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兩刻鐘,慕芳菲就覺得不對,“不是要出城門去那寺廟嗎?怎麼拐了個彎?”
景陸離眼神閃了閃,“有人跟蹤。咱們要布個迷魂陣。一會我們下去買些糕點,佯作爲去溫泉山莊做準備。”
慕芳菲聽此不由皺緊眉頭,“可是大榮?王派來的?”
“現在尚未可知,爲了避免打草驚蛇,所以並未細探。”景陸離道,兩人其實無需這般謹慎,可韓菲夢是個變數,誰也不知她會起什麼作用,因此一些小心爲妙。畢竟兩人身份去探查這種事,很容易讓別人猜想其他。
如今非常時期,一切小心爲妙,況且若是讓韓菲夢知道兩人去探查,若她真的掌握了火藥之術。只怕會立刻發難對他們不利。
慕芳菲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們現在確實沒有理由解釋爲何如此關心那寺廟的情形。
慕芳菲與景陸離一同到鬧市,還順道去查看公廁,十分親民的詢問那守廁之人狀況如何。現在在那守着的都是一些受了傷沒有什麼勞動力的老兵。或者是一些家境困難軍戶家眷。雖說外人看進一次就一兩文錢,還送廁紙,利潤薄得不屑從事這不怎麼體面的活計,可守廁之人自個卻明白,這一兩文錢下來賺頭有多大!
雖是無法發家致富,卻也能足夠溫飽,再加上販賣腌臢之物的錢,繁華地段養活一家子並無問題,每天還能吃上肉呢。
那些人聽聞宣王和宣王妃親自來視察工作,紛紛激動不已。這些人對景陸離的感情很深,心中甚爲感激。只要是勤奮的軍戶。如今再也不用擔心生計。即便傷殘,也能尋到活幹,這實屬不易。守廁所不體面?在生存面前啥都不是個事。況且如此輕鬆,可是比不少活計容易得多。況且這廁所幹淨得不行,如今就連他們自己都不願意上自家茅廁了,實在是天壤之別。
真的辦實事的都會得到擁護。誰都不是傻的,自然知道好賴。因此又見宣王和宣王妃親自來詢問他們,心中的激動不言而喻。這纔是爲百姓謀實事的好皇子啊!雖說有些軍戶也曾得到惠贈,尤其家中出了爲國捐軀的,都會得到一筆撫卹金。可這些錢層層剝削下來根本不剩下什麼,再者這些都是自個家人用命拼來的,自然不覺得有何。之前有個燕飛雲爲他們着想,如此才讓日子好過些。可燕飛雲本身勢力單薄,他們只覺得是個拖累。
可景陸離不同,他給他們這些軍戶指了一條光明之路。還能使力氣的可以去建築隊做工匠,有些武藝的可以去溫泉山莊做守衛,長得還算入眼的,可以去溫泉山莊做侍從,再不濟像他們這些老弱病殘,還可以守茅廁等等。讓他們可以依靠自己的勞動生存。只要不是天生懶惰的,一般人總會覺得付出勞動獲得報酬纔是長久之計。畢竟誰都不是傻子,還能管別人一輩子?這樣的錢來得容易,卻也不踏實,若是哪一天沒了,豈不是天都塌了。
所以宣王帶給的是腳踏實地,因此心中不僅是感激還是膜拜,比當初對燕飛雲的感情更勝一籌。雖不像燕飛雲那般親近,可感情卻只濃不淺。現在還過來探望他們,看是否有人在瞞着他從中牟利,這些老兵或是家屬們都激動的落淚,敬仰之意更勝一籌。
原本景陸離和慕芳菲只是想做做樣子,可去了一處探望之後,便是改了主意,乾脆巡視一圈。說起來景陸離負責公廁建造,也就剛開始建造的時候考察了一番,後來的事並沒有親自去管。只保證底下人沒有作亂亦可,這事畢竟不是什麼大事,負責之人本也事軍戶,所以即便有些私心卻也無傷大雅。
所以沒有想到會給那些人帶來這麼大的震動,加之景陸離和慕芳菲長得十分和藹,這些人不自覺就說了很多事。景陸離並未覺得不耐煩,反而覺得可以瞭解更多關於這些軍戶家庭之事,還能給自己增加威望。
軍戶之間也有自己的消息通道,若是能讓這些人對他親近,總歸不是什麼壞事。燕飛雲爲何無後臺能爬到現在高度,即便朝中有勢力百般阻撓他的壯大,可在軍中能夠立威的,景陸離敢說他絕對是第一人。也就是因爲他對這些軍人家屬的厚待,讓士兵們更加願意賣命。
