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黃庭經》融匯三法，自成一家？性命雙修，存神照我，真能如此？”盯着通鑑中的燕無雙，九幽魔祖的眉心皺緊，似在懷疑這話的真假。
燕無雙見他不信，似有些不服氣，說道：“我連功法都背得下來，還能有假？”
燕掌門聽了，冷笑一聲：“你這外人都能知道，這功法，能是真的？”
這話的語氣不僅僅是小覷燕無雙，更是不相信鄭法的胸襟氣度。
燕無雙臉色登時通紅：“你是覺得鄭法騙我？覺得我傻？”
“對。”
“……那大師姐呢？大師姐也是在場，她可是爲這功法，做出了不少貢獻！”
聽了這話，燕掌門和九幽魔祖對視一眼，俱是無言以對。
論及戰力，謝晴雪可能還比不上燕掌門，可因爲天河法只到合體，兩人沒有本質差距。
燕無雙好騙，可謝晴雪絕非輕易聽信他人之人。
“你大師姐怎麼說？”
“大師姐說，此經容納萬法，五宗功法，日後皆爲外道，不值一提！”
“……”
這話說的又太高了，還連天河派的功法都罵了一遍。
燕掌門看向九幽魔祖，只見九幽魔祖表情有些複雜，像是想到了什麼，他轉過頭又問燕無雙：“你大師姐能修煉《黃庭經》？”
燕無雙聞言，摸了摸後腦勺，似乎有些不確定：“應該可以吧，我看大師姐很高興，說天河法終於看到了前路。”
這話一說，燕掌門的表情都激動了起來：“這《黃庭經》，能承接《青萍劍訣》？”
“嗯！”
九幽魔祖的表情愈發恍惚，卻又聽燕無雙直愣愣地說道：“爹你別問了，我不可能把這功法告訴你的。”
“……”
“更何況，還有魔祖在這。”
九幽魔祖冷着臉看向通鑑中的燕無雙，就見他一臉堅定的防備，也沒說什麼，只默然不言。
燕掌門偷偷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怕自己兒子快言快語，激怒了這魔祖，轉移話題道：
“好，我姑且信你這《黃庭經》是真的，可以你的見識，還能對此經有功？”
燕無雙見自己父親如此不相信他，又炸了：
“鄭法都說我對《黃庭經》貢獻不小，要記我的善功！不止如此，日後他還要定期召開《黃庭法會》，讓我去一同參詳，完善這功法！”
說到這裡，他看着燕掌門，眼神有些怒氣：“鄭法都比你信任我！”
說完，燕無雙的臉飛快自通鑑中消失，似乎不願意再和他說話了。
燕掌門愣了好大一會，這才慢慢回神，望向殿中的九幽魔祖。
九幽魔祖此時依舊在沉默，似乎是在想些什麼，臉上看不出喜怒。
燕掌門想着之前燕無雙話語中隱隱的冒犯，心中一突，趕忙道：“小兒無知，還防備着魔祖你，他哪知道魔祖自神道紀元起，見過的神功秘法，大道真訣不計其數。”
“鄭法不過元嬰，他創造的《黃庭經》再神妙，魔祖也不屑一顧……”
“誰說我不屑一顧？”九幽魔祖望着他，眼神詫異，“我剛纔不是等着聽麼？”
燕掌門吞了口口水，乾巴巴地說道，“魔祖你也覺得，這功法是真？”
“就這麼不信你兒子？”
“也不是。只是鄭法他能創造出這種功法？實在是匪夷所思。”
“按照你兒子的說法，鄭法如今只是在研究出了化神境界的《黃庭經》，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九幽魔祖擡眼望向殿外，“更何況，類似的想法，我聽過。”
“聽過？”
九幽魔祖目光望着天邊的流雲，語氣中感嘆：“天河，他也曾想過融合三法，踏出下一步，爲此，他才破山伐廟，收集天下功法。”
