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尉遲興衰
顧予初沒有拒絕張夢依的好意,她隨之來到皓月宮,換了身春藍色的宮裝,領口及袖口用月牙白繡着海波紋,再綴以米珠,很是好看。
“這是內府剛裁剪做的新衣,你不嫌棄纔好。”張夢依很是客套。
“貴妃盛情,怎敢嫌棄,如此好看的新衣就給了我,感謝還來不及呢。”顧予初有一樣學一樣,跟着奉承,但也實在不想與她在此多過糾纏,於是找了個藉口就要離開。
“聽說今兒還有好些個新排的歌舞,我們還是早些回席,若是錯過了就太可惜了。”
“歌舞左不過就哪些花樣,本宮平日最愛聽宮裡的老姑姑們說些個陳年往事,比那些歌舞可精彩多了,不知道秦王妃有沒有興趣聽一聽。”張夢依哪裡聽不懂顧予初的意思,可她卻絲毫沒有放她走的意思。
“娘娘恕罪,我本是個無趣的人,天下奇聞都提不起來興致,更別說舊事了,我看還是早早回席,若是聖上怪罪了,可是不好。”
顧予初猜的沒錯,她的確是有話要同自己講,但她實在是心情不好,便起身拂了拂禮告辭。
“秦王身邊已有佳人相伴,琴瑟和睦,你在不在並不會有人會在意。”
張夢依本就見不得顧予初佔着秦王正妃的位置還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現在又如此不給自己面子,一時氣憤,故意刺激道。
“娘娘最得聖心,媳婦兒自愧不如,聖上若是不見娘娘,怕是要擔心了。”
顧予初對張夢依對啓幀的心思早就心知肚明,見她如此嘲笑自己,也不甘示弱,赤裸裸的戳了她的痛處,就算自己站在啓幀身邊非議不斷,但她張夢依連半分機會都不會有。
“難不成你真想回宴席上去看着他們恩恩愛愛的模樣。我是一分一刻也看不下去的。”張夢依心裡雖氣,但自己的目的沒有得逞,又見留不住顧予初,便話峰一轉,坦坦蕩蕩的示起弱來。
“別人願意怎樣與我又何干?”顧予初實在不想與她在此墨跡,於是不再管哪些規矩和尊卑,邁開步子執意要走。
“尉遲一脈七代出仕,還出了兩任皇后,誰料一夕之間功勳世家灰飛煙滅,也是可惜。謠言當年有三個孩子僥倖逃脫,若是能活到現在,也當與你的年紀一般大小。”張夢依一把拉住了顧予初的胳膊,挺身擋在她的面前,不緊不慢的說道。
“娘娘莫不是吃醉酒了吧。”顧予初神色如常,但提及尉遲一族,心中警覺起來,不由的停下腳步。
張夢依不懷好意的笑笑道:“只是覺得故事精彩的很,你定當會喜歡。”
“既然貴妃娘娘興致如此之高,那便聽一聽吧。”
張夢依是個小心眼的人,顧予初擔心過分駁了她的面子,免不得又在席上搞出什麼幺蛾子報復自己。
再者,她若聽到尉遲二字便逃了去,確實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心虛的讓人懷疑,更可況她也很想聽一聽這宮裡的老人所見所聞,是否真如她知道的一般。
“尉遲家的兩位皇后,一個嫁給先祖,一個嫁個先帝,五十年前,那可真是風光無限。尉遲老祖宗尉遲奉德共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和小女兒爲嫡出,二兒子尉遲宏卻是個私生子,沒人知道他孃親是誰,所以從小不得大夫人待見,即便之後自己的妹妹嫁予天家,也不得先祖重用。可那個尉遲宏可不是個認命的草包軟蛋,二十歲時機緣巧合認識了遊歷民間的先帝,之後又幫先帝奪從自己侄子手裡奪得了天下,官升中書令,再之後又將自己唯一的女兒嫁與先帝爲後,地位尊貴至極。尉遲奉德雖不喜這個兒子,但因女兒失勢,外孫又與帝位失之交臂,爲保尉遲百年榮耀,便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之後舉家扶持小尉遲這位新後,但可惜的是,兩任尉遲皇后的嫡子都未能繼承皇位,再到本朝,尉遲一族牽扯進齊勝造反一案,落得個滿門抄斬下場。”
張夢依停下來,仔細觀察着顧予初定反應,可她臉上並無波瀾,彷彿聽着與自己無關的閒事,於是繼續說道:
“除了那三位不知所蹤的小娃娃,當今世上還剩一個與尉遲一族有關的人,卻不姓尉遲,你可知是誰?”
