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音速機動性比F22更好?”
林濟洪的語氣中帶着些許意外:
“但是我看項目要求說明書裡面好像沒有專門提到這一條……”
儘管掛着項目副總師的職務,但他實際上是電磁學專業出身,甚至並非蓉飛集團職工,而是來自航空工業綜合技術(301)研究所,此前一直是以外援的形式協助楊韋進行方案規劃,到四代機選型結果確認之後才正式被整合到研發團隊當中,所以對於競標過程並不太瞭解。
“嗯……當時考慮到這個要求比較有難度,而且更關鍵的是缺乏一個全面的參照……”
楊韋解釋道:
“你應該瞭解,出於嚴謹性考慮,甲方給出的書面要求一般都是和我們自己的上一代裝備進行對比……總之,爲了避免後續定型過程受阻,和F22對標的內容就沒作爲正式內容寫進去。”
“不過,我跟空軍裝備部,還有去年跟美空軍進行過正面交手的飛行員同志都交流過,他們一致表示,F22給他們留下的最深刻印象除去隱身性能以外,就是高速條件下的飛行性能,如果說亞音速區間內,F22的機動性還只是正常意義上‘好’的範疇,那一旦進入超音速,則可以說完全是另一個領域……”
F22的絕大部分參數迄今爲止仍然屬於美國空軍的機密,因此這種對標只能通過對公開信息的分析研判,以及部分與之有過遭遇的飛行員口述來完成。
林濟洪露出一臉明悟:
“所以纔在概念方案階段就存在的鴨翼後面,額外增加了一組拱形邊條?”
他從90年代初就開始搞隱身技術預研,還曾經參與過137號殲-7IIS隱形技術驗證機的研製工作,耳濡目染之下,對於航空技術雖然稱不上擅長,但一些基本概念和原理肯定還是懂的。
“這個是氣動計算結合風洞驗證得出的結果。”
第四代戰機的研製工作纔剛剛步入正軌,楊韋也樂意拿出一些時間來,捏合新加入的電磁學部門與傳統氣動/結構設計部門之間的聯繫:
“爲了保證前半球的隱身性能,鴨翼在外形和佈局方面做出了一些妥協,在特定姿態和速度區間內的效率不足,而新增的邊條翼結合由飛控系統控制的鴨翼,既能強化渦流生成,又可以控制渦流的流向,從而有效改善主翼的大迎角氣動特性和升力特性。”
“當然,剛纔你和老孔提到的問題,也就是側後方向的隱身水平,還有面積相對較小的全動垂尾對渦流過於敏感,在極限條件下難以保證飛機的橫航向穩定性,這兩點既然客觀存在,那就是我們下一步需要解決,或者是做出取捨的問題……”
林濟洪張了張嘴,本來是想說,這一對拱形邊條的存在會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來自側下(上)方的雷達反射,尤其不利於面對空警2000那樣的雙波段預警機。
不過這一次,卻把話憋在了嗓子裡。
他已經意識到,跟當年殲7IIS單純爲了驗證隱身技術不同,新一代戰鬥機是一個需要綜合考慮整體性能的綜合項目,很多情況下,出於整體收益考量,不得不做出一些在局部看來不夠完美的抉擇。
因此,林濟洪決定聽完後半段會議的內容之後再做決定。
而這個時候,孔成安也非常恰到好處地接過了話題,並順勢把幕布上投影出的內容切換到了他所負責的風洞測試部分:
“剛纔跟楊總還有老林的交流中已經說過不少了,所以我就略過前面的情況介紹部分,直接從第二節繼續……”
“關於增加一個安定面的設想,我們也在涪城那邊進行了驗證,主要是考慮在主翼末端根部下方設置一個或一組腹鰭,這當然是相當常規的方案,但我們在測試過程中還是發現了一些意外的結論……”
一年前的方案選型已經確定了鴨翼+大三角翼的基礎佈局,如今進入到真正的設計階段之後,需要重點關注的反而是飛機上的一些細枝末節。
尤其對於新一代戰鬥機來說,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地方甚至有可能成爲決定一個型號成敗的關鍵。