燕掌門表情越發動搖，他問道：“祖師他成了麼？”
“我不知道。”九幽魔祖轉過腦袋，看着燕掌門，“我和他，都不知道對方的根本功法。”
燕掌門輕輕點頭，完全能夠理解。
玄微修士相互交流，也不會將自己最根本的功法，交給別派修士看。
“不過我想，應該沒有，不然今日的玄微，不是這樣的。”
“魔祖說的倒也對。”
九幽魔祖又道：“比起鄭法，天河他……太自傲了。”
燕掌門聞言，心下明白九幽魔祖的意思：
祖師才具，絕不輸於任何人，可在元嬰期，也絕對做不到融匯三法，甚至可能終其一生都沒做到。
若說祖師有什麼比不上鄭法的地方，可能只有九幽魔祖這個老相識的評價有說服力。
“他總以爲，自己一個人能成。”
燕掌門沉默了起來，說心裡話，修士從來都是隻相信自己的，祖師如此，並不奇怪。
九幽魔祖又道：“沒見過《黃庭經》，成與不成，我也不能完全判斷，只是這個起點，可能就比我和天河，都正確些。”
“你兒子進了九山界，真有些運道。”
燕掌門聽了這話，陷入了沉思，表情猶豫中，漸漸顯出些決然。
……
鄭法此時也在念叨燕掌門。
“想要完善《黃庭經》，必須得閉關。”鄭法皺着眉頭，“縱然不是一連幾十年的那種死關，也絕不能兩個月就出關一次。”
章師姐和元老頭坐在屋內，也看着案上的《黃庭經》，表情苦惱。
章師姐點頭道：“完成一次化神實驗，起碼需要半年……不對，這《黃庭經》複雜，恐怕半年未必夠，時間還得充裕些，閉關要多久，無法確定。”
所謂化神實驗，實則是鄭法按照《黃庭經》嘗試一次化神。
若是成了自然最好。
若是不成，對普通修士來說影響極大——輕則修爲跌落，重則根基大損。
可對鄭法來說，有着大日真火洗點，加上九山老祖充電，這倆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最大的問題是：
構建陽神或者法身都極爲複雜。
而鄭法還是三法合一，《黃庭經》的繁複，遠遠超過其他化神法。
因此一次實驗，耗時極久。
化神過程不能中斷，他自然無法出關。
這就導致了他如果要進行化神實驗，就無法兩個月去一趟重玄宗。
“有兩個辦法。”章師姐輕聲道，“第一，我化作李浩，替你前去。”
元老頭不由頷首，似乎也覺得這是個辦法。
章師姐也修煉了《天罡地煞變化》，變化之法也許比不過鄭法，可變成李浩難度不大。
若是讓章師姐替他去執掌天地神煞大陣，他自然也放心。
“問題在陷仙劍。”鄭法想了一會，苦惱道，“這陷仙劍能進入我的識海，又極不信任修士，若是師姐你去，她恐怕會發現，我怕她有生旁的心思，節外生枝。”
章師姐皺起了眉頭。
陷仙劍靈，並非一直恭順——這種神經病，常常發神經。
鄭法如今上神火山，除了石難當的要求，更多的，就是壓服陷仙劍。
“更重要的是，如今正在煉化陷仙劍的最緊要關頭，我必須掌控天地神煞大陣，免得最後一刻，煉化出了問題。”
章師姐被嚇了一跳：“陷仙劍都快被煉化了？”
“嗯，有陷仙劍靈配合，進展極快。”
陷仙劍靈不抗拒被煉化，讓天地神煞大陣的進度，變得飛快：
之前昊日山準備用二十年，可如今不到十年，大陣就要和陷仙劍相連了。
爲此，石難當喜得不得了。
不單單是他，神火山山頂的三個元嬰，七個化神，都越發賣力，幹活的時候，勁頭一天比一天足。
也因此，章師姐平時代替鄭法或許還可行，這段日子卻風險極大。
