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郭蘭如站在籬笆前,看着御花園嬌嫩的鮮花,嗅着雨後的清新空氣,心情大好,笑得甜滋滋的。
季尚學的辦事效率很高,自己才哭訴寂寞沒兩天,她原先的三個女使就都回來了。
想起那天晚上,郭蘭如面色一紅,現在還覺得有點尷尬。與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超級花心大蘿蔔卻無敵俊俏的大帥哥同牀共枕是什麼感覺?
當然是百味雜陳,十分複雜。尤其以緊張爲主,她剛剛纔不小心用斧頭砸了人家的腳,腳背紅腫了一大塊,第二天穿鞋子都穿不進去了。最主要的是,這個人是九五至尊,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殺大權。
郭蘭如忽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個皇上雖然看着高冷,但貌似挺好說話的,自己要求出宮,他也許說不定可能答應呢?反正季尚學又不喜歡她,她一出宮,宮裡就多出一個名額,安排上他喜歡的女子,豈不妙哉!
柳青雲坐在書案前斟酌了許久才下筆,他心意已決。縱知此舉有萬分兇險可他不得不爲之。
昨夜,郭錦年不知在哪裡喝的大醉,跑到父親書房鬧了一場。秦國公恨鐵不成鋼的把他捆了起來打了一頓,才把堅持送郭巧映入宮選秀的真相和盤托出。二人這才明白國公爺的不易和對女兒的一片苦心。
想在朝堂上屹立不倒,豈是一片忠心就可以保證的?畢竟人心隔肚皮,更何況人心善變。
送女兒入宮則是臣子表忠心最好的方法。說好聽點,爲了女婿的家業,以後還可能是外孫的天下,敢不盡心?說難聽點,女兒在人家那裡當人質,胡作非爲之前不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受後果。
而天家選妃、嫁公主自然也是一種恩寵,互爲姻親,一榮俱榮。
郭家這些年在朝堂上戰戰兢兢,家中子弟們也並沒有仗着家裡出了個皇后做過胡作非爲傷天害理的事,但是家大業大人口興旺,免不得也有一些出格的事情。更何況,皇上想要定你的罪,哪裡需要什麼理由。
而且郭蘭如因爲性子魯莽,又愛吃味兒,在後宮可得罪了不少人。誰家孩子不是嬌生慣養的寶貝兒,當時任你欺負是因爲你有權有勢,現在你落魄了,人品好點的等着看你笑話,品德不好的說不定還要落井下石。
郭蘭如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太后的縱容,在後宮獨霸專行。朝中家裡有皇妃的大臣們對此頗有微詞,與秦國公交好的幾位甚至還話裡話外暗示秦國公該管教一下女兒,就連周婕妤的父親光祿大夫周俊希都因此對郭元沛冷淡了許多。
郭元沛與周俊希相識相交三十餘年,兩家子女也是自小相識,交情不淺。光祿大夫中年喪妻,未曾再娶,膝下只有周巧真一個女兒。本想招個女婿,把女兒留在家中享天倫之樂。
可是一次宮宴上,女兒對當今皇上一見傾心,直言寧作皇上身邊一宮娥,也不嫁別的王子皇孫。周俊希心軟,看不得女兒難過,趁着選秀的機會,把女兒送進了宮。因與郭元沛交好,人家把話說的明白,以後兩家互相照顧,共同輔佐中宮。
可是郭蘭如善妒,竟連小時的玩伴周巧真都容不下。周婕妤在深宮裡,既沒有了父親的疼愛,也時常見不到心上人,因此日日垂淚,本就單薄的身體,因爲鬱結於心更加體弱多病……
此般郭巧映進宮,一來可以照顧郭蘭如,使其不受欺負。二來若是能得聖寵最好,郭家能在朝堂上站的更穩。哪怕不得寵,只要不惹惱皇上,也算是向皇上表明瞭態度——郭家是識大體,懂時務的,絕對不會因爲女兒被廢后就對皇上生出異心。
郭錦年喝酒喝的糊塗了,竟然想着讓父親上一道奏摺,懇請皇上與妹妹合離,讓妹妹回家。因此,把郭蘭如寫給他的兩封信當衆讀了出來。
