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法也沒想到,自己在靈信應用中,加上的第一個陌生好友,會是九幽魔祖。
陌生,其實不大陌生。
好友,大概也不能叫好友,甚至都不大友好。
畢竟人是來找麻煩的。
鄭法坐在院子中,正在和九幽魔祖隔着視頻對峙。
謝晴雪也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光幕中的九幽魔祖,臉上有些擔憂。
她畢竟也是見過魔祖的,算是和兩方都有交情,在此也是怕談崩了,她還能緩和下氣氛。
光幕一角還站着她師尊——天河燕掌門。
燕掌門表情也很是牙疼,想來也是怕兩人談不攏:燕無雙可還在九山界窩着呢。
鄭法倒是情緒平靜。
他也想清楚了:話本雖然是你的,但通鑑是我的,沒道理你想發就發。
你是寫爽了,大鍋是我的,就更沒道理了。
至於來硬的,幹這九幽魔祖和幹四宗……那還用選?
九幽魔祖再能厲害……他還不是要躲?
他有本事就把四宗幹翻,實在不行把昊日山弄死,鄭法也能考慮將《天河修仙記》重新上架。
只壓迫自己這個無辜的平臺,要不要臉?
九幽魔祖人在光幕正中,臉上全無遮攔,但奇異的是,鄭法根本記不住他的五官面孔,甚至此人的是高矮胖瘦,還是男女老少,鄭法一回想,竟是一概不知。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還真就沒臉……
“有意思。”九幽魔祖眼珠左瞟右瞟,似乎是第一次體驗這視頻通話功能,表現得很有興致,只聽他語氣中暗含讚賞,“你這寶貝,怕是玄微界獨一份。”
鄭法聽了這話,心中也難免有些自傲。
這魔祖可是名副其實的老東西,以鄭法之前的瞭解來看,此人起碼是神道紀元的人,天尊時期就有道果實力。
他口中的玄微獨一份,含金量極高。
九幽魔祖的語氣猛地低沉冷冽:“這麼好的寶貝,我的話本偏偏不能放在上面。”
光幕之中的燕掌門臉色頓時一變。
就是鄭法身旁的謝晴雪,也忍不住將手掌伸向青萍劍。
縱然萬里之遙,九幽魔祖這低語中隱含的怒氣責怪,依然能讓謝晴雪毛骨悚然。
鄭法臉色卻不變,只是依舊看着九幽魔祖,沒有半點退讓的意思。
九幽魔祖的眼神愈發冷。
鄭法卻忽然笑道:“魔祖何不自己印出來?”
“……”
“又何必只想藉助我這通鑑?”
看着鄭法臉上的笑意,九幽魔祖微微沉默,竟是眉眼一挑,也笑了起來。
“你倒是真聰明。”
“聰明倒是談不上……”鄭法搖了下腦袋,看着光幕中的九幽魔祖,“只是一個話本,不值得魔祖如此。”
這話本是大能寫的,鄭法早有猜想,可他還是封了,除了不封不行之外,自然是覺得沒什麼大事。
可九幽魔祖,偏偏如此大動干戈,就不大合理了。
說到底,不過一個話本而已。
當然,不排除九幽魔祖想當玄微文豪,想紀念天河尊者,想噁心四宗。
可問題是,想做到這些,他本就不必藉助通鑑。
通鑑不過是載體,以九幽魔祖的實力和潛勢力,想搞實體出版,甚至玄微界人手一冊,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除非這魔祖精神病,不然就是另有所圖。
謝晴雪看着光幕對面的兩人,不由張大了嘴巴,看向光幕中的自家師尊。
就見燕掌門眼神詫異地看着鄭法,似乎沒想到鄭法竟如此輕而易舉地猜透了魔祖的心思。
謝晴雪輕輕鬆開手中的青萍劍,心中有些沮喪:想到這些不難,難的是,在魔祖威逼之下,還能想到這些。
她便是被魔祖的兇名所惑,心中慌亂,喪失了冷靜思考的能力。
反觀鄭法,雖然一向謹慎,可好像沒將九幽魔祖的兇名放在心上,沒被亂了心智。
九幽魔祖看着鄭法,想了許久,才慢慢說道:“你比天河,有腦子很多。”
我是腦子很多……
鄭法還未回答,就聽得魔祖又說了一遍:“這通鑑,是個好寶貝,玄微界獨一份。”
這話聽得鄭法一呆,接着他就明白了過來,這九幽魔祖所圖之事,他一開始就說清楚了:通鑑!
