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五感其實存在着微妙的先後順序。
來自肩膀的觸感發揮作用之前，一股極其清冽的木質香氣，就已經毫無徵兆地侵入了周明遠的感官領域。
然後纔是隨之而來的聲音。
“喂~！”
思緒突然被人爲打斷，男人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過頭。
看清短髮少女的瞬間，周明遠的大腦似乎被一種純粹的視覺衝擊力，狠狠撞得宕了機，表情也出現了一瞬間的呆滯。
驚豔。
萬花叢中過，往往會不自覺地提高人的審美閾值。
所以對於閱人無數的周律而言，很少會有這種撲面而來的感覺。
更何況讓他一向運轉精密的大腦，出現了短暫而真實的空白。
他引以爲傲的表情管理，無論面對何種局面都能維持的淡定面具，在這個瞬間，輕輕裂開了一道縫隙。
站在他面前臺階的黎芝，下頜微微仰起，脣角噙着一抹笑意，那雙亮晶晶的眸間，此刻正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這個角度望過去，她簡直好看到要命。
“.發什麼呆呢？”
黎芝伸出手，在他面前左右晃了晃，輕輕抿起櫻脣，小聲說道。
世界上哪有美而不自知的傻白甜？
如果有，起碼99%只存在小說和影視劇裡。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一番精心打扮，能給男孩子帶來什麼樣的衝擊力。
只不過由於性格原因，黎芝不會堂而皇之把這一點說給對方聽。
換做是顧采薇發現周明遠看自己看到目光呆滯，絕對會先捂住嘴巴笑上一小會，再意味深長地調侃回去。
——怎麼，被我迷死啦？
“下次.稍微注意點。”
回過神的周明遠向下走了兩步，保持跟黎芝肩並肩的距離，壓低聲音開口說道。
“哈？”
短髮少女眨眨眼睛。
“你這樣別人都沒心思上班了。”
周明遠語氣直白，伸出手指對着黎芝相隔幾公分的臉頰比來比去，視線也認認真真地打量起來。
“只想目不轉睛盯着你。”
“少來！”
被男人近距離盯着看，黎芝俏臉一紅，扭過頭去。
“明明大家都在好好工作.纔不會。”
來來往往的員工，確實很少有人把目光停留在黎芝身上。
因爲只要員工不是個傻子，就能注意到短髮美人身邊站着周明遠。
老闆他纔是真的目不轉睛。
黎芝標誌性的短髮似乎剛剛剪過，打理得一絲不苟。
髮尾帶着自然的外翹弧度，不僅沒有柔化線條，反而增添了一抹活力。
額前幾縷碎髮微微斜梳，露出一小截光潔飽滿的額頭，讓人很容易將視覺焦點，牢牢鎖定在她英氣十足的五官上。
下頜線清晰，脖頸修長，氣質高貴像天鵝。
在周明遠見過的所有女孩子裡，能完美把短髮駕馭出高級感的，黎芝是獨一份。
“今天什麼日子，怎麼打扮這麼用力啊？”
也不由得周明遠感到好奇。
相比在法院時期素面朝天，穿搭也顯得有些隨意的小荔枝而言，今天的黎芝從頭到腳都很精緻，細節拉滿無懈可擊。
她的底妝是真正的零瑕疵。
不同於流行的水光肌，她選擇了高度啞光，質感極其細膩的粉底液。
近距離看過去，膚質冷調白皙，像極了上好的瓷器。
沒有一絲油光，沒有半點瑕疵，甚至看不到一點點的粉感，彷彿她天生就擁有這樣一張毫無破綻的臉。
“今天嘛雙十一。”
兩人一邊沿着臺階向下走，一邊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天。
“所以爲了慶祝雙十一購物節？”
“不對，是光棍節！”
黎芝咯咯笑了起來。
在周明遠面前，她總能被三言兩語逗笑，清冷的氣場頓時消弭於無形。
“薇薇你也知道的，她這個人超有儀式感，每個節都要慶祝一下的。”
“她喊你了沒？”
“喊了，但是我不確定晚上有沒有空去。”