郭元沛一張大臉氣得鐵青,一巴掌把兒子扇的天旋地轉,還渾身顫抖尚不解氣!這歷朝歷代,哪有過女子跟皇上提合離的?更何況,廢后的理由是七出中的“無子”。如今才廢后幾個月,後宮已經有好幾個美人懷上了龍種。這不正說明前幾年是郭蘭如把着皇上,才導致後宮無所出。這便又犯了七出的“妒”之罪。這個時候提什麼合離,分明是想把他們郭家架在火上烤……
郭元沛正在氣頭上一句聽不進去,柳青雲確是一字不漏的聽進了心裡。信裡字字如訴,句句悲泣,滿滿的絕望。柳青雲不敢想象,之前那個大大咧咧陽光活潑的女子到底經歷了什麼,才能寫出這麼悲痛欲絕的文字。
秦國公要爲整個家族考慮,郭錦年不敢忤逆父親,但他柳青雲父母早逝無牽無掛,他就是拼上這條命,也要把郭蘭如從那寒冷孤寂的深宮帶回來。
這是柳青雲的責任,他欠她的。
郭蘭如搬了把椅子出來,坐在上面翹着二郎腿。欣賞着御花園裡不時來往的美人,感嘆着當皇帝真好,看這三千後宮佳麗,嘖嘖。卡哇伊的蘿莉、高冷的御姐、溫柔的淑女、嬌俏的鄰家小妹妹應有盡有,或身姿高挑或小巧玲瓏或珠圓玉潤,萬種風情儀態萬千,她一個女人看的都要流口水了。
“娘娘……”
郭蘭如正專心致志的欣賞美女,忽聽得身邊春晴小聲喚了她一句:“嗯,怎麼了?”
“周婕妤今天也出來了,你看那邊。”
郭蘭如順着春晴的目光看向遠處的石橋,很快被橋上一個身姿單薄的病美人吸引住了目光。離得遠看不真切,只見得女子臉色蒼白,一臉鬱色。病美人身着一身淺色紗衣,柔柔弱弱的似乎不勝涼風。
郭蘭如很疑惑:“周婕妤出來很稀奇麼,她平日不愛出門的?”
“娘娘你忘了,你不是說周婕妤身體不好,就不要到處亂跑,省的……”
春晴頓了一下,見娘娘沒有異樣的神色:“省的哪天不小心昏倒在外面,盡給人添麻煩。”
郭蘭如聞言,不禁苦笑道:“我以前還真是刻薄,怪不得他們都不待見我,還真怨不得他們。”
“娘娘,要不、要不奴婢去請周婕妤過來……敘敘舊?”
郭蘭如連連搖頭,原身說話刻薄,她也沒學過什麼說話技巧,講不出好聽的話啊。萬一又說錯什麼話,傷害到人家就不好了。
周巧真倚在石橋上,心思百轉。最終下定了決心,郭蘭如罪不至死。在女使貞兒的攙扶下,向着郭蘭如所在走去。
郭蘭如看着周婕妤走近,嚇得趕緊站起來,緊張的不得了。看着走路都需要攙扶的病美人,心裡有些愧疚,又怕她是來找麻煩的。
周巧真在籬笆前站定,兩人隔着四五米的距離對視。沒有人開口說話,氣氛沉重。
良久,周巧真幽幽的嘆口氣,微笑道:“我還是像以前那樣叫你姐姐吧。”
郭蘭如狂點頭:“好,嗯、好。”
“姐姐,皇上最近去過你殿裡留宿嗎。”
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口氣淡淡的,聽不出悲喜。
“啊?”
郭蘭如不知怎地,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磕磕巴巴的解釋:“皇上、皇上就來過一次,下大雨,我一個人害怕,皇上心軟才……才答應我留下來的。我以後不會了,你別、別……”
郭蘭如說不下去了,別難過?別生氣?似乎都不合適。
“不要拒絕皇上,他會不高興的。”
郭蘭如看着眼前神色忽然認真起來的周婕妤,心裡有些難受,這又是一個癡情於季尚學的女子。虛弱的聲音、蒼白的面龐、沒有血色的脣,瘦的皮包骨的軀殼,沒來由的讓郭蘭如想起一個詞,情深不壽。
“原來如此,怪不得呢。”
周巧真似乎想通了什麼,笑了笑,平靜地看着郭蘭如:“姐姐最近小心些罷,無事莫要出行了。”
等郭蘭如品味完這句話,周巧真已經遠去了。郭蘭如看着纖細的身影漸行漸遠,忍不住大喊:“妹妹、妹妹,你太瘦了,記得多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