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觀。
重慶都是山，思諾帶着我坐一號線、二號線、三號線的輕軌，兜兜轉轉，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下了，然後又爬山涉水的，最後總算是在犄角旮旯那麼個地方，找到了一家玉皇觀。
因爲實在是太偏僻了，所以有些荒廢破敗了。
我看了看大門上的蜘蛛網，有些不確定地回頭看了思諾一眼，“你確定，這裡面還營業？”
我現在都不想它靈驗不靈驗的問題了，我就怕等會被人趕出來，說他們這裡不供遊人求神拜佛了。
“那肯定要營業呀。”這裡灰塵大，思諾不自覺地也皺了皺眉，“而且這不能說營業，應該說開光，等會小溪進去也別亂說話，記得佛像都是請回家的，萬萬不能說買這個字。”
她一本正經地開口，甭提有多嚴肅了。
因爲信，所以虔誠。
我有些尷尬地衝着思諾笑了笑，其實不用她擔心，請菩薩的這套規矩，我也是知道的。也接了一句。“你放心，我知道的。我家是做剃頭匠的，這我比你清楚。”
我從死人溝出來的事情，託陳唸的福，班上大部分同學是知道的。思諾也知道，但是她並沒有因爲這事情躲着我，反而和我親近，由此可見，她是個好人。
“是呀。我竟然忘記了。”她不好意思地衝着我吐了吐舌頭，然後拉着我走了進去。
她說得對，雖然這處玉皇觀非常破舊，灰塵厚重，走進去之後，發現不少香爐和佛龕都落在地上，殘缺不全，但……
但的確有吟誦經文的聲音。
這經文我雖然聽不明白，但咋一聽的確有平心靜氣的功效。每走過一處神像，思諾就衝着它拜一拜，模樣別提有多認真了。
然後，還會讓我幫忙點香，遞過去。
她行的是，三跪九叩之禮。
我咬着脣，侯在一旁。雖然目光虔誠，但總覺得行那麼大的禮，有些過了。
她從頭開始拜，一直拜到了最裡面的佛堂。
只最裡面的佛堂，和外面有些不大一樣。
因爲，它不染纖塵，非常乾淨非常整潔，且裡面有特意焚香，一看就有人經常打理。可倘若這一處地方用心修飾，爲什麼會任由着外面狼藉得不成樣子呢？
我想不明白。
還有，這間佛堂裡面也沒有供奉佛像，只是在我面前的牆壁上，出現了一副巨大的壁畫。那壁畫上畫着一隻非常威嚴的猛獸。
大體上是比較接近羊的模樣，不過卻有九條又細又長的尾巴，蓬鬆地展開，如同扇面；此外還長有四隻耳朵，左右各兩，面目細長，背上還有兩個巨大的眼睛，並非騰雲而起，而是倚靠在樹旁……
這是個，什麼怪物？
我琢磨不透，底下卻還有一處批文。
“《山海經·南山》，基山，有獸焉，其狀如羊，九尾四耳，其目在背，其名爲猼訑，佩之不畏。”
可那關鍵的兩個字我不認識。
思諾倒是頗有見識地，把那兩個字的讀音，特別清楚地讀了出來。“猼訑。小溪你記着，這是山海經裡面的怪獸。”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我是沒有見識，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寺廟裡有供奉這東西的。
很，稀奇。
可偏偏思諾對它竟然如數家珍，“只要把它的皮毛取下來，披在身上，人便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
她笑了笑。
可倘若心中沒有畏懼，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尚且還在琢磨，但是已經被思諾拉了出來，她言笑晏晏地指了指一旁的羅漢房。“走，我們去數羅漢。”
數羅漢，這我聽說過，就是一間屋子，供奉成百上千的羅漢，然後供遊人數數，相傳不同人會數出不同的羅漢，因爲它們當中的許多，只有有心人才看得到，所以答案很難統一。而數出羅漢之後，就會有主持或是僧人對最後的數字進行吉凶占卦。
只是，我有個問題。
這裡是玉皇觀，玉皇觀供奉的是玉皇大帝，隸屬道教；而千百羅漢，又是佛教纔會有的。我知道現在的人不如以前講究，但把佛家和道家的東西融
合在一起，真的好嗎？
怕是，不合適吧。
但是思諾已經興致勃勃地開始數羅漢了，這整間屋子堆放着各種各樣的羅漢，大大小小，林林總總，也不知道有多少。
爲了方便遊客，便在房間裡做出很多很多猶如迷宮一樣的長廊迴環，迴環的兩面，都放着佛像。
思諾走在前面，一邊數數，一邊恭敬地向佛像拜了拜，口中一直唸叨有詞。
我也按照她的模樣，一邊數一邊拜。
順帶着還要看看，這些羅漢我認識不認識。出名的降龍伏虎我知道，但是不出名的，就連見都沒有見過。
這一琢磨，自然耽誤了些。擡眼的時候，思諾已經不見了。
應該，數到前面了吧。
可貿然加快進程實在不對，是對佛像的不尊重，所以我須慢慢數，認真數。反正思諾先數完會在外面等我的，不擔心。
可我數着數着，就有些不大對勁了。
因爲這些佛像竟然慢慢發生變化，離我最近的那羅漢，本是笑臉盈盈地看着我，但卻突然像是高溫融化了一般，渾濁的液體順着上面流了下來，隱隱約約……
我瞧見了一張小鬼的臉。
偏偏它還舉着法器，佯裝自己是羅漢呢！
也不只是這一處，我面前所有的佛像，都溶化出一層水來，水流盡之後，那不再是一具一具莊嚴肅穆的佛像。
而是……
而是無數從地獄深淵爬出的小鬼！
它們通體藍色，面目猙獰，手中舉着各式各樣的法器道具。瞧見我的時候，會猙獰地衝着我笑，然後烏拉拉的亂叫喚。
我怔愣地看着他們，魂都差點給嚇沒有了。
可偏偏，我腳下的地板，也開始發生着變化……竟然，出現了一條深深的溝壑，由遠及近地展開，急速朝着我過來！
彷彿下一刻就會到我腳邊，而我整個人，得落下去！
我嚇了一跳，連忙硬着頭皮，轉身往回。
可……回去的路，也變得不一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