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宇文櫻想去驛館看自己的小舅舅拓跋什翼犍,卻被慕容恪攔了下來。
“今日代王要和父王商議聯姻之事,你去了也見不到人。今日你也不用去大伯父府上了,只在府上待着就是,只怕一會兒青兒會找你。”
宇文櫻聽了他說的這話,忙問道:“派去聯姻的是青兒?”
慕容恪點了點頭,無奈說道:“小姑姑是父王最小的妹妹,如今再聯姻,只能是父王的女兒。父王適婚的女兒也就她一個,自然只能是她!”
宇文櫻應下之後,慕容恪匆忙出門,往王府而去。
這個小舅舅,宇文櫻從未見過。只聽說他生而奇偉、寬和仁愛、經略高遠,想必是和慕容恪、慕容霸兩兄弟差不多。慕容青性子和段瑤很像,如今只能希望她跟段瑤的擇婿標準也差不多才好。
到了中午,都尉府遣人過來,說是如今都尉府荷花開得正好,五少夫人請四少夫人去都尉府賞荷花。
宇文櫻想起慕容恪說的話,確認了慕容青正在都尉府,這才趕緊出門。
到了都尉府,下人直接領着她去了後院主屋。
宇文櫻剛進去,就看慕容青正在流淚,旁邊段瑤正耐心勸着,看這樣子,宇文櫻心裡明白,只怕慕容青是不願意了。
慕容青看她來了,立馬跪下,大聲哭道:“四嫂,還請你幫幫我!”
她這一跪嚇了宇文櫻一大跳,忙扶起她,說道:“你別這樣!上次你幫了黃鸝才讓她有機會救了我,我心裡一直感激,去王府找你當面道謝卻不方便。我欠你一個人情。心裡一直不安,你需要我幫什麼忙,直說就是!”
慕容青一直哭,也說不清楚,只能是一旁的段瑤將情況說了一遍。
等段瑤說完,慕容青心情也穩定了些,只小聲抽泣道:“四嫂,我不想嫁去代國!今早我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一直求母后幫我向父王求情,可是母后說父王已經下了決心,她也沒辦法。我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纔來求四嫂。四嫂你是代王的外甥女,你幫我求求情,勸他放棄這個念頭可好?”
這倒讓宇文櫻有些爲難了,只支支吾吾地說道:“我和我那小舅舅還從未見過。況且就算我和小舅舅相熟,兩部聯姻,只怕也非我能勸住!”
慕容青聽了這話,又是一陣流淚,看得宇文櫻心裡不忍,突然想起小舅舅先前一直喜歡賀蘭馨兒,沒準兒她有辦法,忙安慰她說道:“我且試試!”
慕容青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一般,流着淚點了點頭。
想了想,宇文櫻還是補充說道:“你救了我,我也希望能盡我所能幫到你!只是你心裡別抱太大的期待,連母后都沒有辦法,我去勸舅舅,也很有可能會失敗。”
慕容青擦了擦淚,哽咽着說道:“我明白!四哥曾送小姑姑出嫁,和代王有過接觸,還請四嫂回去和四哥好好商量一番,看看怎麼勸代王較爲合適。妹妹感激不盡!”
說完這話,她又要下跪,倒讓宇文櫻覺得不好意思,再看她哭得厲害,段瑤也是手忙腳亂,真要和她們商量也不可能想出什麼辦法,忙告別二人,回了將軍府。
回府之後,她直接去了賀蘭氏的院子,剛進屋就看到她一個人坐在窗邊發愣,連叫了她兩聲。她都沒聽見。
宇文櫻嘆了口氣,走近了她,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問道:“馨兒,小舅舅來了龍城,你知道了?”
賀蘭氏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目光有些愴然。
宇文櫻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才慢慢說道:“之前你還跟我說,過了這麼久,你的心早就淡了,如今看來,你這哪裡是心已經淡了的樣子。”
賀蘭氏沉默,並不否認!
