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師姐和元老頭閉關之處，同時顯出異象，讓鄭法也是既驚且喜。
且不說就如元師姐所言，此時閉關兩人，一人是他師尊，一人是他道侶，都是最親近之人，他自然上心。
更何況，這兩人化神成功與否，還關乎到他自身的化神之路：
他結嬰已近十年，即便是諸事繁忙，但在九山祖師罵罵咧咧的無私奉獻中，修爲也到了元嬰後期。
可以說離化神也就一步之遙。
如今阻攔他化神的，就兩個難點：
其一，是時間不夠。
元嬰至化神，對修士極爲重要。
化神之後，一個修士就確定了自身道途。
如陽神法之於仙門，法身法之於魔教，輕易改換不得，甚至關乎道果成就。
更何況，化神涉及到構建陽神或者法身，不是個小工程。
因此縱使鄭法手握昊日山，大自在魔祖，天河派三種化神功法，對化神也慎之又慎，須得仔細推敲，靜心參悟。
簡單來說，得閉關。
但鄭法如今一人打幾份工，每兩個月就得去重玄宗打卡。
哪來的閉關時間？
另一個問題，其實也更關鍵一點：
他還沒考慮好選擇哪種化神方式，或者說，他還沒完善自己的化神功法。
有着《天罡地煞變化》，他不只是研究過三種法門，還真練過！
甚至《赤霄玉冊》他還練的爐火純青，以假亂真，都快打入昊日山真傳了。
因此鄭法野心很大，或者說極度謹慎：
融匯三家自成一派也好，別出機杼擺脫其他道果的控制也罷，他都想要跳出三種功法的框架，創造出自己的化神法。
想法很好，問題不少。
說到底，他雖然有着扶桑木道果，卻並不能完全理解其機理，因此在修仙知識的層面上，還比不上真正道果。
如此一來，想要創造出不同於三種功法的化神法，就有些勉強了：畢竟大自在魔祖用了一個紀元，創造出來的《萬妖真解》，也沒有脫離魔門法的窠臼。
即便是有着現代世界，也有很多未能解決的問題——那些學者對仙道瞭解比他更少，在這種事情上的幫助不大。
好在有着九章算陣，加上造化玉牒中的各種研究，鄭法心中已經有了些初步的想法，只還不大完善，說到底，還是對化神瞭解不夠，也沒有多少經驗可以參考。
如此一來，元老頭和章師姐若是能成功化神，對他的意義自然不小。
元老頭和他是師徒，都是修煉的神霄金丹，可以說同出一源。
章師姐與他雙修之後，也修煉了《天罡地煞變化》。
兩人化神的感悟和經驗，自然能給鄭法帶來許多幫助。
更何況，章師姐和元老頭，都走的是自創功法化神這條路，就更值得借鑑。
……
數道流光自九山界各處亮起，朝鄭法院子飛來。
“師兄要突破了？”
光芒還未散盡，一個稍帶焦急的聲音就在院中響起。
龐師叔一面望着元老頭閉關的地方，一面看着鄭法，神色緊張：“情況如何？”
他身旁站着九山祖師。
院中，謝晴雪蕭玉櫻和軒華夫人都在。
甚至血河老祖和蛟無忌都趕了過來。
不止如此，門中這八年來還多了六位新晉元嬰真人，此刻也聚在院子中，臉色略帶些期盼。
顯然也明白兩人化神對九山界的意義不小。
“孫道餘，你先去安撫給弟子，讓他們無需驚慌。”鄭法此刻卻反應了過來，朝剛入元嬰的孫道餘說道，又看着龐師叔解釋，“師尊兩人才剛剛開始化神，我也不知道如何。”
孫道餘拱拱手，領命而去。
龐師叔也是緩緩點頭，語氣慶幸：
“好在隔得遠。”
鄭法也皺眉點頭。
化神有劫數，旁人是不能捱得太近的。
好在九山界早有了九山祖師化神的經驗，章師姐閉關的時候，特地考量過這問題，如今章師姐和元老頭，近乎是隔着整個萬仙島：
章師姐院子在北島，就靠着鄭法的小院。
元老頭隔得遠，在萬仙島之南，選了個清淨的位置，當做閉關之所。