“鎮西老王。”對於張夢依的誘導,顧予初並不感到驚奇,當即脫口而出。
尉遲一門除了她們姐妹二人和不知所蹤的尉遲景珩之外,便再無長輩苟活。她也從小就知道鎮西老王、兩任先皇后是家族榮耀,但叔父尉遲林下獄之時,先皇后已不再人世,鎮西王也未給予援手,她便也明白這門親戚形同虛設。
“你竟知道?”張夢依有些驚訝。
“聽過一耳朵的市井傳言。”
“是呀,鎮西老王啓世灃是尉遲皇后和先祖唯一的兒子。我好奇的是,當年鎮西老王爲何不與自己的表妹小尉遲皇后聯姻,反倒扶持咱們聖上奪得皇位,那畢竟是自己的母家呀。齊勝造反,尉遲林受連累,也不見老王爺在聖上面前求情,也不曉得老王爺和尉遲一族有什麼深仇大恨,竟然如此狠心。”
“貴妃,這可是犯忌諱的。”
顧予初不想聽張夢依的挑撥之言,也實在是不想繼續尉遲一族的話題,免不得被她看出什麼端倪,所以故意搬起明帝的忌諱嚇唬道。
但張夢依的一席話也無意間點醒她,這麼多年來,她只關心齊勝謀反之下尉遲一族的冤屈,但從未深究家門強弩之末、任人踐踏的緣由,也許自己的家族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光明磊落。 “舊事而已,咱們兩個私下說說不打緊。”張夢依不爲所動,沒有一點收斂的意思。
“天大的禍事,即便是夫妻父母兄弟都不一定能傾力相救,更何況是轉了幾個彎兒的親戚。”顧予初雲淡風輕的評論道。
“所言極是。父母兄弟況且靠不住,更何況是夫妻。”張夢依繞了半天,總算是繞進了正題。
“娘娘有何賜教?”
“不過是想起自己傷心事罷了。你知道我爲什麼進宮麼?”張夢依低眉沉思起來。
“爲了他。”顧予初回答的很是直接。
“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的多。”張夢依擡眼冷笑着,一邊感嘆面前這個女人的沉穩,一邊又嫉妒啓幀對她的看中。
顧予初禮貌的微笑,她也是佩服張夢依爲啓幀的犧牲,若是換做是她,可能做不到如此。
“我十七歲初見他第一眼便傾心愛慕於他,可我偏偏生的這幅與他母妃相似的容貌,我既知他的逆鱗和心結,便打定主意幫他完成心願,於是才萬般無奈之下選擇入宮。剛開始,明帝待我也是極好的,我身處夾縫之中,有時候真的是左右爲難,深怕對不起秦王又辜負了聖上。”
顧予初沒有說話,納悶這個女人繞來繞去,說東說西,不知到底想要和自己說什麼。
“可是我殫精竭慮,百般小心,卻還是失去了兩個孩兒。後來我才知道,明帝對我對我不過是逢場作戲,什麼榮恩盛寵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娘娘辛苦了。”
顧予初淡淡的應付道,心裡卻很是不屑。她張夢依的尊華天下皆知,着實不必如此惺惺作態。
“不過這些都不打緊,經過這些,我才能看清聖上的真正用意。宮中守衛衆多,我不得與他親口說。勞煩你幫我告訴他,明帝對我假意疼愛,不過是唬人的幌子,是用來麻痹他的,好藉着他的手,裡應外合剷除嫺貴妃、皇后、鎮西老王這些個威脅,最後不過是爲了韓王繼承大統鋪路。聖上本就是心狠手辣,寡恩薄情,對怡貴妃根本毫無真心可言,他們父子連心不過表面罷了。”
“你確定麼?”顧予初眉心微閃,對此表示懷疑,這與她之前的猜測完全不同。
“當然,我的兩個孩子都是明帝親手害死的,第一個爲了脅制林峰,在東定軍中埋下異心,第二個孩子是爲了拉皇后和鎮西老王下馬,控制鎮西軍的軍權。”張夢依見顧予初不似之前那般淡然,接着聲淚俱下的控訴着明帝對自己的利用。
“那怡貴妃的舊案呢?也有其他隱情?”顧予初本就對當年的舊案有所懷疑,今日話都說道這個份上了,便徑直問了出來。
張夢依抹了抹眼淚,繼續說道:“這便是最要緊的,尉遲爲東啓七大百年望族之首,兩朝外戚,樹大根深,權勢熏天,是明帝多年來最大的心病。但尉遲林爲人正直,明帝尋不到他的錯處,無法定罪,於是便利用齊勝謀反之際,僞造怡貴妃與其的往來書信,命尉遲林奉旨查辦,而後再叫人偷了這封書信,以此爲由才治了尉遲林的大罪,滿門抄斬以除後患。”
“你的意思是說當年是明帝利用怡貴妃做局用來扳倒尉遲一族?但如此隱秘的舊事,你怎會知道?”
“在他身邊久了,自然是有法子摸到一點蛛絲馬跡。前些日子,聖上假意稱病設計皇后逼宮,密詔鎮西王於醒心殿,逼他交出軍權之時,又重提了當年的舊事。我因爲侍疾,得以躲在殿外,無意間偷聽到了這個天大的秘密。”
“這些秦王都知道麼?”
顧予初心裡大驚,近日朝堂的確發生了太多大事,遣使被殺、寧王下獄、皇后被囚、鎮西軍釋權,老王爺留京,這一連串的事情,她只覺得蹊蹺,但因皆有利於啓幀,所以還沒來得及細細分析,但今日張夢依的說辭卻是她不曾想過的。
“他熟於朝堂陰詭,尉遲一族這樣的結局,他應看的清楚,可明帝對我的虛情假意讓他篤定明帝對怡貴妃的至誠至忠,更何況明帝曾許諾他爲其母正名,並傳以皇位,所以他才默默配合明帝設了這麼大的一個局,卻不知道儲君之位明帝早心屬他人,所以你一定要告誡他千萬要十二萬分警惕,以做萬全之策。”
張夢依拉着顧予的手,說的誠懇又緊迫。
“娘娘放心,我定將話傳到。”
顧予初點頭應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