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頃的書房裡，書桌上一堆的畫像，楊頃捶頭頓足地直嘆氣，我們走過去笑道：“怎麼了？是不是美人太多，挑不過來了？”楊頃擡起頭道：“大哥大嫂，你們就別說風涼話了，你說，二哥都還沒有成婚呢，爲什麼就輪到我了呢？娘把那些仰慕二哥的女子都拒絕了，一門心思地要給我操辦婚姻大事，她中了什麼邪了這是……”
“你二哥？你二哥早在兩三年前就已經娶了鎮國公的大女兒了，他的那位苦命的妻子還難產死了呢。”我想都沒有多想，脫口而出。
“啊？這個我怎麼不知道？”
他們兩個異口同聲地驚訝道，那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我無辜地拿起書桌上的一個蘋果，在楊沉的袖子上擦了一擦，往嘴裡塞去，偏頭看外面的風景。
南宮痕當初是隱姓埋名去京城的，他在外面做的事情，家裡人大抵都是不知道的——他的悶葫蘆性格，怎麼會跟家裡的人訴說心事，家裡的人也總不可能跑到京城去打聽他的事情。公公婆婆本就不同意他去京城，他卻頭也不回。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不會放着深仇大恨不管不顧的，公公婆婆也權當做沒有了這個兒子，怎麼還會操心着他的婚事呢。
我不小心瞄了一眼書桌上的擺得亂亂的畫像，從底下抽出了一張。畫像上的女子穿着鵝黃色的衣裙，裙角有淺藍色的花紋，那垂落在眸角的微笑，溫婉動人，好似凝聚了陽光的力量在裡面。
楊沉嘆道：“好美的姑娘啊……”
“美個頭！”我甩起手就拍了楊沉的狗頭一把，“這個分明就是黃貞兒，你別裝作不認識一樣，黃貞兒可是你心裡的寶貝，等了她那麼幾年，居然連她長大後的樣子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黃貞兒初長成時候的模樣，所以洞房之夜的時候會把我認錯，他後來見過了黃貞兒，現在卻在這裡裝傻充愣。
等等。
我大聲地問道：“黃貞兒的畫像怎麼在這裡！”楊頃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問道：“什麼黃貞兒……你們說的，該不會就是黃家的那個那個……那個大小姐吧……我不知道啊，這些都是媒婆給我的，讓我好好地看來着……”
楊沉慢條斯理道：“我覺得不應該是黃貞兒啊……她在半年前就跟我說她要去京城了啊……難道她回來了？”“就算回來，她的畫像也不該出現在咱們楊家啊，她之前可是‘嫁’到楊家過了，難不成，她還不甘心，非要再嫁進來不可？”我就想不通了，黃貞兒在宮裡好好當她的嬪妃，怎麼會出宮呢。我記得四姑姑好像說過，宮裡發生了大變故，黃貞兒負傷逃走了，她就算回到了濟南府，怎麼還好意思讓媒婆來楊家做媒啊？
“說不定不是黃貞兒呢，只不過這位姑娘和黃貞兒長得相似而已，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楊頃想打圓場，收拾起了那些畫像，我用嘴咬住了蘋果，手把那些畫像一拍，指着那副美人圖的右下角，給了他們一個“你以爲我是瞎子啊，這裡不是明明寫着‘黃貞兒’三個小字嗎”的眼神
，楊頃一臉的黑線，呆呆地問了一句：“爲什麼真的是黃貞兒……”
他大哥“娶”過的女人，現在跑到他這裡來了，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我拿下了蘋果，笑道：“沒事的啦，黃家大小姐可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嫁給你也不礙事，她雖然不再是完璧了，但她以前的男人可是天子，再嫁給你，可是給了你楊頃天大的面子了，你就別不知足了。”
“我不要。”楊頃臉色不好地搖搖頭，偏過頭去，我拍着他的肩，又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啦，你看，以前的時候，依照黃家的實力和地位，那根本是高攀不上你們楊家的，可黃家的老爺能耐大啊，他三兩下就把自己家嫁不出去的寶貝閨女嫁到了楊家來了，他的女兒現在要是想嫁給你了，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嗎？”
楊頃反駁道：“黃貞兒能嫁到楊家來，不是因爲她爹本事大，是因爲大哥非要娶她的，大哥瞎了眼了，我又沒有瞎眼，我纔不娶呢。”
楊沉幸災樂禍道：“對，你沒有瞎眼，你好好選選吧，娘可發下話來了，要你儘快成婚，峰峰也該有個娘來疼他了。”黃貞兒的畫像會出現在這裡，那黃貞兒勢必是要進楊家的，楊頃不樂意也不一定由得了他了。
楊頃立即站起來，把黃貞兒的畫像團成了一團，扔到了痰盂裡面，背對着我們，說：“大哥，大嫂，你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黃貞兒的畫像，我也沒有，我們就當做，它從來都不曾出現過。”我聽罷，“噗嗤”笑道：“這個自欺欺人的辦法甚是好，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過呢，只要沒有了畫像，婆婆就不知道黃家讓人來提過親呢，然後你就可以逃過一劫了是不是啊。”