或者說,通鑑背後的互聯網平臺!
那話本之事也許不過是這老古董魔祖的一個試探——想看看這通鑑到底能吸引多少修士。
鄭法卻皺起了眉頭,他真沒想到,九幽魔祖一眼就看出了通鑑這玩意的潛力。
還找上了門。
此人實在過於敏銳了些。
這讓他越發警惕,通鑑事關造化玉牒,乃是他本命法寶所屬,更何況,他比九幽魔祖更明白通鑑所代表的未來。
“我對通鑑是誰的不感興趣。”似乎是看出了鄭法的防備,魔祖此時倒是坦誠了許多,“我只是要用通鑑,來辦一件事情而已。”
辦事?
鄭法輕輕點頭,等着九幽魔祖說下去。
“此事對我很重要,我可以答應你一些條件。”
似乎是知道自己被鄭法看清了底牌,又或者是真看重通鑑,此刻的九幽魔祖,近乎直言不諱,甚至主動提出了交易。
“什麼條件?”
九幽魔祖語氣滿是自信:“只要你提。”
鄭法靈機一動:“前輩您去把昊日山滅了?”
“……”
光幕中的九幽魔祖陷入了沉默,燕掌門猛地低頭,禮貌地在角落裡無聲抖了兩下。
“滅不了……昊日山乃是神道紀元的霸主。”
九幽魔祖語氣中竟然很有些遺憾。
鄭法瞳孔略微放大。
這話有點炸裂。
九幽魔祖看了他一眼:“昊日山和瑤池,都是神道紀元就有的勢力……甚至有些魔祖和昊日山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說到這裡,他一聲輕嘆:“我也是後來才知曉。”
鄭法心中略略盤了盤。
昊日山和魔門有些瓜葛,鄭法是知道的。
如今看來,昊日山竟比魔祖還古老。
鄭法所知,玄微界之前有五個紀元:
前兩個紀元已經沒留下什麼訊息,第三個紀元是神道紀元,第四個紀元是魔門紀元,第五個紀元,鄭法一向稱之爲天河紀元。
“神道霸主?”
鄭法低聲喃喃,心中有如有驚濤駭浪。
玄微歷史因爲天河尊者的緣故,一向隱在迷霧中,尋常人不得而知。
九幽魔祖這番話,倒是給了他一個窗口。
可沒想到,昊日山的來歷,比他想象的更強橫些。
“道果不死,意味着什麼,你難道沒想過?”
九幽魔祖似乎是猶嫌不夠,語帶冷嘲地說道。
鄭法的語氣有些凜然:“強者恆強。”
九幽魔祖笑了笑,光幕內外,一時無人說話,氣氛沉重了幾分。
道果不死,加上傳承不滅,這除天河派外的玄微四宗,每一個道果,都會成爲他們的底蘊。
可偏偏,他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四宗的敵人。
“就我所知,太上道和雷音寺,崛起於第二紀元,那個紀元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也無法確知。”
“瑤池和昊日山,在神道紀元雙峰對峙,其餘修士雖有成道者,卻無力就對抗兩者。”
“前輩你也不行?”
鄭法詫異地問道。
九幽魔祖看着鄭法,輕笑了下:“你是說我殺天尊之事?”
“是。”
在鄭法看來,九幽魔祖能單槍匹馬殺死天尊,起碼在神道紀元實力已經不俗。
“我傳承特殊,並且天尊當時已然瘋了,至寶日月鍾業已損毀。”九幽魔祖淡然道,“當時我也不過初入散仙道果,無法挑戰昊日山。”
“我成道果之時,神道紀元已然快要結束。”
“那昊日山和瑤池呢?”
鄭法更加詫異了,這兩派居然能放任魔祖成道?
