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到了後面就變得悄無聲息了。
這個男人的指尖早已經離開我的肚腹,可是我的小腹卻是冰涼一片,冰冷中還有一種鈍鈍的疼。
我捂着肚子,額上出了些虛汗。
腦子裡卻非常的清醒,這個夢比以往要長上許多,夢裡的東西也是詭異非常。尤其是那個白衣的少年,之間輕輕觸碰之下,就能在夢中讓我的寶寶在我的肚腹中沉睡。
他到底是誰呢?
不知不覺間,我的人已經被他背在了背上,他腳步輕快的就好像一陣風一樣。揹着我在石子路上奔跑,眼前的羣山越來越近,似乎在山下真的有一處燈火闌珊的小村莊。
“放我下來!你對我的寶寶做了什麼?”我看突然闖入眼中的遠處村落的輪廓,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在他的肩頭掙扎。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身上的力氣好像被什麼東西抽乾了一樣,無論如何都使不上力。只能被這個少年輕輕的背在背上,眼看着遠處的村落越來越近。
我心頭着急,總覺得到了那個地方,不會有什麼好事情發生。
那少年的脊背有些消瘦,卻沒有骨骼的感覺,輕飄飄的就好像是一片雪白的雲朵。我趴在上面,就好像趴在一塊冰涼的棉花糖上。
“凌翊……爲什麼你還不叫醒我呢?”我咬着脣,委屈的咕噥着。
那少年的步子忽然放緩了,聲音乾淨透明,“姑娘,你跟着我到了村莊裡,就不會再醒來了。以後村子就是你的家,外面的人就算是大羅金仙轉世,也救不了你。包括那個幽都的大人物……”
我聽得心拔涼拔涼的,覺得自己這輩子是沒指望了,凌翊大概還不知道我這麼倒黴,在夢裡遇到了一個古怪的少年,強行把我背去一個村子,以後永遠的留在夢裡。
少年走到一間屋子前,輕輕叩開木門的時候。
門纔打開,裡面的燈光照出來,開門的居然是個臉上了極重的腮紅的紙做的女人。那個女人嬌媚的桃花眼,看的人心裡發憷啊。
少年爽朗一笑,“孃親,我幫狗哥哥帶媳婦來了,以後她會在家裡陪着你的……”
“狗哥哥是誰?”我緊張的問道。
少年說:“你剛纔不是在墳地裡見到了嗎?我狗哥哥,可是狗中帝王,你以後負責伺候在它左右就好。”
“不要……不要……”我看着屋子裡一地的紙橋,紙馬,紙錢,就知道那肯定不會是什麼好去處,眼中都快憋出眼淚了。
他說過,我進去了,就不出來了。
佛經,我還能唸佛經。
剛想張口,就見那個紙做的女人冷笑着拿出一根繡花針,“兒啊,還是把嘴縫上。她會念經,娘不愛聽。”
那針眼看就要刺穿我腮幫子了,我連哭的機會都沒有。
突然,就見到一隻手突然就從虛空裡伸出來,狠狠的掐住了紙人的脖子,直接就把紙人的腦袋拗斷扔在地上。
“放開她。”一聲冰冷的聲音,直接劃破了夜的清冷。
紙人頭沒了,身子輕飄飄的倒在了地上。
那少年臉上的表情我看不到,卻聽他的聲音還是那般的輕快,沒有半分的難過,“啊呀呀,剛來就殺我的孃親,幽都的人都是這樣殘暴嗎?”
