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新哥兒的住處,慕芳菲擡頭看了一眼院門上的牌匾,燈光明亮所以瞧得清楚,上面寫這安樂居三個大字。慕芳菲微微詫異。一個小孩子的院落怎麼會起這麼一個名字?院子名也寄予了院中人或者是家主對院中人的期望,像這樣的孩子的院落大多都會起一個比較積極向上的名字,希望其茁壯成長。而安樂居卻一股子老人或是退隱之人的意味,用在孩子院落真有些不合適。
這樣的詫異只不過是一瞬,慕芳菲便拋開心思與景陸離一同進入院子裡。安樂居里因爲新哥兒生病了。因此十分熱鬧,奴僕們看到景陸離來了。連忙福身行禮。
景陸離並未理會直接進入室內,便是看到新哥兒小臉通紅,一副難受的模樣。
一直照顧的秦嬤嬤看到景陸離一臉興奮,可看到他身後跟着的慕芳菲心底有些詫異,心思不過是一轉,很快就恢復過來,滿臉盡是畏懼,“王,王爺,您怎麼來了?哎,念琴那丫頭實在是太擔憂新哥兒了,所以纔會這般行事。並非奴婢們故意此時打擾。實在是新哥兒不知怎麼身上突然長起了疙瘩,還開始發熱。”
景陸離掃了屋子一眼,眉頭緊皺。“怎麼不見大夫?”
秦嬤嬤意味不明的望了慕芳菲一眼,含着淚道:“奴婢已經請示過側妃,可是側妃說今日是王爺和王妃的大喜日子,貿然去尋大夫怕會引來王妃不快。所以……可眼見新哥兒越發不好,念琴這丫頭實在忍不住。便去尋王爺您了。王妃,還請念在念琴一片忠心的份上,饒了她一命吧。”
說罷噗通跪了下來,念琴此時也湊上前,將秦嬤嬤拉起來,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此事與嬤嬤無關,全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若王妃要罰就罰奴婢吧!”
兩人一來二去雖未言明,卻使勁的給慕芳菲冠上一個冷酷的帽子。庶子病重,還一副不肯施救的模樣,雖然慕芳菲明明什麼都沒做。
慕芳菲並未理會她們,只道:“王爺,小孩子生病耽誤不得,趕緊去尋大夫,莫要在此拉拉扯扯不分主次。”
秦嬤嬤和念琴聽這話不由面赤,這個王妃還真是話中會帶刺!
景陸離見新哥兒這副模樣也沒工夫在這嘰歪,命人趕緊去尋太醫,並叮囑莫要大張旗鼓,若是走漏了消息,院子裡所有人全都打發出去。
新婚就出幺蛾子,外頭的人不知道怎麼腹誹,最重要的是會對慕芳菲不利。一個不祥的帽子就能給你扣下來!
“父王……是父王嗎?”新哥兒虛弱的叫着景陸離,眼睛微微睜開,一看到景陸離高大的身影,眼睛裡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嗯。”
新哥兒臉上帶着虛弱的笑容,聲音軟綿綿的沒有力氣,“父王,新哥兒好想你,新哥兒好害怕……害怕父王不要新哥兒了……”
景陸離皺起眉頭,“何處聽來的這句話?”
新哥兒不過才五歲,這樣的話若非別人說給他聽,他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念琴拭淚,“王爺,新哥兒,新哥兒是聽聞王爺娶妻,一時想起自個的孃親,所以……”
“大膽!”景陸離怒斥,“你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嗎,新哥兒的孃親只有本王王妃一個人,我念你照顧新哥兒多年,如若再有下次,就給我滾蛋!”
念琴給嚇壞了,完全沒有想到景陸離會這般惱怒,心中暗恨王妃纔剛嫁過來就給王爺灌了迷魂湯。現在不過是一個稱呼就如此在意,以後不知會如何苛待新哥兒。此時的念琴完全忘記,規矩就是規矩,新哥兒的生母甚至連個妾室都不是,若還在世只怕連一個姨娘都稱呼不上,更別說能叫做孃親了。
只不過這個家一直沒有真正的女主人,新哥兒平日從不曾叫誰孃親或者母親,她爲了讓新哥兒記住自個從不曾見過的親孃,一直這般在他耳邊說起,不僅僅是讓新哥兒也是讓自己忘記了規矩。而現在突然有個主母出現,改變了之前的狀態,念琴就覺得是不應該的。以前都是這麼喚的,如今怎的就變了?全都是新嫁過來王妃的錯!如果沒有她,就不會讓新哥兒這般難堪,讓王爺想起新哥兒不應叫生母爲孃親。
王爺對新哥兒的生母也就是她從前的主子念念不忘,之所以未納爲妾,不是不想而是想要讓其成爲自己的王妃,偏是身份太低,所以難以如願。不想埋沒了她的主子,讓她頂着個姨娘的帽子,所以纔會故意不給名分,心中卻定爲自己的正妃。都是因爲慕芳菲頂替了應該是她主子的頭銜,甚至會逐漸頂替王爺對主子的愛意,這是她無法容忍的!
