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人立在萬仙島上，翹首以盼，等着章師姐出關。
天賦神通個個不凡。
就說鄭法的三個神通：
正反五行神光被他用在了靈材研究中，塑造了九山宗煉器工業的根基。
若是再加上化虹之法，配合飛車黨先進的戰術理念——鄭法在鬥法中幾乎可以立於不敗之地：贏不贏不知道，反正很難輸。
至於大日真火，能讓鄭法肆意變化體內法訣不說，還能幫助九山宗其他人重塑根基。
幾乎每一個神通，對鄭法，對九山宗，都有莫大的好處。
此時衆人對章師姐獲得天賦神通這件事，既驚喜，又期待。
不過盞茶時間，空中又生變化。
一團黑白相間的混沌氣，自玄微越界而來。
這混沌氣，蘊陰陽，含龍虎，無形無質，卻又像無所不包。
萬仙島上的一羣人，心中都油然而生一種難以描述的喜悅乃至敬畏，即便是連謝晴雪這個最特別的化神，此刻目光中也含着幾分驚疑甚至狂熱。
他們都是修士，最低都是元嬰修爲。
此刻看着這混沌氣，竟有種見到了“道”的感覺。
在一種莫名的靜謐之中，混沌氣緩緩輪轉，其中萬千氣象變幻，黑白交匯之處，一個翩躚若仙的人影從無到有，由虛變實。
正是章師姐。
那黑白混沌之氣，包裹着她，變成了一件白色法衣。
法衣潔白如雪，襯得章師姐越發似天人。
最奇異的是，法衣背後印有一個奇異圖案：正中一個陰陽魚，四周有着八個規整又相似的圖案。
“這圖是什麼？”
龐師叔語帶茫然地呢喃，可是周圍誰都沒有見過這個圖案，只能搖頭。
唯有鄭法眼神中有着驚疑，他見過這個：
陰陽八卦圖！
章師姐領悟的什麼神通，龐師叔他們也許不明白，鄭法卻已然猜到了八分。
自混沌氣中走出的，似乎是章師姐的陽神，她近乎透明，眼神中泛着金光，甚至瞳仁旁，都隱隱印着八卦圖。
龐師叔忽然皺起了眉頭：“無衣她怎麼感覺有些不對勁？”
是不對勁。
章師姐平時常日是冷着臉的，但從來沒有這麼淡漠過。
她那金色的瞳仁中，甚至都沒有冷漠，只是一片空洞無物。
章師姐立在離地數十丈的高空，對鄭法甚至龐師叔他們來說，這點距離，不過瞬息可至。
可章師姐的表情，讓他們恍惚之中又有另一種感覺——
她離自己，很遠很遠，甚至遠得不像在一個世界。
天空中迷霧漸濃，章師姐身在迷霧中，如雲般澄淨又縹緲。
章師姐看着虛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表情怔忪，似沉迷，又似茫然。
龐師叔忍不住了，在地上輕聲喊道：“無衣……”
章師姐腦袋一動，轉頭朝龐師叔看來，可她看向龐師叔的眼神——不能說陌生，可卻毫無波動，如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漠然無情。
龐師叔見到這眼神，不由轉向衆人，有種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表情。
章師姐目光從地上一個個人的臉上掃過，眼神毫無動容，像是在看豬狗，甚至是頑石。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章師姐出了問題！
再看章師姐的陽神，衆人心中，竟生出一種不屬於此世界的抽離感。
章師姐見他們表情憂愁，眼神依舊古井無波，目光落在了鄭法臉上。
她眼神定住了。
鄭法也看着章師姐，直到看着師姐眼中的寒潭蕩起了水波，泛起了熱氣。
章師姐笑了。
她盈盈一躍，飛到了鄭法身邊。
“師姐？”
“無衣？”
“你方纔怎麼了？”
見章師姐像是恢復了正常，衆人七嘴八舌，紛紛問道。