他話音未落,自己的脖子也被掐住了,那個仿若是環繞立體聲音主人冷哼了一聲,“在我面前耍花招沒用,不日,我就會來拜訪。今天這個破紙人的死,也就是給你點教訓,讓你知道我的女人碰不得。”
從蒼穹中莫名就飛下來兩隻鳳凰,這鳳凰看着眼熟,卻一時半刻想不起來是哪兒來的。不過我也是出於本能的就從少年的背上逃下來,爬到了鳳凰的背上。
那少年沒有阻止我,只是迎風傲立在原地,面不改色的被那隻手掐着,嘴裡輕飄飄的說道:“我等你來找我玩,幽都……幽都的凌什麼來着是吧?有意思……”
這隻鳳凰似乎是冰鳳,身上比冰塊還涼。
不過應該不是冰塊,摸着倒有些像寒玉,剛爬上去就如同飛鏢一樣飛射出去。很快就扎入了天際深處,我眼前一黑,耳邊出現了亂哄哄的狗叫聲。
我以爲是夢中夢,遲遲都不敢睜開眼睛。
我怕我一睜開眼睛,身邊全都圍繞着狗煞,這不是要我命麼。
只感覺額頭上似乎是被人用脣輕輕吻了,我下意識的睜開眼睛,就見到凌翊那張清俊的臉孔正貼着我的面容。
他單手摟着我的頭頂,輕輕的淺吻着我。
我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感覺狗叫聲越來越明晰,伸手摸了摸胸口的那枚玉佩。耳邊居然是響起了一聲清冽的鳳鳴聲,這可把我嚇了一跳了。
“醒了?”凌翊問我。
我看着凌翊曖昧邪異的雙眸,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我在夢裡太無力了。感覺被整個世界拋棄了,現在終於回來了,纔有種死裡逃生的感覺。
摟住了凌翊的脖子,我主動淺吻了凌翊的脣,他的身子一震,似乎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一個翻身,就將我送到了他的腰際,“小丫頭,你這樣勾引我,會傷到我們的寶寶的。”
“我……我沒有……勾那啥的!我問你,夢裡的那個鳳凰,是……是這個玉佩嗎?”我看着凌翊那張俊秀,卻有疤痕的臉,也有點無法自控。
說話都帶了顫音,但腦子裡全都是夢裡的畫面,想來眼下也是沒心思和凌翊溫存的。
凌翊眼眸微微一冷,凝視着我,“是玉佩,也是我,不知道這樣說,你聽不聽得懂。小丫頭,你無論去哪裡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說實話,一開始我是聽得有些懵的。
然後,突然就想起來,子嬰說過,那個玉佩裡有凌翊的魂魄。原來在最危險的時候,還是凌翊在我身邊守護着我,他時時刻刻都將我小心護着。
這般的深情,讓我有些不能自己。
我皺着眉頭看他,“靈魂被抽離一部分走,一定很辛苦吧,要不……你把玉佩裡的靈魂收回吧,我會和宋晴的爺爺好好學手藝,我會保護自己的。”
“我無妨,只有跟在你身邊,我心才能安。”凌翊說的很溫柔,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讓我沒法反駁。
我稍微遊離了一下,說道:“我想看看衣櫃。”
我覺得自己還是一個挺面對現實的人,夢境中的少年,許是虛構的。但是夢境中的東西,會出現在現實中,是躲也躲不掉的。
不看看衣櫃裡出來的時候什麼東西,我實在是不放心,也覺得渾身不自在。
大概……
大概算是一種強迫症吧。
“好。”凌翊沒有反對,摟着我起身去衣櫃那裡一探究竟。
衣櫃裡已經沒有衣服了,除了一尊剛被放上用來驅邪的維摩詰的神像,裡頭是什麼也沒有。我看着空空如也的衣櫃,有些失神。
我還以爲,會有那隻放在棺材裡的“狗皇帝”。
沒有那些豐厚的隨葬品,至少也該有個黃金面具什麼的。
我腦子裡天馬行空的亂想着,凌翊卻脣瓣輕啓,說道:“小丫頭,衣櫃請了神像自不會有你要找的東西。我知道你要找的東西在哪兒,你敢跟我來看看嗎?”
我鼓起了腮幫子,“有什麼不敢的,這東西遲早要面對。”
他拉着我的手,把我拉到了臥室外面的陽臺上。
陽臺下面還是一陣狂亂的狗吠,連家花園裡的燈很明亮,可以看到南宮池墨一頭白毛的在月下舞着一柄桃木劍。
我以前一直以爲,道士舞桃木劍,都是裝模作樣唬人的。
可看到南宮池墨舞劍,纔對陰陽先生這個職業充滿了憧憬。他一臉沉默認真,眼中帶着犀利的鋒芒,一劍比一劍紮實有力。
風吹拂他的道袍,衣袂飄飄。
他的白毛在風中凌亂着,被月華照耀的越發的透亮了,就跟一頭銀線編織的絲綢一樣。真不知道這個白毛少年的頭髮是裝逼染得,還是天生就是這樣。
劍影所到之處,都能破開一層黑暗,裡面冒出了無數的黑氣。
那些黑氣,大體就是鬼域和陽間銜接所帶來的陰煞之氣,站在陽臺上都能感覺到陰煞之氣打來的陰冷。
從陽臺上,還能看到別墅外頭的鐵門。
鐵門被一個穿的像乞丐一樣的男人拼命的推拉着,距離太遠我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就只能看到他的額頭黑的都像染了墨汁一樣。
“放我進來連先生,我求求你了連先生……救我的命啊……連先生。”那個人崩潰的大叫,腳邊要有幾隻很小的狗狗,咬住了他的褲腳。
應該是有幾顆尖銳的牙咬進肉裡了,所以流了些血紅色的血。
我心想,該不會是林齊吧。
我擡頭看凌翊臉上的表情,“你帶我出來,是讓我看林齊的嗎?爲什麼不開門救林齊,是你讓他回別墅的。難道要看他死在門口嗎?”