以陷仙劍的視角來看，之前咱們談好了，是向鄭法這老怪物投降。
結果你換人？
我投降的時候，可沒說誰來我都得跪！
想也知道陷仙劍靈的反應。
章師姐聽明白了鄭法的擔憂，想了半天，竟是不得其法。
鄭法又道：“其實我之前想過，收服陷仙劍之後，若是能扛住昊日山的報復，那我九山宗，當有一段長時間的安定。那時閉關，自然是無後顧之憂。”
鄭法這話一說，兩人立馬就聽明白了：
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拿着陷仙劍，九山宗相當於多了個真仙，若是能打退昊日山，那旁人恐怕也不願意招惹。
日後再不用像現在這樣患得患失，連閉關都瞻前顧後。
問題是，昊日山有三個道果，鄭法拿着陷仙劍，恐怕都扛不住。
到時候，安心逃命都做不到，談何安心閉關？
“所以，現在的問題不是修煉《黃庭經》，而是煉化陷仙劍之後怎麼應對昊日山？”
元老頭也聽明白了。
修煉《黃庭經》固然重要，可陷仙劍之事纔是大麻煩。
“當然，我也能讓陷仙劍裝作反抗，多等十年……只是還是得耽擱《黃庭經》的進度，而且這十年我也很難安心閉關——昊日山若是還有另外的手段，我也得儘快反應。”
說到底，九山宗太過被動。
若是鄭法閉關的時候，昊日山再度暗算，那他反應不及，就完了。
章師姐和元老頭對視一眼，過了會，元老頭的表情有些愧疚：“這九山宗竟離不開你，說到底，是我倆無能。”
這話確實如此。
旁的不說，若是鄭法閉關，那章師姐即便是能短暫操控日月鍾，也無法從帶着九山界飛快逃跑。
來了大敵，整個九山界都危險。
到了如今，縱然是鄭法都不得不承認，九山宗雖然是他的助力——沒有九山宗這些修士羣策羣力，那《黃庭經》絕對無法這麼快就出爐——但另一方面來說，九山宗也讓他分身乏術。
如今閉關也不是，收服陷仙劍也不是，竟有些進退兩難。
“師姐，你能否推演一下，若是我提前將陷仙劍收服，昊日山將會如何報復？我等有多少勝算？”
章師姐聞言，擎出飛仙筆，在空中畫出先天八卦圖。
“……算不出來。”
章師姐臉色一白，頹然道。
這也能理解，這問題太過複雜了。
畢竟昊日山實力太強，章師姐如今不過是化神，先天八卦再神異，也很難算清楚對方反應。
鄭法想了會，又道：“師姐，你能否算算，我若是拿着真仙法寶，面對兩個真仙，有幾分……活命之機？”
這個問題，比起之前就簡單多了。
特別是如果先天八卦有着對應着真仙實力的數據的話，推演起來，便不太難。
章師姐又算了一遍，表情越發蒼白，卻沒有說話。
鄭法明白了：
上次是算不出來。
這次是，算出來了，不想說出來。
可兩個真仙，已經是盡力低估昊日山了，對方應該是有着兩個真仙，一個散仙。
章師姐又點了下面前的八卦圖，飛快推算了起來：
“若是面對一個真仙，師弟你勝算不超過兩成，可性命之憂也不超過一成。”
“若是你是化神修爲，同時對付兩位真仙，喪命的可能性……高達八成。”
“若是……”
章師姐不惜靈力，推算了七八種可能性，終於才絕望發現——若是單憑九山宗，即便是鄭法飛快的成就了化神，也無法抗衡超過一個真仙。
“也就是說，我就是拿着陷仙劍，面對真仙，恐怕也只能自保，超過一個真仙……即便是憑藉我的三種神通，也極大概率喪命？”
“便是我化神，也很難有質的變化？”
章師姐點點頭，又道：“但推演只是可能性，其實不能說完全準確，甚至陷仙劍的威能到底如何，我等也不大清楚。”