宇文櫻看着她,有些無奈,卻只能正色說道:“馨兒,我知道你現在很傷心,此時讓你幫忙也不合適!只是如今事情緊急,我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找你!燕王想把青兒許配給小舅舅,青兒不願意,我想讓你幫幫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勸服小舅舅放棄聯姻的念頭。”
賀蘭氏聽了這話,眼淚頓時流了出來,卻還是強撐着讓自己擠出一絲笑,悲哀地說道:“四年前他要娶燕王的妹妹,我就沒有攔他,因爲我知道他勢在必行。就算我想攔也攔不住。想不到,如今過了四年,他又要娶燕王的女兒了!我早就嫁人了,如今的我沒有任何立場攔他,更不知道什麼辦法能攔得住他!”
她說完這話,只一個人望着窗外默默地流淚,宇文櫻也知不能勉強。徑直回了自己院子。
當晚慕容恪很晚纔過來主院,剛進門就看她躺在牀上一直嘆氣。
他走過去抱住她,忙問道:“今天青兒找你了?”
宇文櫻點了點頭,有些疑惑,“你怎麼知道她會來找我?我先前看她跟段瑤像,還以爲她會喜歡小舅舅。”
慕容恪猶豫了一下,才說道:“青兒以前就跟我說過,她只想找個平凡的書生嫁了,一輩子只吟詩作畫就好,哪怕家貧,讓她一世耕地、織布、紡紗,沒得吃、沒得穿,她也會覺得快樂。她一心想擺脫王府的這種日子,又怎麼會願意嫁給你小舅舅。做他的皇后?”
宇文櫻聽了這話,不由感慨道:“原先我只覺得她恃才傲物,還覺得她是嬌生慣養長大,心裡看不起人,卻不知她心裡這麼不快樂。想來她身爲王后的親生女兒,見慣了她欺負小妾、打壓庶子,她纔對王府生活厭惡不已吧。”
說了這話。宇文櫻又嘆了一口氣,悶悶地說道:“今日她讓我幫她勸勸小舅舅,好讓他打消了聯姻的念頭。你們今日商量了一整天,可是已經定了下來了,讓青兒聯姻?”
慕容恪搖了搖頭,直說道:“父王讓代王送一千匹上好駿馬爲聘禮,代王不願意,還一直倨傲無禮,根本不將父王當長輩對待,只談了一會兒就不歡而散!我這麼晚纔回來,乃是因爲父王召集慕容家子弟,商議攻打代國之事。二哥和九王叔已經自動請纓遠征。”
宇文櫻嚇一大跳,立馬坐了起來,“舅舅如今就在龍城。若是你父王動了攻打代國之意,小舅舅豈不是有危險?”
慕容恪看她着急成那樣子,忙安撫道:“你且聽我把話說完!我以前見過你小舅舅,他寬仁大度,且喜怒不形於色。倨傲無禮,本就不像是他一貫的作風。如今他親自來龍城提親,卻又完全沒有聯姻的誠意。更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所以,我猜他此次來,根本就是有別的目的!”
宇文櫻一臉迷茫,“他此行不是爲了和親,還能是爲了什麼?照你所說,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引得你父王非常生氣。一怒之下甚至準備揮師代國。他這麼做,莫非就是故意激怒燕王,實際上他代國早有準備,只等燕軍進攻,就偷襲你們不成?”
說完這話,宇文櫻自己都知道站不住腳了,搖了搖頭,忙又否定了,“不合理!若真是那樣,他就不可能親自來龍城,誘敵深入也不該這麼做。況且如今兩部實力懸殊,燕強代弱,他更不可能這麼冒險。”
再看慕容恪笑着看着自己,宇文櫻有些着急了,搖着他的胳膊,忙說道:“你肯定有想法,快說來我聽聽!”
慕容恪笑着提示道:“昨日他見了我,第一句就問我府上可一切安好!”
宇文櫻靈機一動,試探着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他是爲了馨兒?”
說了這話,她忙搖了搖頭,直說道:“不可能!”