“小丫頭,他回來的有些晚了,眼下宅子的大門不方便打開。”凌翊的語氣有些爲難,眸光目不轉睛的看着鐵門口的林齊。
片刻之後,才垂眸看向我,“我本想讓你看看,你從夢中帶出的東西,但卻沒想到卻看到了林齊。”
“夢中帶出來的東西……”
我重複咀嚼凌翊的話,他讓我看的不是門外林齊的遭遇,而是別的。
在這個地方,看到門口的林齊,大概只是巧合。
那我夢裡帶出來的那個個東西一定在這附近!
是什麼?
我稍微一張顧,就看到側面的水池邊,站着一個黑色的人影。
人影身材嫋娜多姿,在黑夜中,嫵媚的桃花臉上嘴角緩緩揚起,似乎再對我笑:“蘇芒……我說過,要你給我的狗兒子當媳婦。”
凌翊面對突然出現的詭異的紙人,嘴角卻是一揚,“我也說過,惹我的妻都要付出代價,我既然能一次讓你身首分家,就能第二次讓你死無全屍。”
他的指尖輕輕在那個嫋娜的紙人的脖頸上,輕輕的一劃拉。紙人的頭顱就從腦袋上掉下來,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下來,塗着殷紅的腮紅的臉卻還在咧着嘴癡癡的笑着。
它媚眼如絲,桃花眼明明是紙糊的,卻十分有神韻,比活人的還要勾人,“你還沒和我兒子較量過,怎麼敢這樣大言不慚!你要是遇上了我兒子,他動動手指頭,你就會死。”
這句話真是意味深長,它兒子……
它兒子是誰?
難道是那個身穿白衣的少年嗎?
我就覺得奇了怪了,一個紙紮的女人,能生出一隻“狗皇帝”,還能生出一個相貌清俊的少年。這鬼域裡面的遺傳學,跨界尺度真是超出了一切常人能接受的範圍。
這個紙人要凌翊和它兒子較量……
意思是……
是讓那個少年和凌翊爭鬥嗎?
就像夢裡那個白衣少年說的一樣,他等着凌翊去鬼域找他!
“較量?你兒子是鬼域裡的存在嗎?這些狗煞……都是出自你們的手筆吧!”我低眸看着那顆紙人腦袋,有些不敢相信剛纔夢裡所發生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那個紙做的人頭,那張臉真是媚態百出,也不知道要多巧的工匠才能做出這樣栩栩如生的紙人。
從遠處看過去,那種感覺和活人無異。
它的口吻神秘而又自負,“你說呢?”
