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琴聲優雅!在這高聳入雲頂峰之上,一團篝火迎風忽閃,火焰飄搖,映出三人身形。
天琴先生低首撫琴,便如一位儒雅書生一般。劍心側立一旁,一身白衣,隨風飄蕩,清麗容顏,如曠野煙樹,空谷幽蘭,自然也是被這琴音所醉。然而,雲凡卻是雙眉微皺,無心聽琴,白天那一幕不時在腦中浮現,只覺眼前這男子高深莫測,實不知何許人也!
一曲奏罷,天琴先生擡頭遠望,天幕低垂,宛如魔王巨口,漆黑而有些令人心悸。只見他停下來,目光微微轉向雲凡,輕聲問道:“雲凡老弟,不知此曲你意如何?”
雲凡一怔,頓了一頓,道:“前輩,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然而,天琴先生輕輕站了起來,那龍吟古琴仍是懸在地面三尺之處,光芒閃耀,竟然紋絲不動。天琴先生似乎對雲凡這般反應毫無意外,只見他沉默片刻,道:“我觀你心不在焉,臉上分明寫着有事二字,可是於今日之事耿耿於懷?”
雲凡心中一驚,他不曾回頭便知自己心中所想,不由對此人更增畏懼之心,一時躊躇,不知該如何回答。然而琴音漸止,卻見天琴先生負手立於懸崖邊緣,鬚髮飄飄,在風中盪漾,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覺得此人宛如一團迷霧一般,高深莫測,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晚風習習,似乎比剛纔烈了幾分。
三人沉默片刻,天琴先生忽然道:“你是否是想問,我究竟是何人?”
雲凡心想他居於此山,多半便是也不想他人知曉,若是貿然追問他的身份,只怕於自己不利,然而他天性堅韌,即便身歷險境也要探個究竟,想到此處不由盎然道:“是!”
天琴先生面色一寒,“你不怕知道我的身份而殺了你嗎?”
雲凡微微一笑,說道:“怕,是人自然怕死,但我還是要問!”
“哈哈……”
只聽一陣大笑之聲在茫茫夜空之中格外響亮,經久不衰,天琴先生笑罷,轉身望着雲凡:“好,果然有骨氣!”
雲凡亦不迴應,卻聽天琴先生又道:“你可知天下何以有如此多修真之人?”雲凡茫然搖頭,這一點他從未想過。
其實,自己從未想過會踏入修真一途,只是魔域殺其世間唯一的親人,血債須得以血來償,僅此而已!雲凡沒有世間之人那般爭名奪利之心,更沒有想要稱霸以得天下之報復,他只想安安穩穩的與父親共度餘生,百年後爲父親送終。可是,這一切都被魔域毀掉了,在這個世界上,他漸漸理解了弱肉強食四個字的含義,唯有自己變的強大,才能爲父親報仇,他要的只有這麼簡單。
天琴先生瞧着雲凡臉上陰晴不定,眼中或迷惘,或仇恨,當下輕嘆一聲,繼續道:“我不知你身上的道法是何人所授,但隱隱有一種煞氣存在你體內,或許你另有奇遇,有高人相助,眼下這股煞力被你身體的正陽真氣所困,尚且不得發作。”
雲凡聞言,抱拳一揖,“前輩果然乃天外高人,只一眼便道在下所經之事。”當下將如何遇到白長風,如何機緣巧合之下解救玄虛子一一說了出來,只是未提自己拜師之事。
那天琴先生聽了不由大笑,“玄虛子乃是浮生苑創派祖師,如今道行已臻化境,以你一個小小元化境的修真者來說,讓一個上仙的欠你人情,可是千百年來頭一個啊。”
雲凡不由撓了撓頭,細想之下,卻是如此,好像自己結交的都是白長風、玄虛子、如今又有天琴先生這樣變態級的人物,這奇遇可真是亙古未有的。
天琴先生看了看雲凡,不禁臉上一笑,“你雖然步入道中不久,不到一年便能達到元化之境,已實屬罕見。然而,這些真氣道法均非你自己修行所得,用起來也不能得心應手,甚至與你自身有害。”