章師姐沒說話，只是陽神上的光芒漸漸收斂，顯出肉身來，這才搖頭道：“方纔我有種拋下一切，沉溺於天道之中的念頭。”
龐師叔聽了急問道：“爲何如此？”
“我不知道，或許是陽神法有些問題。”章師姐皺眉說道，“或許是我這天賦神通，太過神異。”
“你什麼天賦神通？”
章師姐舉起飛仙筆，筆尖在空中輕輕一點。
一道八卦圖，又出現在虛空中。
“我這神通名爲先天八卦。”
“何謂先天八卦？”
“也是一種推演之法。”
鄭法在一旁聽着，心說果然，就聽連謝晴雪好奇問道：“如何推演？和九章算陣有什麼區別？”
章師姐搖搖頭，飛仙筆一劃，八卦圖飛速轉動，顯出個卦象來。
那卦象在空中一定，朝謝晴雪飛來。
謝晴雪還未反應過來，卻只覺身子一沉，腦袋眩暈，天在腳底，地在頭頂，陰陽失位，乾坤倒轉。
“這是……”
“這是先天八卦一種卦象，也是一種攻伐法門，我稱之爲乾坤轉。”
“厲害……”謝晴雪心高氣傲，此刻卻也不得不心如口服，“最可怕的是，我心中一點警覺都沒有。”
“這便是先天八卦的特性之一，它本是出自自然，自帶幻術，令人防不勝防，甚至有種以假亂真，攻敵之弱的特性。”說到這裡，章師姐又道，“它另一個好處，其實是因勢導利，藉助天地山河之力，不怎麼消耗修士靈力。”
鄭法聽了都有點羨慕。
好像比他三個神通，正面硬鋼的能力都強。
“當然……這其實沒辦法長久永遠困住謝仙子你。”
其他人聽了卻並不覺得這先天八卦弱，謝晴雪情況極爲特殊，她拿着青萍劍，甚至能一劍打斷大自在魔祖復甦，上限太高了。
而章師姐卻初入陽神。
甚至聽章師姐所言，這法術消耗極小，就很恐怖了。
“天地借法，聽起來有點像符道理念，還挺適合無衣你的。”
衆人也點頭。
這說起來，像是一種效果絕倫，消耗極小的符法。
“那推演呢？”
鄭法想着在現代聽到的先天八卦的名聲，心知章師姐說的推演之法，不是隨口一說。
果然，章師姐臉上泛起笑意，眼神有些得意：“我用先天八卦推演，能算得到一些未來。”
衆人聽着這話，心中一震。
無論攻伐之法，比起看到未來這件事，那都不算什麼。
“什麼未來？”
飛仙筆在空中飛舞，八卦圖中，卦象紛飛：“比如龐師叔，你法力積累再多三年，怕也能迎來化神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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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算得到我化神？”
章師姐傲然一笑：“可能有八成準確。”
“還能算到什麼？”
章師姐笑着說道：“也許是我實力太淺，又或者是我這神通所限，越是涉及到的修士強大，越是涉及到的事件繁複，我看到的卦象就越模糊。”
“算龐師叔你的化神機率，我有八成把握。”
“算昊日山的打算，準確性可能就不到一成，當然，若是瞭解的情況更多些，我把握也會更大些。”
龐師叔聞言，臉色立馬古怪：“你是不是在說我弱？”
元老頭在一旁感嘆道：“即便是如此，這也匪夷所思。”
謝晴雪等人都是點頭，臉上都寫着驚歎。
這種神通，聽起來不大厲害，可在場之人誰不明白，佔據先機四個字的含金量？
特別若是配合韓老的情報司，九山宗日後在爭端中無形之中獲得的優勢，就越發的驚人。
蕭玉櫻輕聲道：“玄微界，以前從未有過這種秘法！窺探未來……實在難以想象。”
以她對歷史的瞭解，這話的可信度起碼有六成。
“其實，我倒是有點猜想。”章師姐皺眉說道，“這先天八卦，其實也是一種算法，只是可能神奇或者完善些，和九章算陣沒什麼本質區別。”