鄭法沒有回答，只是望向忽明忽暗的天空。
狂風捲起迷霧，烏雲裹滿雷火。
萬仙島上，風雨大作。
“這比祖師化神動靜都大。”
龐師叔喃喃道，語氣又藏不住的擔心。
“我那是一個，這是兩個！能一樣麼？”九山祖師沒好氣地說道，“再說……”
“來了！”
謝晴雪忽然打斷了他們的話，目光如劍，射向南方。
元老頭的化神劫，先來了。
……
龐師叔說的不錯。
想來是兩個化神劫彼此影響。
這烏雲比九山祖師化神時候更密，雷劫更猛！
元老頭的閉關之所，本來也有個一進的院落。
可一道紫黑色雷光落下，那院子連院牆帶屋子，眨眼就灰飛煙滅。
“師兄他連一點護道法寶都沒有麼？”
看着雷劫如此猛烈，龐師叔嘴脣都有點抖。
九山祖師也嘆道：“他也是倒黴……”
其他人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化神劫本就難渡，問題是元老頭還是自創功法化神，風險自然更大。
如今這雷劫似乎又因爲章師姐也在突破，變得比一般化神劫更強。
自然令人擔憂。
可鄭法臉色卻十分平靜，他執掌九山界，對界內一切，都瞭如指掌，雷法造詣又極高。
自然能感應雷劫中元老頭的情況。
“師叔，無妨……”
“嗯？”
“師尊他……好像是故意的。”
“什麼故意？”
龐師叔一愣，接着就明白了鄭法所言。
雷劫之中，一個穿着金色甲衣的人影，漸漸凝聚。
甲衣周圍籠罩着最炙熱，最耀眼的閃電，向着四周射出道道金光。
甲衣裡面人影，本是面目模糊，甚至手腳都未能長出。
可隨着一道道天雷像是刻刀，硬生生給他刻出了四肢，刻出了眉眼，刻出了元老頭的面容。
“師兄！”龐師叔驚訝又帶着一點點恍然，“這……這有點像仙陣之法裡面的那個，雷神？”
“不止。”血河老祖猛地飛了過來，朝着那人影看去，“這是法身！”
確實是法身。
其實鄭法也有些預料。
元老頭閉關的時候，九山界是沒有那麼多化神功法的。
真正完整的，其實就是大自在魔祖的兩種法身法門。
可讓鄭法都沒料到的是，元老頭好像將仙陣之法和法身兩個東西，結合在了一起，搞出了一個新的法身之法。
這師尊……
“師兄竟有如此巧思？”龐師叔說出了鄭法心中的感嘆。
倒是蕭玉櫻此刻像是理解了。
她忽然看向鄭法，嘆道：“是九山宗的雷法，太強了。”
聞言，衆人都是一愣，接着就有點明悟：
也對！
論起對雷法的瞭解，鄭法甚至能和天尊對壘。
元老頭的雷法造詣，比起鄭法也許有些不如，可也是九山界坐三望二的水平——有可能勝過他的，恐怕也就一個蕭玉櫻。
換句話說，九山宗對雷法本質的研究，是道果級別的。
龐師叔一聽這話，也明白了過來：“師兄最擅長的的就是雷法……又有鄭法這麼一個徒弟教他……”
“他這個掌門之位撿的，鄭法這徒弟也是撿的，怎麼這化神功法……像是撿徒弟送的？”
“不，他這個徒弟是搶的！”
他望着雷劫中的元老頭，此刻不僅不擔心了，還有點咬牙切齒：
“怎麼不劈死這姓元的！”
……
沒劈死。甚至因爲這法身的奇異，元老頭度過化神劫的時候，那法身竟還生龍活虎。
他看了一下天空中未曾消散的烏雲，眼神有些疑惑，卻也沒多想，只是衝向虛空，雙手捏着道訣，喉嚨發出的聲音，如一聲聲悶雷，在整個九山界中迴盪：
“大夢十三載，吾今日爲九山宗，開化神……”
“咳！”
一道帶着冷意的咳嗽，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元老頭的法身一呆，扭頭朝聲音來處看去，就見九山祖師立在地上，看着他，眼神非常的不滿，身上的氣息是……化神期？