“那我就當你承認了……你們……到底爲什麼要一直糾纏連家呢?這個世界上這麼多人,爲什麼會找連家呢?我實在不能理解。”我認真的看着那顆人頭,沉聲問它。
我相信凡事總會有點緣由,這般鬼域的人放着大千世界這麼多人不整,專門對付連君宸,我覺得不應該。也許知道了事情的根源,就有了更好的解決辦法。
那紙人聽完我的問題,臉上一瞬間居然就是閃過了深深的怨毒,“誰讓連家人害死了我的狗兒子?你既然嫁入連家,就要幫連家贖罪。我要你嫁給我的狗兒子,侍奉它生生世世。”
聽到這裡,我就想到那棺材裡的帶着黃金面具的死狗,膽都要嚇破了。
還好凌翊還在我的身邊,我有着他陪着,肥了膽子理直氣壯的說:“我纔不要呢,我是不會嫁給狗的!況且,還是一條死狗。我有夫君的,我夫君會保護我,不會讓我嫁給別人的……”
人嘛,都是欺軟怕硬的。
我一個人的時候,肯定不會說這種話去找死。可是有凌翊陪在我身邊,那我骨氣就硬了,對於這個紙做的人頭也沒什麼好怕的。
紙人臉上獰笑了一下,“我另一個兒子可是鬼域中最強的存在!你的夫君……呵呵,恐怕連我兒子的一個腳趾頭都比不過。我聽說,他實力大不如前。連那個廢柴子嬰都打不過,還要讓幽都的其他的怨魂來幫他。嘖嘖……”
凌翊不正面和子嬰爭鬥,完全是因爲,他的靈體依附在肉身之上,所以纔不能動用全力。
當然,凌翊的靈體此刻依附在連君耀的肉身上,和鬼域的存在爭鬥也相對會吃虧,所以我不希望凌翊和鬼域的存在有正面衝突。
我腦子裡甚至蹦出來了同鬼域的存在和解的衝動,雖然這樣的想法有些異想天開。可我的語氣還是軟了下來,“非要和連家鬥個你死我活嗎?就不能有其他化解……”的辦法。
我的話音未落,就被凌翊打斷了,“老夫人,我是不是大不如前,您得試過才知道。”
凌翊彎下腰,輕輕的勾起那個紙人的下巴,臉上的表情曖昧而又輕佻。
紙人的臉登時就紅透了,那個表情比現實的人臉都要豐富。
要知道現在整容這麼發達,很多人的臉都僵了,還未必能做出這顆紙紮的人頭臉上這麼豐富自然的表情。
“老夫人?我這般的絕代佳人,哪裡像老婦人了!你……這種粗俗眼光的男人,你眼瞎了嗎?”那紙人頭腦袋砍下來了,都沒有現在這麼生氣。
眼下它就跟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歇斯底里,大聲怒斥着,“讓你的妻子給我的狗兒子當媳婦,已經是擡高你身份了,她不過是活人當中的中人之姿。要不是看在簡思死了,纔沒機會輪到她。”
敢情……
敢情因爲我不夠好看,還只是簡思的後補?
這紙紮的變態,一開始想讓簡思給它的狗兒子當媳婦!
簡思的事情,我真是越想越覺得想不通,她那麼愛錢,那麼惜命,更不見得有多愛連君宸。她居然就一時想不開,割了手腕,和美好的人間說拜拜了。
想想真是有些蹊蹺,大概也是被人給害死了,卻因爲她的魂魄灰飛煙滅,讓這件事成爲了永久的秘密。
眼下我被氣的哭笑不得,手指頭握成了拳頭,巴不得把它踩爛了來個痛快。剛這樣想着,它脆弱的頭顱就被一隻穿着黑皮鞋的腳給踩了個稀爛,徹底的沒聲了。
皮鞋的主人正是凌翊無疑,他冷着一張臉,邪冷的氣息佈滿了全身,讓我的心頭都不自覺的一寒。
他極度霸道的攬我入懷,冷淡的對我說道,“小丫頭,這種傻逼的話沒必要聽,你比簡思美多了。”
我有些無奈,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我並不屬於絕世美女的一類女生,皮膚沒有宋晴那般如同雪一樣的白皙透明,身高也沒有簡思那般的高挑,只有一米六零。
站在凌翊身邊,身高有些差別,感覺畫風都不同。
突然一道白影掠過,一隻體型肥碩的八哥立在凌翊的肩頭,它的雙眼眺望着遠處,“你真的不打算出手幫門口那個人嗎?再不把他放進來,他恐怕就要被狗煞給吃了。”
我這纔想起來,樓下南宮池墨正在立墨斗陣,抓狗煞之首。
而鐵門外的林齊一直在外面求救,卻沒人給他開門,眼下只能一直呆在鐵門外面受罪。不過那些狗崽子應該是念及“父子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還是沒有把林齊給吃了。
林齊原本是站着,現在已經是站不起來跪在門前,絕望的搖着欄杆。圍在他身邊的,有十幾頭小狗的幼崽,不停的撕咬他的衣服。
“死肥雞,什麼時候你連這種閒事都管了?”凌翊眉頭一擰,語氣冰冷。
太白大人翅膀一扇,跳到了我的肩膀上,“蘇馬桶,你最是心善,你快勸勸他。外頭也是一條人命啊,怎麼能見死不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我心裡非常的猶豫,我並沒有太白大人說的那樣心善。
我雖然不知道墨斗陣是什麼東西,但是凌翊不肯輕易打開,就說明這門一旦打開了。就很可能會危及到別墅裡的人的生命,爲了林齊一個人不值得。
“我……我覺得君耀說的對,太白大人,你什麼時候這麼多管閒事了?”我幾乎是縮着腦袋,昧着良心說出這番話的。
因爲我也很在乎林齊的生死,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不忍心一個人慘死在自己面前。
我怕我會真的一不小心,被這種情緒所動搖了,出言求凌翊救人。我一旦魯莽行事,就會連累凌翊付出代價,甚至連累整個別墅裡的人。
我……
我必須謹慎再謹慎!