“九章算陣可沒有這樣的神奇。”
“關鍵在於這先天八卦，似乎本身就蘊含着一些天地至理。”章師姐解釋道。
衆人聽着面露疑惑。
可鄭法卻聽明白了：章師姐似乎是覺着，先天八卦的算法，她並非不能理解。
可這神通關鍵的地方在於，其中封裝了許多她未曾瞭解，甚至看不到的世界本質。
簡單來說，就是有一批高質量的數據集。
鄭法點頭道：“所謂先天，就是一些先驗知識？”
章師姐聞言，看着鄭法，雙目眯了起來，眼中笑意盈盈。
一旁的龐師叔聽了摸了摸腦袋，朝元老頭說道：“這倆人在說什麼，你聽懂了麼？”
元老頭搖搖頭。
“你不化神麼？”
“……”
“他不你徒弟麼？”
“……”
……
章師姐和元老頭的化神結束，衆人正要離開，就被鄭法喊住了。
“化神法會？”
聽着鄭法的說法，謝晴雪愣了下。
鄭法早有這個打算了，他朝謝晴雪說道：
“如今我九山宗，其實是三種化神法都有。”
“謝仙子你和九山祖師，走的道途很相似，都偏向天河法。”
“章師姐是陽神法。”
“我師尊，血河老祖和蛟無忌，是法身法。”
“三法各有長短，又差別巨大，何不交流一番，取長補短？”
說到底，鄭法想要創造一門自己的功法，只依靠自己是不行的——如果是隻想用陽神法或者法身法，那當然是簡單，問題是，鄭法想得遠不止如此。
還是得藉助其他人的智慧。
之前等章師姐兩人，如今卻不必再耽擱。
“魔門法，天河法，陽神法……”謝晴雪口中喃喃，眼中發亮，“取長補短？”
“嗯。”鄭法朝她點頭道，“一來演示自身法門的奇異，二來就是說一說缺陷，我準備讓那些元嬰弟子都過來聽一聽，哦，還有燕兄。”
“可惜韓老和黃師叔在外面。”
謝晴雪聽了輕輕點頭，笑道：“三種化神真人，同臺論法，這種事情，放在玄微也是第一遭，算我一個。”
不單單是謝晴雪。
院中其他人亦是躍躍欲試，看着其他人，目光中也只覺奇妙。
不說旁的，陽神法和法身法所代表的仙魔兩派，向來喊打喊殺，也就是在九山界，在鄭法的理念下，才能夠共存。
如今，怕是隻有九山宗，有能力能搞出這麼個法會來。
燕無雙很快就到了，他如今身上的氣息，也已是元嬰。
一進門，他就朝謝晴雪喊道：“師姐你找我幹嘛？”
謝晴雪還沒說話，燕無雙就又道：“不過師姐你找我找的剛好，我正在挨我爹的罵！通鑑什麼都好，就是我爹隨時隨地能罵我了，煩人！”
“閉嘴，鄭法讓我喊你來的。”謝晴雪只覺有些丟人，說道：“好好聽！”
“聽什麼？”
燕無雙看向四周，就見院子裡已經擺上了桌椅，當中是鄭法和六位化神真人坐在一起。
正對着他們的，還有一些椅子，是給燕無雙這些元嬰修士坐的。
燕無雙迷迷糊糊地坐在椅子上。
就聽鄭法坦誠道：“此次化神法會，說起來，是我的私心，我欲要創造一門最適合我，甚至最適合九山宗的化神法，卻又只有些頭緒，因此纔要諸位化神真人來分享。”
燕無雙聽着一愣，心中納悶，分享啥？
“此次分享，分爲兩個部分，一個，是各位化神真人說一說自己化神的感悟，感受，和對自身功法的看法。”
“第二個，則是大家探討一下，如何彌補修行路上的缺點。”
燕無雙猛地瞪大了眼睛，心中喊道：還能這樣？
他不是沒見過這種模式，之前鄭法不是一老搞研討會麼？
可問題是，化神法本身就是一個修士最大的秘密，更不用說還要暴露自己的缺點——這樣豈非授人以柄？
別說當衆探討，就是師徒父子之間，恐怕也是秘密。
他爹燕掌門，都不會跟自己說這些。
鄭法還專門喊他來！
這麼說來，鄭法比他爹對他還上心些……
一時之間，謝晴雪和蛟無忌等幾人臉上，也有些異樣。
鄭法看着他們，心知這事情確實也不那麼簡單：開誠佈公，需要對其他人有極大的信任。
可他相信有人會開口。
