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如戰場,這句空洞的話語並不蒼白,一團和氣的官場中包含了多少刀光劍影,蘊藏着多少明爭暗鬥,被金子煥的一席話體現的淋漓盡致。
血肉橫飛的戰場雖然兇險,終究是看得見的真刀真槍,官場上的爭鬥則是充滿了暗算和冷箭,一步走錯很可能就是萬劫不復,真的容不下仁慈和溫情。
因爲官場鬥爭的失敗,多少人家破人亡,史書上早已經斑斑在錄,當金子煥提起官場險惡的時候,林三洪立刻就意識到一個鐵一般的現實:官場就是叢林,弱肉強食就是唯一的規則,要想生存下來,就應該學會心狠。
狠,或許不是官場生存的唯一法則,但絕對是很重要的法則之一。
接過金子煥手裡那張可以抹去很多官員前程的公告,林三洪說道:“好,我儘快把這東西送到漢王手中……”
“別儘快呀,”金子煥金大縣尊比林三洪還要着急:“這事情越快越好,最好現在就送過去……”
“可是我家裡……金老兄你也看到了,我正準備婚事呢,裡裡外外忙的腳底板都要打屁股了……”
“婚事……老弟你儘管去,這裡我想辦法給你照看着。”因爲牽扯到自身的利益,金子煥大老爺比林三洪更加急切,唯恐倒黴的事情生在自己身上,在沒有抱住漢王這大粗腿之前,始終沒有真正的安全:“馬車我都給你準備妥了,就在外邊等着,快去快回。我等着林老弟的消息……”
縣大爺的車硬是要的,跑起來輕快的很,只是顛簸的太厲害。
在這個時代,所有的物質享受都是拿人堆出來的。要想享福的話,還是老老實實在家裡過富家翁的日子,那纔是真正的享受。如林三洪這樣坐着馬車,在當時已經算是非常不錯的交通工具,除了顛簸的太難受之外……
在顛簸的馬車裡,林三洪的心思也在起伏不定。
在大明朝的三萬裡河山之內,是刀兵四起的亂世也好,是萬國來朝的盛世也罷,永遠沒有真正的安全感。
老老實實的耕田種地,肯定是辛苦終生一無所獲。依靠勤勞和智慧做個商人,哪怕是做到杜月娘那樣的規模,也沒有什麼社會地位。只要時局動盪,或者乾脆就是上面某個位高權重者不高興了,隨時都會有滅頂之災。沈萬三的前車之鑑還沒有遠去,經商從來就不是一個安穩的職業……
辛苦鑽營,進入仕途,看起來是個不錯的選擇,可做官就真的是最佳選擇?看看現在的局面就知道了。
大明朝開國的這幾十年裡,官場中從來就沒有安穩過,一個又一個位高權重的大臣人頭落地,一個又一個開國功勳死於非命。不論是太祖朱元璋也好,是成祖朱棣也罷,一輪又一輪的血腥清洗,一次又一次的殘酷屠戮,只要龍椅上坐着的那個人有這方面的需要,天底下當官的就不會安穩。
朱世的家天下還會一代一代傳承下去,這種局面會周而復始的循環下去。即便是改朝換代江山易主,也不過是換一個人做皇帝罷了,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富民強國或者真的需要以鮮血爲代價,但是萬世太平的夢想也不是不能實現,兩者之間既是矛盾體也是共同體,實現這兩者的辦法只有一個……
要想實現心中的夢想,就必須變強,最低限度也要能夠保證自身的安全,然後才談得上對這個時代施加影響力。
選擇朱高煦作爲靠山,短期來看是有不少好處,至少可以作爲晉身的階梯。但是從長遠考慮,這種手法絕非長久之計,真正的強者就要做他人的靠山,而不是找人做自己的靠山。
但是目前的情況根本就不允許林三洪這個貧寒子弟出頭,唯一的辦法就是先蜷縮於朱高煦的羽翼之下,或以待時機一飛沖天或步步爲營逐漸強大。
在還沒有強大到一定程度之前,也只能做漢王的跟班,或者乾脆就承認就是朱高煦的狗腿子。
心裡早就知道朱高煦這個人兇殘暴戾,不是什麼明君正主,即便朱高煦對自己真的不錯,也足夠的真誠,可林三洪心中總是不那麼痛快。畢竟做別人手下的滋味總是有點不甘心,尤其是絲毫沒有忠君思想的林三洪,一想到這一點就如鯁在喉……
“算了,多想想胯下的韓信橋下的張良吧。”林三洪苦笑安慰自己:“成大事者就不要計較這一時的不痛快了,能屈能伸纔是大丈夫。等到我站上巔峰的那一天,一定把今天的想法寫進回憶錄,而且要寫的波瀾起伏,一定要凸顯出我內心的掙扎與彷徨,最後再加一點不甘屈服和對命運的抗爭,這樣才顯得我是有作爲肯上進的大人物,說不準會成爲暢銷書呢。去他姥姥的,我想到哪兒去了……”
就在思緒跟着車軲轆一起顛簸的時候,馬車已經停了下來,車伕挑開簾子:“林老爺,到地頭了。”
“到了?這麼快?”
林三洪撩起車簾探出大半個身子,覺時辰已經不早,已是倦鳥歸巢的傍晚十分,漢王府門口的燈籠都挑出來了。
“嘿嘿,腦子裡一想事情,時間就過的特別快。”
林三洪跳下馬車報了門,王府門房的僕役認得林三洪,一溜煙的進去通報,時辰不大跑出來:“林老爺您請,王爺正念叨您呢,可不您就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也不是第一次來漢王府了,很熟悉的穿過前堂,過了兩廊,儀門過去之後的正堂就是大花廳,正是朱高煦平時會客之所。
引來的僕役並沒有帶着林三洪去花廳,徑直去到東,從佈局來看,應該是朱高煦起居的寢室。剛一走近,就聽到朱高煦洪亮的大嗓門:“哈哈,林兄弟來了就來了,還報的什麼門子,咱們兄弟一個被窩裡睡過覺,還有什麼不能聽不能見的?自己進來吧,我就不出去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