原理的時候，唐靈嫵忽然從房間裡面蹦了出來，開心地朝他喊道。
“賣瘋了？”
鄭法不由有點茫然。
以九山一號的口感和營養，這玩意越賣越好不足爲奇。
但這才一個多星期不到。
口碑流傳得這麼快麼？
“怎麼賣瘋了？”
“各大超市都在打電話要再訂貨，但是咱們產量有限……已經供不應求了。”
鄭法心中越發古怪。
“知道原因麼？”
唐靈嫵臉色一紅。
看樣子是知道。
一旁的白老頭等人也看了過來，好奇地看着唐靈嫵。
“網上有帖子……說，說……”
唐靈嫵吞吞吐吐地說道。
“說什麼？”
鄭法聽着更是疑惑。
“說九山一號，吃了……壯陽。”唐靈嫵的聲音忽然小了下來，若不是鄭法耳朵好，根本就聽不到最後兩個字。
鄭法張大了嘴巴，撓了撓腦袋，難得的迷糊了。
“這玩意……真的？”
他看了看，看向一旁的田老師。
田老師想了會道：“壯陽不壯陽的，倒是說不好，不過九山一號畢竟營養遠高於旁的稻種，真有一些養生的功能，倒也不是不可能。”
“……難怪會火成這樣，爲了壯陽，別說吃新米了，樹皮那羣人都能啃！”
“……”
“其實我們體質也好了不少，只不過咱們不僅是在吃九山一號，田中的蔬菜，空氣中的靈氣，反而讓咱們習慣了。”
田老師又道。
鄭法緩緩點頭。
他是真沒想到，九山一號居然能通過這種方式火了……
“既然沒貨了，那就算了……”鄭法想了想道，“明年說不定九山二號都能出來。”
唐靈嫵點點頭，嘴角帶笑。
顯然，九山一號的大賣讓她再沒那麼患得患失了。
“九山二號？”候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語氣有些疑惑：“你們知道靈植原生質體融合實驗研究成功了？”
“還連名字都取好了？”
鄭法猛地轉頭，看向身後的候老：“成功了？”
靈植原質體融合，說到底，就是通過現有的靈植來培育新靈植的技術！
這玩意，纔是鄭法在農業領域最看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