天琴先生停頓片刻,又道:“我這裡有幾句話,不如說給你聽聽吧。”
雲凡何等聰明,聽其所言,忙道:“前輩,說歸說,我可不能拜你爲師啊。”
此話一出,天琴先生登時一怔,天下想拜自己爲師的多不勝數,這小子卻敢如此直言,不由激起了自己好勝之心,心道,“好小子,你不拜師,我卻偏偏要傳你道法不可。”
天琴先生微微一笑,“好,好,就依你。”
“天地初期,一片渺茫。有上古大神盤古持開天斧劈天地,破鴻蒙,輕者上升是爲天,重者下沉是爲地。後分陰陽兩儀,日、月、星、辰……”
雲凡略微一震,他自幼長在山谷,於外界事物知之甚少,白長風傳他也不過是些入門之術,更莫說這天地伊始,萬物衍生了,聽天琴先生如此一說,心中登時如吃了仙桃聖果,新鮮無比。
天琴先生侃侃而談,哪裡知雲凡心中諸多想法,只聽他繼續說道:“天清氣爽,陰陽交合,天地人,三才定位,芸芸衆生,自由自在,甚是逍遙快活,怎奈萬物生靈皆乃血肉之軀,生老病死,轉世輪迴,自由閻王管轄,有人妄圖通過學道修行,求得真我,以脫離凡胎,躲避輪迴,是以有了修真一說。”
雲凡登時明白,原來修真之終便是爲了長生麼?
“然而,人性資質不同,修真悟道各異,或以行善爲念,或塗炭生靈爲根,修行各種道法,是以有正道邪魔之分。”
天琴先生望了雲凡一眼,微笑道:“這也是爲何天下如此多修真派閥的原因,小兄弟,你可聽過‘七琴閣’麼?”
雲凡搖了搖頭,只聽天琴先生微微笑道:“也難怪,七琴閣久不出世,從不過問天下紛爭,你年紀不過二十,又怎會知曉?”
天琴先生望着漆黑的夜色出神,眼中露有興奮之色,大有睥睨天下之意,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道:“老夫本是七琴閣閣主!”
殊不知,七琴閣雖然低調,但天琴先生道法精深莫測,恐怕已抵仙人之境,而且爲人怪癖,行事亦正亦邪,心中只有音律,絲毫不將天下人放在眼裡。相傳,在其撫琴之時更是不容人打擾,否則定當命喪當場,若是旁人聽聞,恐怕早已嚇出一頭冷汗。
然而,雲凡自幼在音律上頗有天賦,常常一曲竹笛引得山中鳥兒盡數飛來傾聽,當日一語道出天琴先生琴音之意,登時與其一見如故,相互傾心,自然不能與常人所比。
雲凡對七琴閣毫無所知,對天琴先生更是首次聽聞,是以鎮定自若,毫無異色。天琴先生微微一笑,道:“正魔大戰過有數百年,如今天下初定,修真之人似乎更爲多了起來。”
雲凡道:“那今日那老者便是正道中人麼?”
天琴先生點了點頭,道:“不錯,當今天下雖然門閥衆多,然而多數只是有名無實,六合門雖然創派不久,卻後來居上,倒也不容小視。”
雲凡忽想今日那老者倒似有些正派之風,一身道法更是驚人,不由對這些正道巨擎有些嚮往,然而他嘴角一揚,“白天那老者雖然有些本事,但是跟前輩比起來還是差了許多,他手下那些徒弟就更加草包了。”
“哈哈……”天琴先生聽他一句馬屁言語,不免心中得意,“六合門終究還是有些實力的,尤其是掌門安再興,當年正魔混戰單憑一把龍淵仙劍所向披靡,能敵此人者天下不過數人。”
雲凡不由一笑,“這些人之中,前輩自然也算的一個了。”
那天琴先生聽聞,登時一顆心如鮮花怒放,連聲笑道,“慚愧,慚愧,哎,小兄弟,我再來奏上一曲,以應這迷人夜色如何?”
雲凡擡頭觀望,只見如墨染一般的夜空,哪裡有半點迷人 ,不由與劍心相視一眼,卻見劍心抿嘴一笑,不禁莞爾。看起來,不管是仙人、俗人,都難以抵擋“馬屁”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