周明遠雙手一攤，指了指不遠處熱熱鬧鬧的採訪現場。
“如果有應酬走不開的話，實在不行這個節日我就不參與了。”
男人咧嘴一笑：“我怕影響桃花運。”
“.真不要臉。”
黎芝一臉無語，冷哼一聲，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一邊忍不住鄙夷，一邊她又覺得有點新鮮。
因爲這種話，也只有周明遠會當着女孩子的面說出口。
過雙十一怎麼能和影響桃花運掛上鉤？
話又說回來，影響桃花運，首先你得有啊！
男人隨心所欲的態度，漫不經心的表達，舉手投足間滿溢着強烈自信，反而有着相當程度上的吸引力。
“誒，有沒有人誇過，你翻白眼其實挺好看的。”
“沒有！”
黎芝又好氣又好笑，也習慣了周明遠的厚臉皮，乾脆側過頭去，繼續聆聽賀敏在臺上的發言。
“主要是你今天眉眼都特別好看，所以做什麼表情都比較養眼。”
“好了好了.噓。”
短髮少女又把頭扭了回來，伸出食指，對着周明遠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這個男人的彩虹屁，總是能誇到點子上面去。
事實上，黎芝英氣的核心，源自她那雙極具辨識度的眉眼。
她的眉毛並非當下流行的細彎柔美，而是天生濃密，眉骨清晰立體。
周明遠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今天的妝容充分發揮了這方面優勢。
起了個大早的黎芝，沒有過度修飾眉形，而是用極細的灰黑色眉筆，沿着她天然的、略帶棱角的眉弓線條，精準地加深又拉長。
眉峰轉折處被刻意優化，直指鬢角。
然後是眼妝。
她在眼窩的位置，利用啞光的大地色系，進行了極其自然的暈染和深邃化處理。
色彩沒有任何駁雜，卻完美地加深了眼窩輪廓，讓那雙本就漂亮的眸子更具立體感，睫毛被夾得捲翹分明，刷上一小段黑色睫毛膏，根根清晰。
微妙的延伸，不動聲色地放大了她的眼型。
這也是四目相對間，周明遠不由自主失神的原因。
“對了。”
沉默幾秒後，黎芝才反應過來。
剛一見面，就被這傢伙莫名其妙把話題帶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自己還有好多問題沒問呢！
“這麼多長槍短炮的，又是記者又是帽子叔叔又是客人，你們這是幹嘛呢？”
短髮少女指向亂糟糟的大廳，忍不住好奇道。
“很明顯啊。”
周明遠一臉臭屁的樣子，嘴角含着笑，得意洋洋道：“正義大獲全勝！”
“大獲全勝？”
黎芝跟着重複一遍，追問道。
“所以你之前說的那個案子，已經搞定了？”
“沒錯。”
周明遠點點頭。
“假扮薇薇的那個角色派上用場了？”“廢話，不僅派上了相當大的用場，還把騙子騙走我們輔導員的十萬塊錢，原封不動騙了回來。”
“這麼厲害？”
黎芝頓時瞪大眼睛。
對於每一位法律工作者而言，內心都有着程序正義和結果正義的天平。
可不管支持怎麼個正義法，實現了的正義才叫正義。
周明遠居然能把錢從騙子手裡騙回來？
這也太牛了吧？
等等，能從騙子手裡騙錢，豈不是說
到底誰是騙子啊？
“誒你快跟我說說，你怎麼做到的？”
一向情緒穩定的短髮少女，也開始多了點小動作。
她扯着周明遠胳膊，用力晃來晃去。
“幫助我們老師追回十萬塊之後，我們立馬把案件證據和線索整理好，第一時間報告給了帽子叔叔。”
周明遠繞了個彎子，繼續說道。
“爲什麼案子有這麼大影響？因爲這是一個涉及到十多個省份，受害者接近20人的特大電信詐騙案。”
“騙子以談戀愛之名，謊稱有投資盈利年化超出常人數倍的優質項目，騙取女孩子大額積蓄，背地裡實行着不可告人的詐騙勾當！”
“很壞很壞！”
說着說着，他發現黎芝正在用奇奇怪怪的目光望向自己。
“不是，你這麼看着我幹嘛？”
“.”