太白大人懵了,“蘇馬……桶桶……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你現在和這個冷冰冰的冰山在一起久了,連……連最近本的人性都沒有了嗎?”
聽到太白大人的話,我心裡很愧疚,卻是低下了頭,不敢正視太白大人。
凌翊有些不耐煩,一巴掌甩過我的肩頭,把太白大人肥胖的身軀帥飛出去,“死肥雞,給我滾開,你再道德綁架蘇芒,我就對你不客氣。聽見沒有!”
太白大人被摔在了地上,摔的是七葷八素。
凌翊不光冰冷,太白大人好容易站穩,卻絲毫不敢在多說一個字激怒凌翊。
這時候,陽臺下面傳出來一個男人的喊聲:“君耀,蘇芒,是我喊太白大人求你們的。你們別怪太白大人,我不想看着林齊死。”
“不是讓他立刻回來嗎?爲什麼到了半夜纔出現在門口?”凌翊眼中也多了恨鐵不成鋼的態度。
劉大能面泛難色,“這個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他是路上遇到了麻煩,纔會這麼晚到的。君耀,我求求你了,你救救他吧。我不想道德綁架,但是林齊他是無辜的。”
我在這個過程中一直都是緊咬着嘴脣的,此刻嘴中竟有了一絲血腥味,卻不覺得脣被咬破了。
難道真的要見死不救嗎?
如果連家宅中只有我一人,我片刻便能做出決定,可宅子裡還有這麼多無辜的人呢。
劉大能擡頭看了一會我們,似是胸中憋了氣,看到我們都沒有動,居然是直接往鐵門方向衝過去了。
他一邊喊一邊說:“既然你們不救他,我就去外面陪他……”
劉大能這種看似膽小如鼠的人,關鍵時刻,都會挺身而出。
我都不禁動容了,終於有些剋制不住,問凌翊到底能不能幫,“凌翊,我們……我們能幫他嗎?如果……如果有能力幫,那就幫幫他……好嗎?”
這句話大體的意思就是,林齊我很想救。
但是現在能幫才幫,如果不能幫,那隻能看着他死了。
凌翊稍一皺眉,思考了片刻,大概是有了些許的把握,就朝樓下喊道:“南宮池墨,把鐵門開了。”
太白大人聽完之後,一下就飛到了劉大能的肩頭,高興道:“劉二傻快跟我回去,他同意開門救你兄弟了。”
“誒!你太仗義了。”劉大能沒有繼續跑過去,轉頭笑出了滿口白牙,“多謝你了君耀哥。”
張口就在君耀後面多了個哥,顯然是對凌翊多了幾分敬佩和喜歡。
我是沒想到,劉大能居然是和太白大人打成了一片,兩個人合起夥來的逼我們把林齊救進別墅裡。
不過,這兩個傢伙高興的太早了。
“不能開,連君耀,那扇大門開了外頭的狗煞都會進來。而且墨斗陣到了關鍵時刻,一旦停下,就會功虧一簣。”南宮池墨停止舞劍,擡頭複雜的看着我們,臉上的表情十分的不悅。
他就跟七八十歲的小老頭一樣,說話老氣橫秋的,“這個後果,你能承擔嗎?”
