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凌晨。
城門方一開放,一乘馬車已然奔出。
坐在車裡的林三洪屁股底下一個大大的包裹,包裹裡頭裝的都是金銀。好幾十個大大小小的銀錁子,還有倆是金元寶。尤其顯眼的是一對精緻的玉如意,通體碧綠極是可愛,想來價值不菲。
這些都是臨走之時朱高煦遣人塞到車上的,到底有多少錢還不清楚。林三洪也沒有心思去數這些到底有多少,自從朱高煦說出那番話之後就一直在想。
現在想來,朱高煦坦率的說出朱棣傳授的那些帝王心術,肯定有收買人心的意思,不過也確實讓林三洪不大不小的感動了一把。
不管怎麼看,朱高煦都是把自己當成心腹了。
浩如沿海的書籍當中,不乏“一席話說的某個英雄甘爲犬馬”這樣的記載,林三洪從來也不相信這些,認爲純粹就是胡扯。想那些英雄人物怎麼可能會被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說的納頭就拜?怎麼可能會因爲某個人的賞識而甘願赴死?
現在看來,這樣的情況還真有可能。只要時機和場景合適,有時候幾句話真的可以起到這樣的效果。自己這個不把王權看成的怎麼神聖的現代人,不也在朱高煦面前感動了一回麼?不也爲朱高煦的幾句話大生效死之心嘛!
很多事情就是這麼奇怪,明明知道蘊含其中的道理,還是會被事物的光鮮外表所迷惑。
輕車快馬,也沒有用多少時辰,就已經可以看到縣城了。
城外的官道之側,正有幾個人翹而望,分明就是本地縣尊金子煥。
從今日凌晨開始,金子煥就一直在城外的大道邊等待。事不關己關己則亂,現在的金縣尊就是這種心情。
按照金子煥金縣尊的想法,林三洪見到漢王之後,自己委託的那點事情根本就不值一提,應該可以辦的下來。可是這事情實在太重大了,干係到身家性命還有前程官路,萬不能出一星半點的紕漏。在沒有林三洪確切的答覆之前,心裡總是感覺到有那麼一點不踏實。
看到馬車臨近,金子煥快步上前,撩開車簾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第一句就是:“怎麼樣了?漢王怎麼說?”
林三洪沉默不語,只是微微點頭。
一見林三洪點頭,金子煥心中的懸着的石頭終於落地,長長舒出一口氣,感覺到一瞬間的虛脫,話語之中都帶上了顫音:“成了?成了!我就曉得林老弟出馬一定可以辦成,哈哈……”
爲官幾十年來,這是最難過也最兇險一道坎兒,爲了過這道天塹一般的關坎,金縣尊寢食難安。如今終於等到了好消息,感覺全身都輕鬆自在,彷彿一下子就年輕了十歲,恨不得當街狂舞高歌一番才能表達心中的歡喜,一把攥住林三洪的臂膀,沒口子的唸叨:“林老弟辛苦,真真的是辛苦了。老弟在京城爲我奔波,我也沒什麼好的謝程,只有略備薄酒爲老弟接風洗塵……”
“接風的事情還是免了吧?我家裡還有事情呢。”
“不就是成親麼?我已遣人到老弟家裡伺候着,有什麼所需,不管是用人還是用銀子,一併從我這裡出。”金子煥哈哈大笑着:“京城裡的大事我幫不上忙,老弟家裡的事情還能略盡綿薄之力,哈哈,只管放心吧。”
金子煥等人如衆星捧月一般,簇擁着林三洪來到城中最爲堂皇的酒樓。
以爲縣太爺早已打好了招呼,包下整個酒樓,酒樓的掌櫃和金子煥預備好的作陪人等早早就在外邊等了,遠遠的見到金子煥,立刻就臉上帶笑的迎了上去:“小人等老爺有些時辰了,什麼時候開席之等老爺的吩咐……”
保住前程和身家的金子煥心情好的出奇,指着林三洪對酒樓的掌櫃說道:“你做掌櫃應該也有些年頭了,怎麼還是沒有一點眼力?這位纔是真正的老爺……”
“是,是,是!”酒樓掌櫃一疊聲的應着,躬身引衆人進去。
一番客套之後,自然是由林三洪坐了上位,金子煥和縣裡的幾個主簿、縣丞等人在下坐了,吩咐一聲,各色佳餚瓊漿如流水一般上來,剎那間就把桌上擺的山滿海滿。
金子煥雙手舉杯,正色道:“這第一杯酒就不必說了,自然是給林老弟的,一來是感謝老弟不念前嫌仗義援手,再者就是借花獻佛,恭祝林大人步步高昇前途似錦……”
“什麼大人不大人,我可是金大人治下的小民……”林三洪擺手笑道:“見到大人,還要稱一聲縣尊呢!”
金子煥急忙矮了矮身子,笑道:“林大人這是笑話我呢,我這個七品芝麻官怎麼敢在林老弟面前拿大?爲官這麼些年,別的本事沒有學到,眼光卻還是有一點的,怎會看不出林老弟是國之大才?這一次進京,想必老弟不僅會官復原職,估摸着還要升一升的吧?哈哈……”
整頓吏治的風潮一起,就已經註定林三洪會被再次啓用,而且很快就會有封賞下來。如金子煥這種老油條,要是連這層窗戶紙也看不透,這麼多年的官就真是白做了。
因爲朝廷的旨意還沒有下來,所以林三洪並沒有承認和自己官職有關的事情,但是也沒有否認,笑了笑就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在場的這些人,一個個都是奸似鬼猾如油的官場積年,自然看出林三洪是默認了升官的說法。立刻就鬧哄哄的端着酒杯恭賀,林三洪也拿起酒杯回敬。
和金子煥喝完之後,斜對面坐着的縣丞神色之間有點尷尬,看了看身邊的金子煥。金子煥立刻會意,伸手拉住林三洪要回敬縣丞的酒杯:“林大人呀林老弟,這次你卻是錯了……”
金子煥拉起身邊的那個便裝老者說道:“我於林老弟引薦,這位是鄰縣的黃大人……”
老者急忙拱手:“卑職黃宏東,草字萬里,勉爲東平縣令,見過林大人。”
老者白白胖胖,一縷鬍鬚修建的整整齊齊,乍一看還以爲是某個鄉紳,想不到卻是鄰縣的縣尊。
“黃縣尊,坐下說話,坐下說話……”林三洪一邊和這個黃老縣尊客套着,一邊那眼神問金子煥:“這怎麼又多出個東平縣的縣尊來?他專門從東平縣跑西平縣來陪我喝酒?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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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煥是何等精明油滑之人,立刻就領會了林三洪的意思,笑着解釋道:“不瞞林老弟說,這位黃大人和我私交甚密,眼下有點難處找到我,我左思右想實在沒有辦法,想來林老弟或能解黃大人的難處,所以就把他拉了過來……”
“難處?什麼難處?”林三洪已經隱隱約約的明白了點什麼。
黃萬里急忙退後半步,再次拱手說道:“不敢有瞞林上官,卑職是建文元年……不,是洪武三十一年的貢生,洪武三十二年捐的官,前年才補的實缺……”
林三洪已經明白了,這個黃萬里黃縣令也是來求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