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影!李影!”我聽見有人在喊我,是這個名字沒錯。
“依然?”我睜開眼的一瞬間,一萬種可能歸結成一個不可思議,我在稱呼眼前的這位女生。
“跟我走!”說着身子被拉起,餘光裡文靜也在旁邊。
我感覺身上有50處傷痕在隱隱作痛,像千萬根如同刀片一般的絲線割裂開的創口,但我感覺不到傷口觸碰到任何東西而造成的二次傷害,難道我……
我用最後一口氣低頭去看自己的身體,在失去視覺的那一瞬間,我感覺到羞澀。這一幕本不該出現在秋風瑟瑟的戶外,我懷念在橙色燈光的浴霸下,用熱水泡澡的場景,無論是白氣還是泡沫,在這種顏色的燈光下都很漂亮。
同時我能感受到,背後路燈打在我們三個人的身上,或許是四個人,影子拉得老長,長到最後成了一個點,伸得很遠。
夏天,也會有這麼長的影子嗎……
“桌上的粥吃了嗎?”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是眼神疲憊的李依然。周圍也就是整個房間都是白色的,這讓人很安心,我伸手撫摸依然的臉。
“吃過了,你怎麼會在那裡?”眼淚如果有閥門,一定是我觸碰到的。
眼淚是身體裡流出來的第二血液,唯有它本身的溫度是騙不了人,但這也讓我越發感覺到一種冰涼是從她的面容散發出來的。
我把眼淚捏在手裡,吸收、蒸發。撇過頭的一瞬間,“閘門開了”,我心想,忍不住笑出來,眼淚噴灑在枕邊。
“我去哪裡了,我怎麼不知道。”枕邊確實印上了鮮紅的醫院二字,起初看到這抹紅色,我仍是一驚。
“最後不是文靜陪你出去的嗎?”依然質問。
“那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我質問。
依然沉默,沒有半句回答。
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沒有停止流淚。
窗外幾棵不知名的樹枝擋住了部分視野,綠葉鮮活。
讓眼睛稍微適應窗外照射進來的光源後,玻璃上漸漸能夠浮現依然那張憔悴的臉。
我猛然回頭,什麼也沒有。玻璃上什麼也沒有,牀邊什麼也沒有,枕頭上印着鮮紅色的“醫院”二字。
“李依然!”我咆哮。
進來的是文靜,她不太正式地抱着一束花,花大過她的身子,雖說不重,卻給人一種超出她身體負荷的感覺。
“怎麼了,依然?”文靜把花放在一邊。
“依然?”我問。
“啊?”文靜道。
“你站在外面幹嘛?”我在此之前沒有聽到過門的動靜。
“醫生說你需要休息,讓我不要打擾。”她坐在凳子上,握着我的手。
手上充滿紅色的印記,像一筆一劃寫上去的,我想起鮮紅色的醫院二字。
“就你一個人?李——影呢?”我幾乎哽咽。
“什麼,李——影?”文靜眼神陷入迷離,伸手摸我的額頭。
看得出她的小心,在她摸的稍下處,隱隱的疼在孵化,我能感覺生命體的跳動,一陣一陣的。
“我出去幫你叫下護士吧!”文靜站起來向外走去。
我本覺得沒有必要,可每一寸肌膚都在向我咆哮,我再無力顧及其他。
可在文靜即將關上門的一瞬間,我腦海裡出現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我大聲呼喊文靜。
留下的只是一聲,屬於門本身的聲音。
每一個獨立的事物,都有屬於它本身的聲音。
“再見了。”我不知道我在與誰道別。
什麼是真相什麼又是假象,我竟然相信自己從玻璃中能夠看到的景象,那是我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的東西。
我把身子轉回面對玻璃窗,這次就連鮮紅的醫院二字也在玻璃上看得見,能看見的東西越來越多,比如那束薰衣草。
“李女士。”玻璃中門開了,一位半身護士裝扮的人走進來,我看不見她的臉,那部分是樹枝未遮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