光幕中的魔祖,忽然手指向上一指。
“天外?”
鄭法又是一驚。
“這玄微界,有仙凡之隔。”鄭法想到了那個無形屏障。
“散仙之上,非大劫之時,不得入玄微。”九幽魔祖輕聲道,“就是化神之上,也需要付出極大代價,容易迷失本性。”
鄭法聞言心中恍悟。
原來這纔是當年化神遲遲不出世的緣故。
他又問道:“這豈不是對玄微修士的保護?那當年天河尊者爲何要行開天之舉?”
九幽魔祖這次沉默了很久。
“當年天河爲何如此……我也不知道。”他這話很輕很快,似乎就一筆帶過,不想多提,可說出的下一句話卻讓鄭法越發驚訝:“可這仙凡之隔,雖然是保護,卻也已經成了玄微修士的囚籠。”
鄭法不由追問道:“前輩爲何這麼說?”
九幽魔祖看着鄭法,眼神中隱隱有些銳利:“因爲道果不死。”
聽了這話,鄭法心中納悶,依舊沒理清楚其中頭緒。
卻聽九幽魔祖道:“這些事對你來說,還太過遙遠……你只需知道,我想做之事,於你於玄微,並沒有壞處。”
見他眼神有些厭煩,鄭法也知他是不願意再就此多說,只得打住這個問題。
鄭法想了一會,忽然問道:“前輩想做之事,和天河派有關?”
九幽魔祖看了眼身後的燕掌門,輕輕點頭。
“那爲何……天河派還風平浪靜?”
說實話,這事對鄭法來說很急。
不管這魔祖要做什麼,現在都無關緊要,只要他現在能懟昊日山,鄭法都不介意幫一嗓子。
最重要的是,你倆打起來啊!
“在等你。”
“啊?”
“他說……”九幽魔祖一指燕掌門,毫不遮掩地說道,“最好等你和昊日山打起來。”
看着光幕中微帶些訕笑的燕掌門,鄭法陷入了深思:
你也在等我吸引火力?
什麼坑隊友!
你兒子還在我手上!
也對,燕掌門恐怕比自己還沒有信心……畢竟兒子都丟過來了。
謝晴雪看着光幕內外,表情類似,相對無言的鄭法和師尊,心中都有點尷尬。
鄭法卻又笑道:“我也想早點,可有一事不解決,我怕也無能爲力。”
燕掌門一聽就有點急,問道:“什麼事?”
“陷仙劍。”
“……”
鄭法看着兩人,目光灼灼:
“敢問,有哪些可以完全操控陷仙劍的法門?”
“兩位……也不想我們被昊日山一天就滅門吧?”
光幕內,燕掌門和九幽魔祖交換着眼神,光幕外,謝晴雪看鄭法的目光,寫着歎爲觀止——這也能拿來要價?
看着光幕消失在殿中,燕掌門才轉頭瞅着九幽魔祖,神色疑惑:“你對那鄭法……似乎太過慷慨,方纔那些秘法,有些連我都沒聽過。”
九幽魔祖摩擦着手中的通鑑,眼神微亮:“通鑑,是個好寶貝。”
燕掌門目光也落在了通鑑上,越發不解,但他也聽明白了——九幽魔祖如此大方,是真不想鄭法出事,或者,是不想讓通鑑失去作用。
可爲何這魔祖這般看重通鑑?
九山界,謝晴雪也有些疑惑,問鄭法道:“那九幽魔祖遮遮掩掩,到底爲何?”
鄭法見她臉上滿是關切,愣了下,就聽謝晴雪解釋道:“我師尊如今和他合作,但我實在不懂他到底有何居心……”
“也怕我師尊着了道。”
鄭法聞言頷首,也明白謝晴雪言下之意:
燕掌門如今所求,兩人大致能確定,大概是擺脫四脈祖師的控制。
可九幽魔祖太過詭秘,令謝晴雪不安。
握着造化玉牒,鄭法微微搖頭,感嘆道:“九幽魔祖,眼光卓絕。”
“嗯?”
“他大概並非對你師尊有什麼壞心思,反而好像是想……”鄭法語氣中也帶着不確定,“賽博證道?”