“我先說吧。”章師姐站了起來，“我走的是陽神法。”
說到這裡，她頭頂浮起一朵慶雲，陽神現在衆人面前。
“陽神法的好處，說來也很明顯，第一，簡單。”
“在我推演中，陽神，乃是三種功法中，最容易構建，甚至最容易成就的。”
鄭法心中暗暗點頭。
這也是他的感受。
陽神只模擬神經系統，實際上確實在三種功法中最簡潔。
也正是因爲如此，陽神法似乎是最古老的化神路徑。
“那爲何還有魔門法和天河法？是陽神弱？”
元老頭皺眉道。
“不會如此。”鄭法搖頭道，“若是陽神法弱，那四宗不會這般強大。”
“對，是陽神法，最容易失去自我。”章師姐接着道，“我剛剛成就陽神的時候，天地感悟如潮水般涌來，甚至壓制了我的神智，看到你們的時候，都覺得無關緊要，只想好好參悟道法。”
“……”
想起之前章師姐那番表現，謝晴雪緩緩點頭，像是想起了什麼，開口道：“我好像聽過類似的情況，似乎叫……道化？道化之人，聽聞會有大歡喜，大感悟，可最後都消融於天地之間，不復存在。”
“你竟然能脫離出來？”
章師姐看了鄭法一眼，輕笑了下，沒回答，只是又道：“若如此其實也還好，平日注意些就好了。”
“問題是，玄微界道果不死。”
“你是說？”
“我若是修行一門獨有的功法，那還好，若是修煉的是那些道果修士的法門甚至功法……那是到底是消融在天地間，還是消融在那些道果修士之中？”
“即便不道化，那些修士對陽神的影響，到底會有多大？”
衆人都是臉色一變。
鄭法心中也沉甸甸的，道果不死，如九幽魔祖所言，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特別是陽神法最爲古老，這個賽道……可能有點擠。
而陽神法聽起來，最大的問題，就是有失我的危險。
燕無雙此時也不再嬉皮笑臉，聽着越發認真，這些事情聽起來就幾句話，可他明白，換在別的場合，他絕對無緣聽到這些。
“如此說來，魔門法倒是沒有道化的風險。”元老頭想了會，接話道，“起碼我成就化神的時候，似乎和天地沒有這麼強的感應。”
燕無雙忍不住說道：“這麼說來，魔門法竟還更勝一籌？”
哪想元老頭猛地搖頭，眉心緊皺，看向血河老祖和蛟無忌：“我不知道兩位有什麼感受，可我若是顯出法身，竟然會多出一種莫名的破壞慾，甚至是想要和人大戰一場。”
鄭法一愣，想起之前元老頭所言，他能一拳打爆元嬰什麼的……確實不大像他平時的話。
血河老祖和蛟無忌對視了一眼，似乎是見章師姐和元老頭如此坦誠，也受到了影響：“我倆也是，甚至更嚴重些。”
“大自在真法練成的法身會嗜殺嗜血的慾望。”
“而萬妖真解……”蛟無忌接着道：“會讓人沉溺於交合之中，只能剋制，卻無法根除。”
“當然，對功法的源頭，我等也毫無抵抗之力，但我等面對魔祖，還沒有到道化的地步。”
鄭法心中總結着陽神法和法身法的區別，就發現了一個事情：
陽神法藉助的法訣接近於天地規則，就會有道化的危險。
法身法模擬了肉身，就會難以抵抗各種慾望。
一個漸漸只跟隨天理失去自我，一個一不小心就沉溺於人慾，這恐怕纔是仙門和魔門在行事上最大的區別。
“那天河法……”
謝晴雪看到鄭法的眼神，微微沉吟，也說道：“天河法沒有這兩種危險，甚至沒有被道果修士控制的危險……”
“問題是，我們本身就受控於法寶。”
“除此之外，天河法最大的問題，是前行無路。”說到這裡，謝晴雪臉上也有些無奈，“以我爲例，若是想增加修爲，恐怕得青萍劍進階……這可，太難了。”
聽到這裡，連燕無雙都皺起了眉頭。
三種法門，聽起來問題都很大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