這話一出,就意味着他壓根就不買凌翊的賬,要知道凌翊向來都是冷傲不馴。他命令一個人做某件事情,極少會有人反抗或者不同意。
我瞧瞧關注着凌翊臉上的表情,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直接分明的手指緊緊的攥住了欄杆,身上散發着輕微的怒意。
突然,從別墅裡走出一個冷傲的身形,他淡淡的說道:“這個後果連君耀當然不能承擔,因爲我纔是一家之主。今天務必要抓到狗煞之首,誰也不許去動那扇鐵門。”
連君宸的食指手指頭輕輕一挑,上來就是兩個彪形大漢,一人一邊將劉大能的肩膀給架起來,往別墅裡面送。
要知道劉大能也是退伍的特種兵,力氣大得很。
他在兩個保鏢的相互挾持下拼命掙扎,兩個保鏢都要摁不住他了。
太白大人直接撲騰了翅膀飛起來,在上空盤旋着,似乎也是受了些許的驚嚇,白色的鳥毛都從空中飄落下來好幾根。它大概也沒想到,在救人的關鍵時刻,連君宸會來阻止。
劉大能整張臉都氣的通紅,嘴裡已經是破口大罵了,“連先生,你這是草菅人命!林齊曾經忠心耿耿的保護在你身邊,你就是這麼對他的嗎?”
兩個保鏢乾脆就捂住劉大能的嘴,低喝道:“不想幹了嗎?連先生也敢得罪,今天晚上南宮大師要擺墨斗陣降妖,林齊大半夜的來了,也只能算他倒黴。”
“嗚嗚……”劉大能不能說話了,只能絕望的嗚咽着。
在我的認知裡,連君宸並不是一個冷酷絕情的人,如果能救的了林齊。他並不會眼睜睜的看着林齊死,更不會無中生有,看來這扇鐵門的確不能輕易打開。
連君宸並沒有理會劉大能說的話,反倒是擡頭看向我和凌翊。漆黑的眸子如冰冷的黑曜石一樣和凌翊滄冷的眸光撞到一起,兩個人似乎就在這無聲當中暗自較量。
凌翊抿着脣,手指頭從欄杆上鬆開,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出乎意料服從了連君宸的安排,沒有爲了鐵門外面的林齊和連君宸擡槓。
他大概和我一樣,都深知連君宸的爲人。
他單手將我的身子摟緊,指尖在我的胳膊上輕輕的彈着,另一隻手彎曲的搭在欄杆上。整個人安靜優雅的看着門口的林齊,就好像在看一場電影一樣。
就這眨眼的時間,門口的林齊小腿肚子的地方居然缺了一塊,月光下都能看到白色的骨骼了。他奄奄一息的趴在門口,整個人就剩下半口氣了,就算拉倒醫院去也不能活命了。
正這樣想着,一隻巨大的黑影出現在門口。
林齊腦袋就被它咬進嘴裡沒有了,這隻巨大的黑影好像是一隻母狗吧。母狗發動了攻擊,其他的小狗崽子也沒有了忌憚,餓瘋了一樣的衝上去啃食林齊的身體。
只覺得眼前有一團有一團的黑影將林齊包圍了,耳邊還有男人淒厲的慘叫:“救命……連二少,你說過會救我的……我詛咒你們,詛咒你們被夠妖怪糾纏到死……和我一樣……”
這個畫面真是不忍讓人看下去,好在在我還沒完全看清楚之前,凌翊就用手輕輕的遮在我雙眼的面前。
命運有時候就是這樣,凌翊讓林齊來連家的別墅裡躲避狗煞,沒想到林齊卻是晚上來的。
弄得所有人都沒有辦法救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即便是強大如凌翊,在面對一個萍水相逢的人的死的,也有無能爲力的時候。
等到了後來,我才聽的劉大能說起這件事。
說是林齊被這些狗逼出的奴性,嚇得不敢跑,所以根本就沒想過要逃走。可到了當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就又夢見自己和母狗行房,登時就被嚇醒了。
醒來以後,林齊怕的不行,就給劉大能打電話。
打完了電話就往連家的別墅跑,誰知道連家請的陰陽先生南宮池墨在花園裡擺陣開壇做法,要用道術捉拿狗煞之首,只要開了鐵門就會連累整個別墅裡面的人。
樓下的保鏢自然是以大局爲重,沒有一個敢去給他開門的。
劉大能爲了救他,才求得太白大人勸說凌翊去救他。
太白大人這次可是爲了這事,在劉大能面前顏面掃地。據說它是拍着胸脯,以自己太白金星轉世的名譽發誓,一定能說服凌翊救人。
誰知道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救人的事情被連君宸給阻止了。
話題扯遠了,再說這個林齊被啃成一堆白骨之後,天上就下了一場居然無比的雨。大雨把南宮池墨的黑色的長衫給澆溼了,衣服貼着他的身軀,居然勒個出了一個誘人的身形。
雖然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胸前的肌肉已經十分明顯了。
白色的髮絲垂在眉梢,桃木劍舞動的時候水滴紛飛,天空是一片的電閃雷鳴。一道白色的電光閃過,居然是從黑暗中彈出來一顆碩大無比的眼球。
這顆眼球,詭異的從蒼穹之上窺視着地上的一切。
我擡頭望着那顆眼球,嘴都要張得有雞蛋大小了,“那……是鬼神,修煉千年的鬼神對嗎?”
