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的年歲也不算小了,咱們林家也只有我家這一脈……”林三洪斟酌着用詞,儘量說的更加委婉一些,其實就是想聽聽母親的意見。
和月娘的婚事雖然算不上多好,也絕對說不上有多壞。對於不對這個時代的婚姻現狀抱有很大幻想的林三洪來說,若是真的娶了杜月娘,也就可以湊合了。在這樣的時代當中,追求所謂的婚姻自主感情基礎純粹就是瞎胡鬧。
所以,三洪想知道母親的看法,若是母親也同意和杜家聯姻的話,自然就可以去提親。若是母親反對,那麼這樁婚事就真是沒戲了。
在大明朝的時候,婚姻的成敗與否,父母的意見遠比本人的意願更加強力。
林三洪剛剛起了一個話頭,母親就笑道:“傻小子,想娶媳婦了吧?”
“母親……您是怎麼知道的?”一直以來,林三洪都認爲母親是善良的有點糊塗的人,想不到阿孃也有慧眼如炬的時候,老老實實的承認道:“兒確實是有這樣的想法……”
母親憨憨的笑着:“傻小子,你就是從爲孃的腸子裡爬出來的一塊肉,你想什麼爲孃的還呢個不知道?要說婚聘娶嫁之事,本就是天經地義,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什麼不好意思出口的?只是咱們家太窮,也拿不出像樣的聘禮彩禮……”
如三洪這樣的年紀,要是生在有錢人家,早就做了孩子的父親。正是因爲林家貧寒,婚事才耽誤到了現在,母親有點憂慮的嘟囔着:“咱家實在是太窮了,稍微好一點的姑娘怎麼會願意嫁進來?”
一說起這些,母親的神色就是一黯,旋即又信心滿滿的說道:“只要我兒能討個老婆過門,爲娘就是累死也心甘了。以後我多賣些鴨兒餃,總能多賺幾個銅錢。如今我兒也有了營生,每月都有一兩銀子的進項,省着些的話一兩年之後就能攢夠彩禮錢……”
林三洪笑道:“爲了給我娶媳婦就讓阿孃累死累活,這成什麼話了?如今正有一門親事等着咱們,女家也不要是彩禮表禮,人品樣貌麼也是相當不錯,就是不知道阿孃的意思,所以我特意回來問問母親……”
“這還問什麼問?”母親歡喜的一拍大腿,當時就跳起來:“這麼好的事情,肯定是你的死鬼老爹在暗中保佑咱家呢?有模樣有人品的女家,還不要彩禮,如此的美事打着燈籠也找不到呢,我是一百個願意一千個願意……”
在母親看來,只要女家的人品樣貌沒有到慘不忍睹的地步,這種不要彩禮不嫌棄自家貧寒的女子,完全就是最合適的兒媳。有這樣的機會就應該抓住機會千萬不可錯過。
“哪家的姑娘這麼賢惠?”母親歪着腦袋想了想,小聲問道:“是不是街角肉餅店的李家丫頭?那丫頭我看就不錯,懂事、會過日子……”
街角開肉餅店的李家和自家交情不錯,李家的丫頭平日裡也經常過來串門,應該就是她了吧?“
“不是肉餅李家,我說的這個比李家……要有錢一些,她家的買賣也大一些……”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母親象個孩子一樣笑着:“一定是開車馬店的孫家,孫家的閨女也不賴,在這條街上,他們家的生意算是最大的了。”
“還要大一些。”林三洪笑了笑:“不瞞母親大人,我說的女家是杜家。”
母親想了半天也想不起附近還有姓杜的人家:“哪個杜家?”
“杜月娘,前番還在咱家住過的那個,母親不會忘記吧?”
一聽到杜月娘的名字,母親好像是受了驚嚇一樣,所有的表情頓時凝固在臉上,好長時間才反應過來,連說話的腔調都變得有點古怪了:“我兒……我兒不是說笑的吧?”
“孩兒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於母親妄言婚聘大事。”
林三洪的的脾氣秉性,作爲母親的還能不知?兒子性子沉穩,絕對不會在這種事情上信口開河。既然兒子都這麼說,就肯定不是空穴來風。
林三洪把事情簡要的說了一遍,母親聽罷之後,再想想月娘住在這裡的時候,神色間對三洪確實有點愛慕的意思,尤其是三洪去天豐號在一個多月的光景,就已經從小小的夥計升爲倉房總管,若是月娘對三洪沒有那麼點意思,絕對不會這麼做。
貧寒子弟能找到月娘這樣的女子爲妻,絕對是一件做夢都要笑醒的美事。可母親並沒有急急忙忙的去杜家提親,也不見太多的歡喜,反而是問林三洪:“我兒以爲這種親事如何?”
從林三洪的真實想法來講,對於月娘絕對沒有一見鍾情的那種感覺,當然也沒有什麼惡感,月娘這樣的女人還是能給人留下一點好感的。也僅僅是好感罷了,至於愛情之類的東西,則完全談不上了。
“但憑母親做主。”
在這樣的年代裡,父母之命就是天,母親能夠很正式的考慮兒子的意見,就已經算是比較開明瞭,大的主意自然還是母親說了算。
在母親看來,兒子的親事比大明朝皇位的更替還要重要,揹着雙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思慮良久方纔說道:“也好,我這就去找紅鞋婆子。”
紅鞋婆子就是媒婆的俗稱,因爲這種人經常做些保媒拉縴的營生,已經成爲一種職業。若是能撮合成了哪家的婚事,米糧銀錢之類的好處自然是不會少,有了喜事的主人家還會專門拿出一雙紅色布鞋作爲酬謝,故而得名。
這種人既不耕田做工,也不經商開店,身上的衣裳嘴裡的吃食,還有揣在懷裡的銅錢,都是做媒所得,早就非常職業化了。若說這媒婆,也是相當敬業,平日裡走東家串西家,專門打聽誰家的兒子該娶媳,誰家的姑娘可以嫁了之類的消息。
紅鞋婆子穿件子大斜襟的半截褂子,腋下掖着一方碩大的花手巾,腦袋上只要能插的下的地方,就戴滿了各種各樣的飾,腳下的一雙大紅鞋子看着雖然不倫不類,卻很清楚的表明了她的身份。
“哎呀洪哥兒,這麼幾年不見,比早年更加的倜儻風1iu了,林家大妹子,你瞅瞅你瞅瞅……”紅鞋婆子以誇張的腔調大聲稱讚着:“瞧瞧你們家洪哥兒,齒白脣紅樣貌堂堂,將來肯定是有大出息的,早就有好幾家的女兒暗中瞧上了洪哥兒,就是不好意思出口呢。洪哥兒你要是看上哪家的閨女,儘管給我念叨唸叨,我拍着胸脯子打包票,一定讓你稱心如意,來年就能生個大胖小子……”
紅鞋婆子誇完了林三洪,轉頭對母親說道:“林家老妹子,咱們都是幾十年的的老街坊了,有什麼話也不必藏着掖着,我就直說了吧。洪哥兒人不錯,聽說還認識字,不管什麼樣的女家都配得上,關鍵是這彩禮錢,只要有六七貫錢做彩禮,我保證立刻就能給洪哥兒說成一門絕好的親事。不過你們家……你們的情形我也知道一些,拿不出六七貫的話,最少也不能低於五貫,再不能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