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都四面環水，重慶距離豐都更是一江之隔。所以倘若我們要前往豐都點燈，唯一可以仰仗的交通工具，只剩輪渡。
而曾經依靠長江，興盛而起的碼頭文化，時至今日早是江河日下。
我帶着炎炙，上了一班準備行駛的輪渡。船伕是個非常健談的中年人，見我們上船一口咬定我們是前往豐都度假的小情侶，還說現在的年輕人就喜歡獵奇的心裡。
順帶一說，豐都城對於小鬼亡靈而言，是鬼城；但對於尋常人而言，是4A級的風景名勝區，每年都會接待數以萬記的遊客。
這船上大多男男女女，到豐都來，也是爲旅遊的。
只我，不是。
但老闆的話，我並沒有反駁，只是拉着炎炙在前排尋了個位置坐下。他憋壞地悶着笑，瞧見我一直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他看，這才同我解釋了一句。“我還以爲，你會反駁他呢。”
是指小情侶的那個稱呼？
於是我便衝着他，輕微地翻了個白眼，“不就是一稱呼嗎，哪需要解釋不解釋的，再說了，我解釋個，他估摸着也不會相信。”我將雙手微微一攤開，頗有些無奈地看了炎炙一眼。
“這樣不合適？”我尋思着，又在後面稍微補充了一句。
沒有想到炎炙的臉上，露出習慣性地壞笑，就衝着我魅惑地眨了眨眼睛，“合適，合適，你怎麼說，怎麼都合適。”
聽聽這話，我便知道他又變回以前那沒心沒肺的模樣了。
昨晚，那麼挫敗憂鬱的他……應該是我的錯覺吧。
畢竟，我還更喜歡他現在這個樣子。
然後他一偏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又睡着了。這去豐都的一路，似乎都是這樣，他有時候可以清醒過來和我玩笑兩句，有的時候又得疲憊地陷入到沉睡當中。
所以，我擔心着，怎麼都放不下去。
也虧得還有石蓮子帶路，所以進了豐都城之後，我帶着炎炙在一間名爲“半步多”的旅店住了下來。因爲豐都是旅遊城市，所以這裡也充斥着諸如如家、七天之
類的快捷酒店，但不知道爲什麼，石蓮子讓我今晚住在這裡。
說是旅店，其實就是一四合院的屋子。
而且在半山腰上，還沒有進去，我就聞到了裡面厚重的塵土味。
忍不住皺眉，問了石蓮子一句。“我們今晚，得住在這種地方？”
我在心裡多少有些膈應，大抵是每一個學醫的妹子，都會多多少少有些潔癖……就單從這點出發，我和他們，是一樣一樣的。
炎炙不回答我，只是盯着上面的招牌看。他微眯着眼睛，眼神深邃得讓我看不明白。
石蓮子倒是貼心，幫着我把這問題給回答了，“小溪，我們今晚只能住這裡，而且在點燈之前的幾個晚上，都得呆在這裡，還記得我昨天同你說過什麼嗎？”
石蓮子昨天同我說，豐都住着人，也住着鬼，人走人道，鬼走鬼道，它們之間並無關聯……
所以我既然是帶着炎炙來點鬼燈的，那麼就得遵從冥界的規矩，走這條鬼道……
眼前這半步多，就是鬼店，我要住在這裡，似乎也是命中註定。
“進去吧，少說，少看，少做。”炎炙皺着眉，提醒了我一句。我總覺得，他對這地方，似乎有些牴觸？
門，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了。
那是一間已經上了年紀，且多年沒有經過打掃的門楣，所以陡然被這麼一推，竟然落下厚厚疊疊的一層灰。在一片塵土當中，一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是要住店？”
這聲音又尖又細，刺得耳朵別提有多難受了。
根本，就不像是從人嘴巴里說出的呀。
我忍不住皺了皺眉，石蓮子卻提醒了一句。“小溪，我昨天還提醒你什麼了？”
他告訴我說，負責點燈的孫婆婆，性情十分不好，讓我爲了炎炙，無論如何都要擔待些……所以，我不爽，但還是在臉上，堆出了滿滿的笑容。
順帶着，賠了小心看炎炙一眼。
我就見他頭上火焰輕輕晃了晃，然後身形一個趔趄，險些栽倒下去！
我趕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這恍恍惚惚的，所以還得趁早把燈點了。
灰塵很快散去，從裡面走出一個七十多歲，滿臉褶子的老婦人，老婦人的肩頭停着一隻花枝招展的鸚鵡，剛纔那聲又細又長的聲音，就是從鸚鵡的喉嚨裡發出的。
“孫婆婆不會說話，一切言語都是鸚鵡代勞。”石蓮子壓低聲音，同我解釋了下。
我點了點頭，剛準備“哦”一聲來表明自己已經知道了。
但是孫婆婆肩膀上的鸚鵡已經開口，且話語拮据傲慢，便時一副沒有禮貌的模樣。
“揹着人咬舌根可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行爲，老婦人倒是可以直言。我這條舌頭是被冥王所斷，不能說話所以只能尋了一隻鸚鵡，這事情整個豐都都知道，你不用遮遮掩掩。”
只這一說，我便知道他是動怒了。
又是低頭看了看石蓮子，它輕柔地閃過光澤，似乎也挺尷尬的。
“孫婆婆，我到半步多來，是點燈的。”炎炙將身子站直，走到孫婆婆的面前，衝着她拜了拜。
然後招呼我過去，我學着炎炙的模樣，也衝着她拜了拜。
“上次才爲你點過鬼燈，怎麼這次又傷了……還是兩簇。”她冷笑了聲，鸚鵡就代替她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你若是這麼不知道愛惜自己，我這裡燈油又十分有限，便是不點了。”
她這句不點了，可把我嚇得不輕……
不過也就是這麼一說，因爲她還是將我們領了進去。且旅店的裡面，已經住着不少人了。按照孫婆婆的介紹，旅店裡面有三批客人，分別住在不同的院子裡，她自己還得專門有一間……
因爲只是間四合院，所以現在每個院子裡都住了人。我們要想住下，就只能和他們擠一擠。
孫婆婆雖然說話刻薄了些，但總算給了我們選擇的餘地。
她讓炎炙在大廳休息，帶着我去了二樓，讓我選自己的鄰居。
只炎炙還叮囑了句。
“她說什麼，就什麼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