這東西,我見過啊。
簡燁還陽的時候,曾經去過簡家索命過。
宋晴跟我說,長成眼球形狀的鬼,是什麼鬼神來的……
“它不是鬼神,它只是尋常的幽都守衛,幽都的守衛都是這副外貌。修煉了千年,才能叫做鬼神。”凌翊揉了揉我的髮絲,語氣有些思索的味道,“也不知道南宮池墨把幽都的守衛引到這邊做什麼……”
我一聽有些懵,就問他什麼纔是鬼神,想當初鬼神這個說法還是宋晴跟我說的。難道是宋晴和她爺爺學的專業知識還不夠硬?
凌翊倒是有耐心,溫言和我解釋。
說是在幽都不同的靈體能力不同,所以幽都有自己一套劃分等級的方法。什麼鬼煞,鬼妖,鬼仙,鬼神,分別代表了鬼能力的高低。
陽間的厲鬼頂是多到了鬼煞的級別的鬼魂,可即便是那樣,已經是要禍害一方了。
真正厲害的鬼都在幽都裡面呆着,陽間的陽氣重,厲鬼再怎麼厲害也就是成爲煞。當然這個世界這麼大,總是有一些特例的,也有可能在陽間會有其他級別的鬼出現。
不過這個概率很低,一般人是遇不上的。除非是像我這樣欠了千條人命債的倒黴蛋,喝水都塞牙縫,更別說是聚到這樣的倒黴事了。
幽都的守衛大部分都是這種眼球形狀的不死生物,這一隻是南宮池墨開壇做法請來的,論起級別來,可不是什麼鬼神級別牛皮哄哄的存在,它就只是一隻很普通的鬼妖。
幽都裡真正的鬼神,那都是修煉千年的。
比如說那個陰陽靈體子嬰,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鬼神。不過這種叫法,幽都很少用,只有在特定的時候爲了劃分等級,纔會偶爾用到。
凌翊正跟我解釋着幽都鬼魂的等級問題,就見到一條很小的黑影如同受驚的小鼠一樣,莫名就闖入了擺滿了墨斗線的陣中,在雨水打溼的墨斗之間亂竄着。
雨下的很大,雷聲隆隆的,這個黑影在陣法裡轉的是暈頭轉向。
外頭的母狗和幼犬在吃完了人之後根本沒走,就好像困在陣中的東西,和它們有着莫大的關聯一樣。一個個不顧性命的拿頭去撞鐵門,撞出一聲聲的巨響。
而且在門口的這狗,是越來越多,好像是附近周圍的野狗全都被吸引過來。跟着一起在大雨瓢潑當中,拼命的去撞。
別看這些狗全都是*凡胎的,眼下身上好像裝了一層鎧甲,硬生生的就把鐵門上好幾個欄杆都撞斷了。
黑暗中,這些狗的眼睛全是紅的。
就好像幾盞不同大小的燈籠,在夜色裡晃來晃去。
想想看剛纔要是開了門,這花園裡的保鏢和南宮池墨,首當其衝是要被這羣野狗給啃了。
黑影膽小大體是想遠遠的躲着南宮池墨,身子卻不受控制,在大陣中迷迷糊糊的亂跑,那個樣子就好像是喝醉酒了卻偏偏誤打誤撞的沿着墨斗線的方向闖入了南宮池墨的腳邊。
南宮池墨衣袖一甩,水滴翻滾。
手中的桃木劍明明只是木頭做的,竟好似一把極爲鋒利的利劍一般,扎入了這個黑色的影子裡面。
這個影子被紮了對穿,居然是如同小獸一般發出了一聲慘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