短髮少女沒說話，咬了下嘴脣，雙臂交疊抱起。
“那什麼，我問你個事。”
“咋了？”
“薇薇還在跟你一起.做金融投資嗎？”
黎芝拉長聲音，似笑非笑地盯着周明遠。
“算是吧。”
周明遠思考幾秒，點了點頭。
“反正我給她推了幾隻股，建議她拿住不要動，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
“你原話是這麼說的嗎！”
女孩立馬反駁道。
“原話！”
“呃”
周明遠停頓一下，重新換了個語氣：“我說。”
“信我，買吧，沒有三十個點就別考慮撤出去。”
“騙子！”
黎芝啞然失笑，右手捏起小拳拳，輕輕錘了對方一下，語氣篤定。
“你這和你剛剛口中的騙子有什麼區別？”
“三十個點！我也炒過股好不好？”
“謊稱有利率超出常人數倍的優質項目，騙取女孩子大額積蓄，背地裡實行着不可告人的詐騙勾當！”
“不是.”
周明遠一怔，沒想到迴旋鏢竟然打中了自己。
法學生就是法學生，居然連聽八卦的時候都不忘梳理邏輯。
“不對不對不對，不能這麼說。”
男人迅速組織好語言，開口說道。
“注意你的用詞，污衊我騙她點錢花，倒是不要緊。”
“可別壞我口碑啊！我可沒騙薇薇談戀愛。”
“你還想騙她談戀愛？”
黎芝頓時瞪了過去，眉毛豎起。
“拜託.清醒點，你那個閨蜜比猴子還精，誰能騙得到她啊。”
面對這項指控，周明遠當然不可能承認。
騙女孩子談戀愛？
不存在的。
高手從來都是直鉤釣魚，主打一個心甘情願。
“而且，要騙也是你比較好騙。”
還沒等黎芝開口，男人又慢悠悠地加上了一句。
“.”
不講理的指控就這樣被按死在襁褓裡。
黎芝足足沉默了十幾秒，深呼吸三四次，這才紅着臉小聲擠出一句。
“我也很聰明的。”
“沒那麼好騙。”
他和她的聊天並沒有持續多久。
長槍短炮圍着賀敏的採訪一結束，周明遠就被人揮了揮手，從角落裡叫了過去。
說到底，明理公司的這些客人們來頭不小，有些人免不得老闆親自出面招待。
“李姐~好久不見！”
隔了老遠距離，周明遠從小步快走的動作變成了大步流星，滿臉笑容湊到一位中年婦女身邊，伸出手和對方握了握。
李玉，是法治日報駐江城站的特約記者。
今天來到明理公司採訪的職業選手們，除了收到高新區分局出面邀請，以及自己聽到案件風聲趕來之外，還有周明遠從前積攢下的人脈。
比如他在法院實習時，早早結識的李玉。
彼時李玉爲了作一篇關於司法改革的專題署名文章，隔三差五就跑到立案庭，對周明遠這位實習生可謂印象深刻。
自打實習結束後，周明遠更是沒少麻煩李玉。
那篇關於天宇傳媒霸王合同事件的特稿，也同樣是出自李玉之手。
一個提供優質新聞素材，一個負責妙筆生花，落地變現。
交朋友嘛，大家都喜歡共贏。
“哎呀呀，小周你可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啊”
李玉一臉笑容，拍了拍周明遠的肩膀，感慨萬千。
從法院實習生到明理法律諮詢的老闆，這才短短几個月時間？
她作爲資深記者，也算是見多識廣了。
不得不承認，優秀的人真是到哪裡都能閃閃發光。
“黎芝！黎芝快過來！”
寒暄兩句後，周明遠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過身對着不遠處的短髮少女用力揮手。
“誒！”
“這不是小荔枝嗎？”
“什麼情況？你好好的書不讀，現在也跟着小男朋友創業？”
熟人見熟人，李玉打量着由遠及近的黎芝，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要說八卦之王，恐怕沒有誰能比得過記者。
論八卦人家纔是專業的！
只是在立案庭面對面接觸取材了短短几天，李玉一雙火眼金睛，就斷定周明遠和黎芝必然有曖昧。
再次在同一個地方相遇，她乾脆直接做出了論斷。
連用詞和稱呼都變了形。
“李玉姐！”
黎芝揉了揉眼睛，完全壓制不住雙頰若隱若現的緋紅。
她萬萬沒想到，在明理公司居然能遇到熟面孔。
“不是啦，我只是”
“我只是在合作的樂盈律所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