宇文櫻看她篤定,只笑着問道:“爲什麼不可能?”
宇文櫻將今日下午賀蘭氏跟自己說的那番話告訴了他,再補充道:“先前青兒求我,我第一個就想到了找馨兒幫忙。聽了馨兒的話,我才知道,找她也勸不了小舅舅。小舅舅當年先是娶了你小姑姑,又看着馨兒陪表姐來了龍城,卻不爲所動。如今他人在龍城,只要稍微派人打聽,就該知道馨兒已經嫁給了你。你自己想想,他怎麼可能會是爲了馨兒而來。”
慕容恪直說道:“你剛纔也說了,燕強代弱,若不是因爲馨兒,他惹怒父王做什麼?或者更確切的說,他的那般做法,根本就不是爲了惹怒父王揮師代國,而是爲了讓父王想其他辦法來促成聯姻,至於這辦法千千萬萬種,就看他想要哪一種了。”
他這話說得晦澀不明,宇文櫻忙問道:“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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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若是要將青兒嫁給他,聘禮自然是沒得商量!可若是換成別人,例如只是慕容家的某位宗女。你說父王還會不會要求代國千匹駿馬?又或者說,如果出嫁的人換成馨兒,那一千匹駿馬代國是不是就會欣然奉上?”
前面那個設想宇文櫻還能接受,後一種說法實在太驚世駭俗,宇文櫻實在難以相信,只吶吶地問道:“馨兒已經嫁給你了,小舅舅還提這種要求,他就不擔心你不同意?拿兒媳婦聯姻這等奇恥大辱,你父王怎麼可能同意?”
慕容恪看她震驚的樣子,只淡然說道:“所以他沒有當衆提出來,只讓人去猜就是!他如果心裡真是這麼打算,自然是篤定了我會同意成全他和馨兒。”
宇文櫻立馬脫口而出,“不可能!萬一沒人明白他的意思,還真給代國帶來戰亂,豈不是得不償失?”
宇文櫻摸了摸她的頭,笑道:“那你說咱們二人聊了半天,一直都在說什麼?”
宇文櫻震驚不已,立馬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他就是故意這麼做給我們看的?”
慕容恪聽她這話,忍不住笑了,直說道:“確切地說,應該是做給我看的!你方纔可沒有想到這一層!明日咱們一起去驛館拜會小舅舅去!”
宇文櫻點了點頭,又皺了皺眉,還是覺得不信。
慕容恪看着她,正色說道:“你不懂!有時候男人若是錯過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心裡的後悔和遺憾絲毫不會比女人少,甚至有時比女人還甚!女人還能流淚,或是向人哭訴,男人卻只能把那種傷痛放在心裡。一旦那種痛苦如影隨形,若是能讓他有機會彌補,他願意拿任何東西去換!”
慕容恪說得深情,宇文櫻忍不住臉色發紅,輕聲說道:“就像你對段錦漓,一直得不到,所以一直念念不忘!哪怕看她嫁人了。你還願意在旁邊守候她。所以我看不透小舅舅的做法,你卻能一眼明白,是不是?所以現在要是有機會能讓你從世子手上把段錦漓搶回來,他願意拿任何東西去換,是不是?”
慕容恪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忙解釋道:“阿櫻,我並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承認,我曾經確實是那麼想過。我也承認,哪怕現在我心裡喜歡上了你,也並非完完全全將過去忘得一乾二淨。錦漓於我而言,終歸有些不同,我希望你能明白!”
宇文櫻臉上洋溢着笑,一副坦然的樣子說道:“我明白!”
慕容恪緊緊抱着她,親了她一下,輕聲說道:“阿櫻,我喜歡你!”
宇文櫻忙推開他,笑着說道:“你滿身都是汗,都有味道了,快去沐浴!我今日爲了青兒的事煩了一天,現在好睏,我先睡了!”
他自去屏風隔斷沐浴,他知道她的不快,只想着一會兒再好好跟她解釋。只是當時他哪知道,有些事,一刻都不能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