“祖師？你化神了？”
“下來！化神了不起麼？”九山祖師哼哼道，“我都沒說什麼，你吼啥？”
元老頭法身沉默半晌，鎧甲上的金光都黯淡了兩分，他鬆開指訣，法身消散，現出真身，這才怏怏不樂地落在鄭法等人身旁，目光一轉——
“你們都結嬰了？”
那幾個新結嬰的弟子紛紛點頭。
“你這傻鳥……不是，你也能……”
看着元師姐身上的元嬰氣息，老頭徹底迷茫了。
他用一種懷疑自己患了老年癡呆的神色看着鄭法，小心翼翼地問道：“我閉關了多少年？”
“差不多十四年。”
“那我怎麼感覺，我像是閉關了一千四百年？”老頭指着元師姐等人，“我九山宗，哪來這麼多元嬰？”
此地新出的元嬰是真不少。
這八年時間，已經有六個金丹弟子順利結嬰。
要知道，即便是加上九山祖師和鄭法，原本九山宗培養出來的元嬰修士，加起來也就六個。
在鄭法看來，這不過第一個五十年計劃的起步階段，還未到爆發的時候。
在元老頭看來，這都快翻天覆地了。
“師兄，這就是你沒見識了。”現在見元老頭活蹦亂跳順利化神，龐師叔又羨慕嫉妒恨了起來，“你當掌門的時候，門中出一個元嬰是很難。”
“可鄭法當掌門，一年一個都打不住！”
元老頭沉默了一會，開口道：“他是我徒弟。”
“……你閉關這麼多年，祖師被鄭法幫了幫，也就化神了！”
“他是我徒弟。”
“……你就會這句是吧？”
“我化神了。”
鄭法不得不開口了，再說下去，他怕龐師叔走火入魔。
“師尊，你這法身是怎麼回事？”
元老頭臉上泛起得意的笑容：“我這神霄法身的妙處，你看出來了？”
“是結合大自在魔祖的法身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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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老頭帶着自傲點頭：“化神這條路，我也只知道怎麼凝結法身，後來一想，怎麼不乾脆按照那仙陣裡面的雷神試試？”
“這周天神雷陣本就是我所創，仙陣法我也熟，雷法我更不差。”
“我的想法，其實就是用自己的身體布仙陣，還真就成了……”說到這裡，元老頭看向九山祖師的表情還有些遺憾，“還以爲我創造了九山宗第一門化神法呢。”
鄭法聞言點頭，好奇道：“這法身，有什麼奇異之處？”
元老頭略略回憶了一下：“我也有些誤打誤撞，還沒有完全弄明白，其一肯定是雷法天賦更高，有點像蕭仙子的元磁道體，釋放各種雷法隨心所欲，就像是本能一樣。”
這倒是合理。
“其二，這法身……”元老頭臉上有些疑惑，“似乎反應很快，甚至……力大無窮。”
“力大無窮？”
元老頭似乎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乾脆身上金光一閃，頃刻間凝聚出神霄法身。
他頭頂的髮絲根根佇立，身上的筋肉如虯龍盤根，整個人猛地大了一圈。
“就這樣！”
元老頭擡起腳，輕輕在地上一踩。
整個萬仙島，忽然地動山搖。
衆人猝不及防，都晃了兩下，才穩住身形，驚訝看着他，就聽元老頭臉色自豪地炫耀：“我都沒用法力。”
“這法身天生神力？”
血河老祖驚道。
“不知道，我就感覺，自己一念之間，就能打碎一切，甚至……一拳之下，元嬰期都無法存活。”
元老頭捏了捏自己的拳頭，臉上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鄭法聽着元老頭的感受，只覺得有點耳熟，接着就想起來了：