這話大半是安慰。
先天八卦作爲天賦神通，不說百分之百準確，可也不至於錯得離譜。
以章師姐對他的瞭解，先天八卦對自己的實力判斷，恐怕也不會出大差錯。
“也就是說，即便是等十年，即便我化神，我九山宗對抗昊日山，依舊沒有太多勝算……”鄭法皺起了眉頭。
章師姐不說話了，可她的沉默，就是答案。
元老頭在一旁聽着，臉上也有些絕望。
鄭法沉吟半天，又道：“章師姐，你能算到，九幽魔祖和燕掌門會何時發動麼？”
兩人精神一振，都明白了鄭法的想法。
先天八卦微微一動，章師姐臉色就是一白，口中鮮血吐出。
那空中的八卦圖，竟是直接炸開，消散成點點清光。
“師姐？”
“無法推算。我推算昊日山，只覺得算不出結果。”章師姐抹去嘴角的血跡，苦笑道，“可一旦開始推算這倆人，先天八卦就直接反噬……”
鄭法沒說話，握住章師姐的手腕，靈力在其體內一探，見其沒什麼大礙，只有些靈力空虛，神魂萎靡，這才稍稍放心。
“如此看來，九幽魔祖，比我們想象的要強。”
元老頭聞言也附和道：“他怕是比一般真仙更強。”
這很容易想明白，章師姐推演昊日山時沒有這麼大的反應，推演九幽魔祖就立刻遭到了反噬，自然是因爲九幽魔祖更強。
“我還想着，若是能弄明白九幽魔祖他倆的打算，我等好借勢……”
鄭法嘆息道。
既然九山宗一家扛不住，那就讓燕掌門和九幽魔祖來扛。
九幽魔祖這般強大，對他來說，自然是好事——兩人算是沒明說的同盟。
可也有個大問題：
“燕掌門，似乎也想拿我們頂缸……”元老頭皺眉道，“如今強弱懸殊，我等豈不是隻能任人魚肉？”
鄭法聞言，心中也沉重了起來。
確實如此，兩方實力差距這麼大，很難平等相處，更何況，他倆還想着彼此坑害對方。
就在幾人苦惱的時候，造化玉牒中，忽然受到了一道靈信。
“怎麼了？”
見鄭法臉色有異，章師姐和元老頭都問道。
“九幽魔祖來信，說燕掌門決定三月後動手，到時昊日山必然會對陷仙劍另行處置……”
“若是我等能拿到陷仙劍，便抓緊機會。”
“若是不能，陷仙劍也要被拿去對付天河派，無法威脅咱們。”
元老頭瞪大了眼睛，詫異道：“這……這麼好？”
鄭法也覺得納悶，這燕掌門像是個排雷兵，將雷都趟完了。
他這麼樂於奉獻的？
……
“你想好了？”
九幽魔祖看着燕掌門，語氣中竟帶着些驚異。
“想好了。”
“我竟不知道……你還有這等捨己爲人之心。”
燕掌門立在掌門殿門口，沒有回頭，只是口中說道：
“陣圖一出，四宗恐怕都會圍攻我天河派。”燕掌門輕聲道，“多一個九山宗，少一個九山宗，又有何用處呢？”
“之前說等鄭法動手，無非是我決心難下，怕死，託詞罷了。”
九幽魔祖露出些笑意：“現在就不怕死了？”
“無雙剛出生的時候，我已經修煉了《誅仙劍典》，雖有神智，卻已經不能自主。”
“……”
“他娘像是發現了什麼，一日進了劍閣，再也沒有出來。”
“後來進去找，就只剩一封讓我照顧好無雙的遺書。”
九幽魔祖就聽着，沒說話。
“……我怕他留在門內，也怕他去找他孃的死因。乾脆就讓他到處亂跑，覺得他傻一點也不錯。”
“畢竟他母親因我而死，他生我這個父親的氣，也是應該的。”
九幽魔祖看着燕掌門，問道：“所以你想幫鄭法一把？”
燕掌門一笑：“他連《黃庭經》都能學到，我也算不負他母親的囑託，沒什麼好擔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