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煥還真的猜對了。
林三洪確實不是爲了繅絲的那點利潤,不管什麼行業,也不管賺多少錢,總沒有做官來的容易。之所以對繅絲這麼熱心,自然是有其他的想法。
在黃縣令那裡參觀了繅絲作坊之後,帶着黃萬里的一點“心意”回到家中。
隨着婚期的臨近,家裡早忙的不可開交,迎親用的綵牌樓都紮好了,大紅燈籠也準備了好幾十盞,一派喜氣洋洋的氣氛。
而林三洪似乎對婚事並不怎麼關心,一門心思的爲繅絲作坊做準備。
先就要找一塊交通便利的土地作爲作坊的選址,爲了以後進出方便,林三洪特意在江邊找了一塊地皮。在大明朝的時候,地皮並不怎麼值錢,可也得分什麼地方。在長江沿岸,尤其是在溝通南北的這一帶,江邊上各種貨棧倉房林立,很多商家都選在這一帶建立倉庫或者乾脆就把作坊設在這裡,所以地價騰貴。
名義上這一帶是在縣裡的管轄範圍之內,因爲靠近江邊,當初出於軍事和財政方面的考慮,沿江兩岸都是直屬府治管轄,所以林三洪得到府治衙門去報備,府裡批准了才能正式擁有土地。
這些時日以來,林三洪一邊忙着繅絲作坊的事情,一邊準備着親事。尤其是繅絲作坊,因爲定好了是一兩銀子一股,大家可以隨意入股,很多街坊都看好,紛紛取了銀子來入。就連一向很少登門的錢屠子,也取了三十兩銀子過來,準備沾一沾林三洪這個官老爺的光賺點小錢。
事情是明擺着的,林三洪現在成了官老爺,不管做什麼買賣肯定是有賺無虧,這個時候不入股的那纔是傻子呢。
想不到是,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事情了。
話說正式入股取憑的這一天,街坊鄰居都捧着積攢的銀子過來,爭搶着要入股的時候,州里的同知老爺來了。
鄉親們連縣裡的老爺都沒有見過幾回,州里的同知老爺雖然是二把手,對於老百姓來說就是能夠頂破天的大人物了。本以爲同知老爺是來恭喜的,畢竟同知老爺和林三洪都是當官的,互相祝賀一下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不過事情似乎不是這樣。
“哪個是林三洪?哪個林三洪?”同知老爺帶着一大票手持鎖鏈繩索的衙役,一進門就把所有人圍了起來,高聲叫喊着:“哪個是林三洪?你的事情犯了……”
自古以來,老百姓最怕就是這種如狼似虎的官差,一聽說林三洪犯了事情,心裡戈登就是一下子,不由自主的把準備入股的銀子重新揣到懷裡,同時暗暗動起了心思:洪哥兒當官纔沒有幾天吧?怎麼就犯了事情?難道是貪墨了?也說不準呢,聽說這一陣子朝廷里正查官吏貪墨的事情……
林三洪壓根就沒有明白是怎麼回子事情,放下手中的紙筆說道:“我就是林三洪?什麼事情?”
“什麼事情?”同知老爺冷笑,上上下下打量着三洪:“本官業已查實,你家素來貧寒,你雖爲御史,卻還沒有來得及領取俸祿就已經被朝廷免去官職,哪裡來得這麼許多銀錢買下江邊的地皮?”
江邊的那一大塊地皮價錢可不便宜,林三洪家裡不過是開着小小的食店,砸鍋賣鐵也沒有幾個錢。他本人不過是七品御史,俸祿也沒有多少,何況他還沒有來得及領取朝廷的那點薪水就已經被罷官。哪裡來的這麼許多銀錢?