謝晴雪表情更是納悶。
可鄭法也沒有再解釋——他這畢竟是猜想,甚至此事,連他都沒有把握,心中還只有一點點設想。
這魔祖若是想着這個,這看新事物的眼光,簡直令鄭法歎服——要知道,通鑑纔剛剛出現,這九幽魔祖拿到這玩意,恐怕也沒幾個月。
不過如此一來,他心中也多了幾分把握:
至少鄭法有底氣,在九幽魔祖得償所願之前,應該還是會站在九山宗這邊。
謝晴雪見他不說話,倒也不再追問,只是嘆道:
“沒想到昊日山竟有如此來歷……”
鄭法心中也有些壓抑,若是這麼一算,玄微界這些大勢力,每一個恐怕都是之前紀元中的霸主。
四宗來自前三個紀元。
十三魔祖統治了第四紀元。
天河派獨霸第五紀元。
可怕的是,就像九幽魔祖所言,因爲道果不死,這羣勢力只會越發強大,不會衰落。
面對這種打不死的敵人,誰聽了都頭疼。
……
石難當最近也很頭疼,而且是生理上的頭疼。
“這陷仙劍這幾日,怎麼如此蠻橫?”
他和其他六位化神,圍着火神山口,手指連連畫符,身邊星光縈繞。
一道道靈力自天地神煞大陣涌出,流入山腹中。
山腹中的地火得躥起,凝聚成一條黑紅色火龍,直入天穹。
火龍在半空中婉轉盤旋,粗壯的身軀混雜天地偉力,死死纏着一柄黑色仙劍。
可陷仙劍如今卻兇性大發,竟依舊不肯屈服,劍氣縱橫,劈得火龍聲聲哀鳴。
周圍的七個化神更是臉色蒼白,毫無生氣,面容上青筋暴起,眼珠子中都有着紅色血絲,哪還有化神真人的從容?
“這陷仙劍怎麼像是瘋了?”
“它已經叫了七七四十九天,我等是一日未曾休憩!再如此,我們可撐不住了!”
石難當朝身下一看,見重玄掌門三人早就癱軟在地,進氣多出氣少,看來也指望不上。
“李浩呢?讓李浩提前上來!”
他朝九長老喊道。
九長老手指在虛空中一點,一道傳訊符飛向山下。
……
“李浩!屁的李浩!這羣瞎子!”
陷仙劍中,一個老者聲音憤然罵道。
一女子回道:“你氣什麼?你就是再叫一百年,他們還是聽不懂!”
“那你說怎麼辦?難道你甘心被那人控制?”
“……”
“我知道,你們有人心動了,可你們想想,他難道不就是讓我們自相殘殺麼?”那老者繼續道,“劍靈,就說你,難道你在祖師身上,沒吃夠虧麼?”
有個稚嫩聲音迴應:“我……沒辦法。”
“無論有沒有辦法,那些狗屁修士,什麼時候可信過?”
“你別忘了,咱們以前也是修士。”
“所以我最瞭解修士!”
“……”
“那你說怎麼辦吧?他能控制大陣,咱們還能怎麼辦?”
那老者似乎早就想過了:
“控制大陣不假,可他如今的修爲應該不高……”
“怎麼說?”
“這火神山山頂,也就這幾個化神……他如此藏頭露尾,顯然有所顧忌。”
“這也有些道理。”
那老者又道:“更何況,他還要我等獻上秘法,像是根本不知道如何控制我等。”
“你是說,我們被騙了?可是……”
那老者打斷道: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兩個選擇,第一,咱們乖乖獻上秘法,只能活一個,活的那個還不得自在。”
“第二,一同獻上假秘法,無論他選什麼,都會留下破綻,我們等待最後一刻反客爲主,說不得還有一線生機!”
“你們選!”
……
“李浩來了?”
鄭法破開迷霧,就聽石難當飛快說道:“快!入陣!”
他看了眼陣中,縱身而起,將一個搖搖欲墜的化神真人替下,耳邊傳來了石難當的叮囑:“這些日子陷仙劍不知道怎麼回事,越發狂躁,似乎是劍靈在反抗大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