孔成安說着站起身,單獨從旁邊的包裡掏出幾張照片,一一排開放到會議桌中央的另一臺掃描投影儀上。
因爲會議準備比較倉促,所以材料裡面的圖片都是黑白打印的,一些簡單的圖表還好,但太複雜的東西實在是看不清楚。
“各位請看,我們初步選擇了六種特徵方案,也就是各自單雙配置的梯形鰭、弧形鰭和細長弧形鰭,再分別設置不同的安裝位置和內反角,當然出於隱身性能考慮,鰭片設計均不帶有翼刀,而是採用乾淨構型……”
說到這裡,他用眼角餘光看向了對面的林濟洪。
可以看出,在聽到最後一段話之後,後者的面色終於緩和下來一些。
“這些方案對於橫航向穩定性的改善能力,以及在極限條件下的抗尾旋性能都基本符合我們過去得出的定性經驗,以帶有約30°外反角的雙梯形鰭爲最佳,具體數據在資料的95-110頁之間,我就不過多贅述。”
“真正有趣的地方在於,當我們把這個方案的尾鰭與微向上內收的機身尾段結合起來之後,發現在一定迎角範圍內有着相當明顯的減阻效果,尤其是在高亞音速到跨音速範圍內……”
“初步推測的原理爲,當氣流流經機身尾段時,由於此處存在一定上翹角,氣流容易產生分離,而設計恰當的雙腹鰭,可以在機身尾段形成氣流加速通道,減緩減輕機身尾段的氣流分離,從而達到減阻的效果。”
“當然,這一推斷並非最終結論,關於此現象的本質,後續仍然需要更加深入的研究……或許還需要一些理論層面的幫助,但如果能妥善加以利用,那麼可以有效降低實現超音速巡航的難度,而且考慮到這一減阻效應是出現在後緣襟副翼附近,還可以顯著改善飛機的操縱性能……”
對於一架工作在正常性能區間內的飛機而言,“突破音速”這個過程往往要比“保持超音速”更難。
所以諸如EF2000還有蘇35等一部分三代半戰機,有些時候會宣傳自己具備“部分”的超音速巡航能力,也就是在加力狀態下突破音障,然後關閉加力維持超音速飛行。
雖然在渦扇10G預期可以趕上工期的情況下,華夏四代機當然不需要玩這樣的文字遊戲,但同時降低阻力和穩定性,無疑大大有利於飛機飛行品質的改善——
在殲10列裝部隊之後,蓉飛集團收到了大量來自航空兵部隊的反饋,除去例行的讚賞與肯定以外,還有很多飛行員提供的一手信息。
這些內容不屬於技術資料,因此缺乏嚴謹的數據研判,往往只是用簡樸語言描述的定性感受,但卻讓設計團隊對於飛行工作有了很多新的認識。
因此在四代機的研製過程中他們特別提出,不僅要造出一架先進的飛機,更要造出一架好飛的飛機。
而飛機的飛行品質,就是最直接對應“是否好飛”的關鍵因素。
孔成安的介紹結束之後,楊韋清了清嗓子,開始進行階段性總結:
“同志們應該已經感受到了,新一代飛機對於各方面性能的綜合要求是前所未有的,而我們下一階段的主要任務,就是優化飛行性能和隱身性能之間的關係,爭取在二者之間找到一個最佳的平衡點,希望各位能在這個大目標的引導下團結協作……”
如此千頭萬緒的工作,自然不可能在這一場會議上全部解決。
所以他只是簡單說了幾句漂亮話,接着就話鋒一轉,開始安排後面的具體工作。
會後,楊韋特地把兩位副總師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準備再額外囑咐幾句。
然而還沒等三個人的小會開始,桌上的內線電話便響了起來。
是行政辦公室的號碼。
接通之後,那邊很快響起了高文廣的聲音:
“楊總,606所那邊給我們發了個函,說是希望可以馬上使用一下渝都那邊的微波暗室……”
楊韋微微皺了皺眉,露出略有些困惑的表情:
“那他們直接去找電磁檢測中心不就行了……爲什麼要專門聯繫我們?”
“對方說,不是單獨驗證發動機尾噴口的雷達反射情況,而是要結合我們的飛機模型做總體測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