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熟練地睜開眼睛,屁股下的冰涼讓我忍不住笑出來。
我伸手去摸,抽出的是手機,屏幕無法點亮。
“充一會兒就暖了。”我忍不住再次發笑,屏幕也在接上充電器的一瞬間被點亮。
我起身去拉窗簾,至少需要十五分鐘才能開機,我回頭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一整塊發紅的空電池。
我將牙刷放進嘴裡,對着面前的鏡子開始新的一天。
鏡子裡的我和我的動作保持一致,我從來不知道刷牙是這麼有趣的一件事,或者說,看着自己做某件事,真的很有趣。
我對着自己一靜一動,擡手刷更後面的牙齒,亦或者張嘴邊刷邊看嘴裡不停產生的泡沫。
我把牙刷拿出來,將兩排牙齒咬住,對着玻璃展示他們。然後嘴裡的泡沫一點點從牙縫析出,我再次忍不住發笑,泡沫全部噴灑在水池和玻璃上,手上也有一點。
我打開水龍頭,擰向有熱水的一邊,先把手上的衝乾淨,然後是牙刷。水池周圍的一整圈淋溼,牙膏的泡沫會沿着縫隙自己留入水池,最後只剩下玻璃了,我擡起頭看着滿臉是泡沫的玻璃裡的自己。
那麼真實。我想着,將手伸向玻璃,指尖在觸碰到玻璃的瞬間打響了,冰冷通過指尖傳達到全身,有無法前進的東西擋住了。
那麼虛幻。我把手伸回來,從下巴開始往上爬,像鏡子一樣光滑也像玻璃一樣寒冷,鏡子裡的自己也正這樣在做,不是嗎。
水龍頭嘩啦啦流不停,水都是向下流的,如果我會倒立,是不是眼淚就不會掉下來。
我用毛巾將玻璃擦乾淨,卻有擦不掉的水痕。
我似乎意識到這個世界大多數東西都是早已決定好的,沒有人會反駁沒有人會質疑的那種決定好。
回到牀上,電量已經達到34%,超過能夠開機電量的3%很多,這是一件好事,我開始發消息。
我不再等他回覆,我預備好了一整件事的經過,比寫成日記還要整的那種經過。
他很快就回復我,問我占卜結果是什麼?
我告訴他不知道。
他不理解我此時此刻所謂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氣得有點想保持呼吸聲。
我真的不知道。
“或許占卜結果就是着整件事情的答案。”他這句話連一點猜測都不帶,我從未感覺到他對未知的事情能有如此的眼光,能夠一語道破。
可他明明用的是“或許”啊!我覺得自己很可笑,不知爲何就回復了一句:“讓我想想。”
我沒有什麼可想的,事情按照我預先的邏輯已經全盤托出,不被任何事物打擾的完整敘述。
想到這裡,我心虛了,我撒謊了。
血淋淋的樓梯口歷歷在目,陽然對我的呼喊即使只是消息,卻顯得那樣真實。
一整條漆黑的巷子,我爲什麼會在那種冰冷的地方。
向上滑動這些天的聊天記錄,雖然一下就到頭了,但我仍然可以看出我穿梭在兩個世界,這也是我讓陽然看到的兩個世界。
那麼,那條漆黑的巷子,他是不知道的。
如果是夢境,如果是大學時代,我更願意相信那代表着我的過去,而陽然是現在,那麼……一個根本不靠譜卻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念頭,帶領着成千上萬的可能接踵而至,侵蝕我在真實世界的生活中最後一道防線。
那條巷子……是未來?
手機不斷地傳來震動聲,一開始是間隔不一的,現在的顯得特別有規律,是語音通話,不知什麼時候我將手機調到靜音。
“喂,陽然……”說是冷靜不如說是冰冷,我對自己的情緒已經控制不住,可我知道只要聲音放低就好。
“依然,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明天去上班就好了。晚上9點以後一定不要出門,知道了嗎?”陽然的語氣裡帶着一點懇求,卻讓人無法拒絕。
“晚上9點以後一定不要出門,知道了嗎?”末尾的一句話在無形之中被內心重複了一遍,我在牀沿仰着頭躺着,盯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的“然”字,眼睛溼潤了,什麼也看不清。
但我知道我一定沒有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