結果等轉了一圈,竟是已經到了下午。
慕芳菲爬到馬車上逛灌茶水,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臉,當領導也是夠累的,一路說話和笑,嘴巴都說幹了,臉也快笑僵了。
“累了吧?”景陸離有些愧疚道,這也是他臨時起意,倒是讓慕芳菲與他一同受罪了。
慕芳菲笑着搖頭,“累是有點,不過值得。”
景陸離一個人來和兩人同時過來的效果是不一樣的,尤其不少還是婦人,有慕芳菲在更加好溝通。大炎雖說男權社會,可家中婦女地位還是很重要的,否則怎麼會有娶妻不賢禍及三代。女人又比男人感性心軟,收買了她們的人心,也會影響她們男人孩子的態度。而且婦人都比較多舌,也就會將這樣的影響傳播出去。
前世夫人外交的魅力就已經彰顯,這世界也同樣注重,只不過更注重是貴族之間的交往,而沒有注重民間。這也與輕視百姓的態度有關,哪怕那些人都很明白,百姓可以載舟也可以覆舟,可實際上輕視之意從不曾少,自然也就不會想到這些。
景陸離的根基淺,她的母族又幫不上忙,因此只能一點點的籠絡百姓了。況且這些不是普通的百姓,他們的家人都是浴血奮戰在前線的戰士,意義更是不同。
景陸離不再多說,只握住慕芳菲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慕芳菲緩過來,纔開口道:“還有人跟着我們嗎?”
景陸離讓慕芳菲趴在他的大腿上,撫摸着她的頭髮,“還在,不過沒有之前盯得那麼緊了。”
“我們現在過去,不知那寺廟如何了,不會已經把屋子清理乾淨了吧?”
景陸離搖頭道:“不會,天雷也被視爲天劫,自然要誦經唸佛超度,一時還不會去動的。況且那是尼姑廟,要找男人進去清理,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還得佈置一番,否則衝撞了可就不妥了,裡頭不少人可都是世家女子,其中不乏從前宮妃。”
慕芳菲點了點頭,“那便好。”
“你現在什麼都不用想,閉眼休息一會吧,一會到了我會叫醒你。”景陸離溫柔道。
慕芳菲並未拒絕,她自打穿越過來就習慣了午睡,今日又一直奔波,加之昨晚聽到韓菲夢投奔宮傲的消息,很晚才睡着,確實有些犯困。
慕芳菲不知自己睡了多長時間,被叫醒的時候早已出了城門。
“那些人還跟着,我們兩人騎馬去寺廟吧,施點障眼法,讓他以爲我們還在馬車裡。”景陸離見她醒來,說道。
慕芳菲揉了揉眼睛便是清醒,這障眼法自然沒有人比她更擅長的了。
兩人不費力氣就金蟬脫殼,策馬往那寺廟奔去,不過兩刻鐘便是到達。
這寺廟本就不是爲了真正想入空門的女子建立,更像是一個監獄,裡頭的人自然也沒有什麼佛心。所以遭此雷劫之後,所有人都不願意在裡頭待了,唯怕再劈一道,遭殃的可是自己。雖說這裡的日子讓他們生不如死,可真的遇到死亡,卻又想要活下去。
且鬧出了這麼大事,不少人藉機逃跑,現在寺廟裡正在尋找逃亡的人。而這寺廟也就暫時不適合還存活的人,而是暫時搬移到別處。原本清冷的寺廟,如今空無一人,更顯得淒涼和陰森。
慕芳菲踏入的第一刻就感覺很不舒服,根本不像從前去過的那些寺廟,即便有些齷齪,可大抵還是讓人感受到禪意的。關在這裡的女人,並不全是像韓菲夢那樣做錯了事的人,有的只因爲是家族棄子,有的甚至只因爲生的那日子不好,被視爲剋星所以被扔到這裡。大好年華在這清冷孤寂的寺廟度過,青燈常伴就算了,偏還存着諸多齷齪,怪不得一有機會就會逃離。
因爲韓菲夢的關係,慕芳菲也知道這裡的情形,倒不是她刻意打聽,而是慕芳馥告訴她的。韓菲夢害她失去孩子,自然將她視爲最大敵人,見落到如此悽慘境地,自然高興不已。斤大豐才。
景陸離發覺慕芳菲的異樣,將她摟入懷中,“怎麼了?”