林三洪上書朝廷的事情,已經把官場的上上下下都得罪光了,現如今朝廷整頓吏治鬧的“官心惶惶”,很多大老爺都吃了掛落,都是因爲林三洪這瘟神惹出的麻煩。如今這個瘟神被朝廷罷了官,自然會有人來找他的麻煩。
州里的官員也知道一點林三洪的背景,隱隱約約聽說了林三洪和朱高煦似乎有某種關係,即便是罷了官,本來也不會這麼明目張膽的找上門來。可是如今朱高煦找大家的麻煩,憋着勁的要把京城一帶的官員清洗掉,大家自然不能坐以待斃,都在託門鑽洞的找靠山。知州大人也不知道怎麼就搭上了大王爺朱高熾的門路,膽子也就肥了。
知州這一級別的官員,在地方上還算有點實權,可放到京城裡未必就比朱高熾家裡的門房更高,估計連大王爺府上的管家都沒有機會見到。通過七拐八繞的關係得到朱高熾門下某個“高人”的指點,就真的把雞毛當成了令箭:朝廷裡準備立太子了!
朱高熾和朱高煦兄弟二人,以後肯定要有一個要做太子的。大王爺朱高熾經營已久,實力雄壯。更主要還是佔據了長子的名分,在這之前就已經是名正言順的燕世子,以後肯定會立爲太子。朱高煦有什麼?除了漢王的爵位之外,拿什麼和大王爺去爭?
作爲新近投靠的地方官員,眼看着朱高煦在京城一帶折騰,表面上似乎是蓋過了大王也的風頭,其實實力差的太遠。這個時候不熱切的報效一把,以後還怎麼撈到“從龍”的功勳?去找朱高煦本人的麻煩,就是借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找找林三洪這個漢王系走狗的麻煩還做得到的。
如果能把林三洪這個落水的走狗給收拾了,一來可以解氣,爲普天下因爲林三洪的一紙奏章而戰戰兢兢的同僚出一口惡氣,而來還可以邀功於大王爺朱高熾,何樂而不爲?
若是林三洪還在任上,州里的官員還真不敢這麼幹,做多是在暗地裡罵林三洪幾句也就算了。可現在不一樣了,林三洪已經被罷了官,草民一個,還不是想怎麼整治就怎麼整治?
現在的林三洪手裡確實有不少錢,可這些錢要麼是朱高煦給的,要麼就是金子煥等人的“意思”,都不能直眉白眼的說出來。
朝廷裡復職位加官的旨意雖然還沒有下來,可朱棣已經做出了很明確的表示,甚至連官職都已經確定下來,就差一道明旨而已。在這個節骨眼上,林三洪並不懼怕州里的官吏,而是感覺到悲哀——爲這些州官而悲哀。
自己和朱高煦的關係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還敢這麼大膽的來落井下石,肯定是得到了某些人的誤導。
至於某些人到底是誰,不用想也知道,就算不是朱高熾也是姚廣孝,即便不是他們本人,也是他們授意。要不然在府治衙門報備的東西州官怎麼會知道?這是在試探,試探朱高煦的反應,同時也是在試探朱高煦會反應到什麼程度。
姚廣孝等大王爺系的人馬肯定知道林三洪要官復原職並且還要升官的消息,也知道憑藉眼前的這點事情不可能把林三洪打下去——連朱棣都看好的人,怎麼可能就這麼容易的打下去?姚廣孝還沒有弱智到這種程度吧?
趁着朝廷的明旨還沒有下來,利用州里的官員試探一下朱高煦的反應,而這些充當馬前卒的州官,早已經註定是犧牲品了……
看來大王爺朱高熾和姚廣孝已經在爲未來的太子之爭做準備了!
林三洪看着面前的同知的老爺:“你不就是想問我那些錢的來路麼?我不怕老實告訴你:我說不出來錢的來路!”
“說不出來?”同知老爺歡喜的跳起來有三尺高:“明明是貪墨所得!來人吶,鎖到衙門裡去侯審!”
林三洪忽然想笑:“這樣的笨蛋也能做到州里的同知?不倒黴才真的是對不住他那可憐的智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