什麼神霄法身，這不白老頭摯愛法身？
見衆人表情驚訝中帶着羨慕，元老頭又抖了起來：“我跟你們說，我這法身，還不懼雷劫，就是這化神劫再來十次八次，我也不……”
天空中，雷雲再度聚集。
元老頭傻了，他看了眼鄭法，又看了眼天空，吞了口口水：“我……我就是說說。”
“不是師尊你的，是章師姐！”
章師姐的化神劫似乎是被元老頭干擾了下，如今才正式開始。
衆人都反應了過來，紛紛縱起身形，遠離這片雷雲。
“無衣？”元老頭又嚇了一跳，一面跟着衆人往後退，一面喊道，“她怎麼都化神了？我真只閉關了十四年？”
龐師叔沒好氣地說道：“你再慢兩年，我都準備化神了！”
元老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身上的氣息精純不說，修爲也到了元嬰後期，真沒說大話的意思，臉上不由閃過了慶幸之色。
“無衣這雷劫倒是溫和許多……”
許是少了元老頭化神劫的干擾，章師姐的雷劫，就沒有元老頭那種聲勢了。
看着一道道天雷落在章師姐院子裡，元老頭有點不放心：
“無衣才結嬰多少年？化神，是不是倉促了點？”
“師姐的靈力積累早足。”
元老頭感受着章師姐院子中的那道強橫氣息，張了張嘴，似乎無法反駁，又道：“那多參悟幾年化神功法也好，何必如此着急？”
“師尊，師姐不僅有大自在魔祖的兩門功法參考，還有昊日山的《赤霄玉冊》，天河派的陷仙劍典，又有九章算靈推演功法，準備已經很……”
說着說着，鄭法說不下去了。
因爲元老頭的表情，實在是很難形容，像是要罵人。
“你的意思是，我要是再等幾年才閉關，就不用這麼費勁參悟了？”
“……”
鄭法也理解元老頭的委屈。
我走了，你們功法也有了，靈材也不缺了，還有大陣幫忙推演了……
那我閉死關的意義何在？
章師姐不到二十年，就能化神。
元老頭蹉跎了將近萬年。
這其中的差距，絕大部分不在於天資的差別，而在知識積累和資源上。
甚至若不是鄭法帶來的雷法知識，和大自在魔祖的法身法門。
元老頭能不能化神，都是個未知數。
簡單來說，元老頭趕上了個好時代，但只趕上了個開頭。
……
章師姐的化神劫，最遭罪的，大概就是元老頭。
因爲章師姐渡劫好像沒啥波折，甚至比元老頭都輕易許多。
特別是心魔劫，幾乎瞬息就破。
可……
“無衣在幹嘛？”
見章師姐的院子遲遲沒有動靜，龐師叔忍不住問道。
他們也不敢靠近，怕出了什麼變故，可此時章師姐久久不曾露面，也讓衆人有些擔憂。
“神通。”鄭法卻朝着天空看去，“天賦神通！”
話音未落，章師姐院子中揚起一道青光，直衝九山界外的玄微蒼穹。
“無衣也得了天賦神通？”
龐師叔愣了下，接着狂喜道。
“嗯，以我的經驗，應該是如此。”
旁人說有這種經驗，大概無人相信。
可鄭法不同——他跟老天親兒子似的。
他這話一說，衆人自然再無懷疑，人人臉上都泛起了笑意，甚至比鄭法得了神通，笑得更開心。
如今章師姐進階化神，竟也得了天賦神通，證明了一件事：
原來，不是鄭法是老天親兒子，而是鄭法或者說九山界這種修行方式，有很大概率獲得天賦神通！
其中意義，比鄭法福緣深厚，可重要太多了，自然更令衆人振奮。
想到這裡，龐師叔不由用胳膊懟了懟元老頭，口中道：“你說，都是化神，你怎麼沒有個天賦神通？”
元老頭轉頭，看着龐師叔，幽幽道：
“無衣是黃師妹徒弟，我徒媳，就是跟你沒關係……你開心個什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