是個大頭鬼啊，這些畫像就是婆婆讓人送到楊頃的書房來的，這畫像中的女子，個個都是經過婆婆篩選的，婆婆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黃貞兒也在其中。
說不定還是婆婆一手策劃的呢。
我想到這裡，不由地一陣冷汗——婆婆不滿是冒名頂替，現在又找到了真正的黃貞兒，雖然不是直接塞給楊沉的，但是楊沉和楊頃的感情恐怕就此會被離間了。婆婆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她難道非要黃貞兒做自己的兒媳不可嗎……婆婆又這麼地喜歡黃貞兒嗎……
我的腦子裡很亂，很亂，分明日子一天一天地太平下來了，但我總有一種即將要再起波瀾的感覺。
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
我嚥下了最後一口蘋果，說：“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們好好地選個千金小姐吧，別真的惹來了黃貞兒，那就麻煩了。”楊沉說要送我回去，我說不用了。
我自己一人走回房間去，心裡亂糟糟的，也許是大少夫人的生活太過安逸了吧，老天爺怕我這個愛吵愛鬧的小丫頭耐不住寂寞，所以不斷地出一些的幺蛾子來給我解解悶。
我踢了踢腿，遠處的一個婢女走過來道：“大少夫人，您怎麼了？”
我笑了笑：“沒事啊，鞋子裡進了砂礫了吧應該。”這婢女緊張道：“那大少夫人，您趕緊坐下，讓奴
婢給您脫下鞋子，您剛剛生產完，這全身上下都像是新生了一樣，您又身份尊貴，可別傷了皮膚……”咦，楊家的府裡頭，什麼時候有人在我出事之後還這麼的關心尊敬我的婢女？
雖然聽着就知道這個婢女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對主人溜鬚拍馬上了，但是我聽着還是很開心的，我順着她，坐到了旁邊的石頭凳子上，任她給我脫鞋，揀出砂礫。
她說：“大少夫人您的鞋子可好看了，鞋面真不一般，奴婢可不敢甩，就怕把這麼寶貝的鞋子給甩壞了。”
唉呀，別這麼地吹捧我啊，這就是一雙再普通不過的鞋子了啊，別搞得鍍了金似的。我穿好了鞋子，就要走，那婢女道：“噯，大少夫人，您先別走啊，奴婢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給您聽呢。”
我蹙眉道：“什麼事情啊？”
她也不說，只是衝着我笑，我在宮裡的時候，經常見到過這種笑容，帶有點點的暗示和期待。好吧，我懂了。我從腰裡摳出幾粒碎銀子，給她，說：“說吧，到底是什麼事情，如果你純粹是唬弄我的話，你就等着被趕出楊家吧。”還好，自從吃到了婆婆的虧之後，我都會在身上帶一點點的銀子，以防不測，以防餓死。那婢女看着手裡的一丁點碎銀子，那樣子像是看着一根歪了的黃瓜似的，道：“大少夫人……您這……這……”
我道：“別嫌少啊，你都還沒有說你想告訴我什麼呢，如果你說的東西對於我來說都是有用的話，我保證，下次給你的，會更多。”
這就是利誘。從宮裡的娘娘那裡學到的。那婢女立即笑逐顏開，道：“是這樣的，大少夫人，奴婢剛剛給夫人奉茶的時候，在門外邊聽到夫人和四長小姐的談話，她們說了，要把黃家大小姐嫁給三少爺，夫人和那黃家大小姐也已經談好了，聯起手來把您給趕出楊家。黃家大小姐說了，她明天就會登門造訪，給您一個下馬威呢。”
“什麼？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啊大少夫人，奴婢可不敢亂講。”
原來，黃貞兒的畫像的出現，果真不是偶然，她真的回到了濟南府，有預謀地出現。她怎麼變得和侯婉玉一樣的可惡了，侯婉玉是不擇手段地要爭楊沉，她是爲了什麼？
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婢女殷勤地說：“奴婢是阿環，剛剛來沒幾個月呢，大少夫人，以後，要是夫人那邊有什麼事情，奴婢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您的。”
我朝她“嘿嘿”了兩下，這個阿環可真夠聰明的，知道了我的意思。這做下人的，精到了這個份上，也真夠市儈的。
我說行，以後有事，就來找我，然後就走了。
我真的很想要知道——往日裡很是疼愛我的婆婆，在知道了我只是一個丫鬟的真相之後，究竟會對我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她就算不爲了自己的小孫女考慮，也該爲她的兒子考慮考慮啊，門第和出身，難道就真的那麼的重要嗎？
“馨兒，給我去燉只雞，我心情不好。”
“是，大少夫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