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的家在京城。皇上派我四海尋你，務必將你帶回皇宮，所以我才一直留在濟南府，時刻注意你的動態。昨夜救你，並非偶然，水陵兒，我也是有皇命在身的，你究竟跟不跟我回去？”
我沒有立刻回答。
他繼續道：“只要你回到宮中，你的家族就可以重振，王府大宅，皇上會重新賜給你們水家，另外，你同父異母的弟弟，皇上也在民間尋找當中，你的弟弟，會跟着你一起榮華富貴，他可以直接繼承你們祖父的官位，水陵兒，你不能只爲你自己着想，也得爲你的弟弟、你的家族考慮才行。”
我聽着他說話，心裡逐漸煩躁了起來。我冷笑說：“單放，你不是也喜歡我嗎？你怎麼此刻倒是要幫着南宮羽了？他得到我，你不會難過？還是說，你想把我變成和水清淺一樣的人，爲你賣命？水清淺喜歡你，你不是不知道，你還是讓她在後宮之中，吹枕邊風，你也想讓我和她一樣是不是？你不是剛剛又在宮裡安排了一個叫做甄憐容的女子嗎？她們都不夠？還要加上一個水陵兒？”
我一氣之下，拍了一下浴湯，水花四濺，聲音清脆悅耳。
真殘忍，救我，原來不過是爲了自己的仕途考慮。他究竟是想用什麼樣的方法來擊潰南宮羽，得到江山大權，掌舵天下。屏風外面的單放幽幽地嘆了口氣。
“陵兒。”他完全沒有了方纔的冷漠，現在看來，倒是多了一分的落寞，“你知道我的親弟弟南宮契嗎？你一定知道。他做了一年的皇帝，就被南宮羽趕下了皇位，南宮契爲人單純，不知人世險惡，他從來，都把南宮羽當做自己的左膀右臂，從不懷疑。南宮羽逼宮篡位之後，他把南宮契囚禁了起來，就囚禁在了紅鸞殿後頭。我們的母后，成太后，也被迫害致死……”
天下，天下。爲什麼你們一個一個都看不透徹這轉眼就崩落的人間紅塵。爲什麼你們一個一個，視天下江山爲囊中物，不惜一切地去爭奪。
已經犧牲了太多的人命了，你們都在所不惜。我輕輕地啓口，告訴他說：“單放，如果，你真的愛過我，就請你放過我，我不想被你們捲進這場紛爭裡……”
你不能帶給我安穩的日子，但楊
沉可以。他可以把我保護得好好的，不教任何人傷害到我。我不想再在這個亂世裡顛沛流離，在午夜夢迴的時候，身邊連一個緊緊相擁的人都沒有，唯獨錦衾寒。
“只要你跟我回京，我可以保證，所有的事情都與你無關，你可以好好地過你的日子，你什麼都不必擔心。”
我閉上了眼睛，喃喃道：“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我什麼都不想聽……”對於他許諾的，我相信，但是，對於未來要面對的，我實在是太過害怕了。我不是水清淺，可以爲他做一切的事情，我是水陵兒，自小在宮中見識了太多的權勢傾軋的水陵兒，我迫切地想逃離那些污穢不堪的人心面目。
單放，我知道你生活得很不容易。如果可以選，你也會希望在楊家好好過你二少爺的舒適生活，但是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是被人抱到民間來的，你被南宮羽的母親改變了命運，你的弟弟，你的母后，你的父皇，都遭到了不幸。你想報仇，想要奪回所有屬於你的東西，你纔會把自己扔進那殘暴的命運當中去。如果你不把我帶回去覆命，你就不能名正言順地回京去，你的一切計劃，都會被耽擱。
可是，我真的不想回宮。
他走了，門輕輕地關上了，沒有留下一個字。“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纔好……”我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膝蓋，淚水“噗通”掉進了浴湯裡，融爲一體……
山雨欲來，風滿樓。
我站在窗前，穿着他爲我買的衣裳，裙襬翩躚。我看着窗外的景緻，在風中飄零。單放端着飯菜進來了，在我身後說道：“這麼大的風，快把窗子關上，馬上要下雨了。”他把飯菜從托盤中，一一端到了桌上，我回頭望了一眼，說：“馬上要下雨了，下雨的時候，心可疼了……”
我最是討厭下雨天，尤其是一個人的下雨天，孤孤單單地看着雨點敲打着窗戶，心裡害怕得不行。
下雨天，冷冷清清，心裡惦記着的人，都會涌上心頭，難以慰藉。我走到了桌邊坐下，拿起了筷子，對他說：“你也一起坐下吃吧。”
“我看着你吃。”他朝我笑了笑，起身去關窗戶。我已經感覺到了絲絲細雨從窗口
飛進來，飛到我的身上，晶瑩剔透，冰冰冷冷。“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就是你看着我吃飯嗎？”
他重新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這一次，換我看着你吃。”
我莞爾道：“原來你還記得啊。”當年，我們司膳房的人都要去給錦衣衛送飯，我是司膳房的一等宮女，被派去伺候他吃飯。他忘了讓小太監試菜，倒是一點也不緊張着急，說沒有人會害他。那個時候的他，還沒有防人之心。若是有人要給他下毒，也不見得是衝着他而去的，可有可能是要撂倒了他，然後再衝進去幹掉南宮羽。如果，單放，一直都是原來的單放，他會不會開心許多。
“我當然都記得，什麼都記得。”他的笑容有些苦澀，我默默地夾着青菜，吞進口中。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屋子裡昏暗了下來，單放起身去點蠟燭，我在忽明忽暗之中凝視着他。我想到了那一夜的螢火蟲，想到了我抄寫家規時候，他爲我點的燈。
他是那麼用情至深的男子，可是壓抑在他心裡的仇恨，讓他的心，太苦太苦，苦到不能自拔。他覺得，只有把南宮羽和當今太后繩之以法，才能救贖。
他朝我微笑着，走近了我的身邊，問我：“看得見嗎？”“看得見。”我點點頭，託着下顎，欲言又止，“單放……你……如果我不跟你回去，你會生氣嗎……”
他搖了搖頭。
“我不會勉強你，陵兒，如果你不跟我回去，你會很幸福，我也開心，如果你跟我回去，和我一起面對一切，我也會開心。所以，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很開心，不會生氣。”他深情地注視着我，我像是被外面的雷電擊到了一般，怔怔地與他對望。這是在夢裡嗎，我怎麼會有那麼真實的感動。從前，我一直都奢望着他的眼裡只有我，我可以爲他放棄一切。可是，皇城風捲殘雲，我倒是失去了初衷和勇氣。
單放，你是我的夢，我做夢都想和你在一起。
你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你是千萬士兵惟你命是從的大將軍。
我低頭吃起了飯，單放，無論日後發生了什麼，我一直都在，希望你，平平安安，切勿以卵擊石，打草驚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