慕芳菲笑着搖頭,“只是有些感慨罷了,我們還是趕緊去看怎麼回事吧。”
景陸離見她此時並無異樣,便是不再說些什麼,往那被雷劈之地走去。
被雷劈中的屋子此時已經變成一片廢墟焦炭,因裡頭有屍體,所以之前已經被動過,可依然能看得出當時的慘狀。
慕芳菲走進去仔細觀察,原本凝重的心情頓時舒緩過來,“並非是火藥所爲!”
景陸離對此並不意外,之前他並不熟悉那玩意,後來聽慕芳菲一說,便是覺得不可能。想要炸開一個大屋子,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沒有會需要大量的火藥,否則是不可能完成的。雖說後世裡有體積小可殺傷力大的炸彈,可這世受科技所限,必是做不到的。即便是韓菲夢有重生金手指,慕芳菲也不認爲逆天到這個地步。
而若需要大量火藥,就得購買相當多的材料,硝石並非常物,想要購買並不容易。韓菲夢被困於此,應該無法弄到這麼多才是。但是一切都只是推理,誰也不知道韓菲夢是不是神不知鬼不覺螞蟻搬家的弄來,所以需要過來查探一番確認。
“你如何得知?”景陸離雖是信任慕芳菲的結論,卻還是想要知道原因。
慕芳菲道:“天雷是由上至下劈的,若是火藥,則是由下至上,茅屋、屋樑皆飛起,土坑之面也被揭去。可方纔查看,並無此狀。現在現場雖然動過,可大體已經可以確定,若是還懷疑,可以去驗屍。不過驗屍之術我並不是很清楚,只是偶爾看過一本書中有說起,但是時間太長了記得不太清楚,否則也不用這般麻煩過來看。好像大概是雷劈死者,其屍肉呈現焦黃色,渾身軟黑,兩手拳散,口開而後髮際焦黃,頭髻披散。燒着的地方,皮肉緊硬而攣縮。傷損痕跡多在腦上和腦後,腦縫多開,髻發如煙火燒着。從上至下,時有手掌大片浮皮紫赤,肉不損。”
慕芳菲沒有想到到了現場之後竟是能將模糊的記憶又給撿回來了,這些是從前她無聊時候看宋朝宋慈所著的《洗冤集錄》中看到的。宋慈是歷史上著名的法醫,可謂中國法醫第一人,此時的大炎法醫學水平還不曾有他那時候那般高明。
景陸離驚訝不已,哪怕早就習慣慕芳菲的博學多才,此時也忍不住驚歎起來,“你要給我多少驚喜,竟是連這些都知道。”
慕芳菲笑道:“不過是喜歡看些雜書而已,我也沒有想到會記得這麼清楚,方纔說完我自己都愣住了。”
“不管如何已經足以令人驚歎,我也算是博覽羣書,卻未曾見過這些。”
慕芳菲臉色微僵,她並沒有將自己穿越之事告訴給景陸離,景陸離也不曾追問過。
景陸離這次依然沒有追問,注意力又在那一片廢墟里,“莫非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