念琴一直堅信王爺深愛着自家的主子,至於事實如何卻不是她所知道的了。
“是奴婢的錯,奴婢該死,求王爺王妃息怒!”說着念琴竟是狠狠的自扇巴掌,沒一會血絲從嘴角里流了出來。
“父王,求您別罰念琴姐姐,唔……你是壞蛋,都是你害我的念琴姐姐受罰!你這掃把星!我不喜歡你,你走開!”新哥兒見念琴這般自罰也被嚇壞了,連忙掙扎着起來,怒氣衝衝指着慕芳菲罵了起來,這個時候一點都不像個病號也不像個五歲的孩子。
慕芳菲覺得自個躺着也中槍,特麼這些管她屁事啊!
景陸離又要發怒,卻被慕芳菲攔住了,“跟一個孩子計較什麼,而且還是生病的孩子。先讓大夫瞧瞧是怎麼回事的好,莫要是水痘,這個可是會傳染的。”
一塊跟過來的藍蝶驚道:“王爺沒有生過水痘,王爺,您還是離開這裡吧!若是染上了就麻煩了。”
秦嬤嬤連忙道:“奴婢瞧着並不是水痘,王妃您莫要亂說,新哥兒病中想要見王爺,您不能這般狠心爲了自個而不顧庶子。”
慕芳菲挑眉,“你是大夫?”
“不是,只是……”
“既然不是又如何斷定是與不是什麼病?我纔剛嫁過來哪裡知道王爺是不是生了水痘,看來嬤嬤還真是有本事的,既能看病還會給人戴帽子,這小小的安樂居還真是臥虎藏龍。”
秦嬤嬤額頭上冒出冷汗,連連磕頭道歉。
景陸離此時已經不耐煩,“把這兩個礙眼的扔出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秦嬤嬤和念琴都瞪大了眼,沒有想到景陸離會這般無情。平日王爺雖然對新哥兒並不算親暱,甚至甚少進入這個院中,可這院子裡的人是這個府裡特別的存在。王爺曾下令不管誰也不能尋這個院子裡的麻煩,安樂居是這王府中的個體一般。而整個安樂居都是由她們把持着,並未讓掌管後宅的馮側妃插手其中事務。這讓二人覺得她們安樂居是特別的,而他們更是爲王爺所重用,覺得自己也是特別的。哪曉得竟是讓人把她們扔出去,這會讓她們顏面無存。
秦嬤嬤連忙嚷了起來,“王爺,新哥兒病重,他習慣我們二人伺候,您就看在新哥兒是您唯一的兒子面上……”
景陸離一聽到這話更是怒了,一腳踹在秦嬤嬤的胸口上,“堵住嘴拉下去!”
原本還想求情的念琴再不敢多言,整個人呆木的讓人把她們拉下去。這是王爺第一次這般不給她們面子,這般怒斥她們,從前即便沒有笑語相迎,卻也是從不刁難,怎麼一夕之間全都變了。
念琴怨恨的目光望着慕芳菲,都是這個女人!這個女人一來什麼都變了,莫非王爺真的要將對主子的情義也給忘了嗎?
慕芳菲哪裡感受不到念琴的怨念,卻只當是不知道,不想讓一個神經病壞了自己的心情。
新哥兒整個人都愣住了,他第一次看到景陸離暴戾的樣子,“父,父王……她們……”
景陸離淡淡的掃向他,“男子漢不可依偎着婦人而活,你若是本王的兒子就不能這般軟弱,離開了伺候的婦人還活不下去了?!”
新哥兒原本想要撒嬌求情頓時不敢再言語,他本就與景陸離不親暱,甚至極少見到,一度覺得這個父王對自己是不喜歡不寵愛的。可嬤嬤和念琴一直對他說,父王最疼愛的是他,只不過是平時忙碌所以不能經常與他在一起。況且父嚴母慈,所有父子都是這麼相處的,並不是不疼他。
所以新哥兒一直覺得自己的父王是寵着他的,否則也不會在他做了那麼多事之後不責罰他,頂多說一兩句而已。可今日景陸離這模樣着實將他嚇到了,原來父親生氣時候的樣子這麼可怕!新哥兒畢竟只是個很小的孩子,對許多事都是非常懵懂的,雖然很多事想不明白,可本能的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挑戰景陸離的怒氣。
太醫很快就來了,見到現場已經全都整得乾淨還用醋消過毒,不由讚賞的點頭。與景陸離簡單行禮就直接去爲新哥兒把脈診斷。
“如何?”
太醫拱了拱手,“王爺,並不是水痘,是吃錯了東西。有些人腸胃會受不了一些食物,尋常人吃了無礙,有些人吃了就會引起發症。大少爺情況較輕並無大礙,老夫開個排毒的方子,明日即可恢復。”
簡而言之就是過敏了。
景陸離眼底閃過一絲陰霾,面上卻是不顯。太醫留下方子便是離去,景陸離也領着慕芳菲離開。
慕芳菲詫異,“藥還沒熬好,你不等着消下去再走?”
“太醫說沒事就沒事,無需在此停留。”
慕芳菲不由皺起眉頭,景陸離並非無情之人,怎麼對這個庶子這般冷漠。畢竟是自己的骨肉,雖說並無大礙,可瞧着一身的痘還挺悽慘的,就這麼回去也太不人道了。
小孩子一生病最渴望的就是自己的父親,今天雖然是他們的大喜日子,可這樣離去她實在覺得難以心安。
“這恐怕不妥吧?”
新哥兒聽到景陸離要離開,一雙眼睛裡盡是渴望,卻又不敢言語。新哥兒長得非常好,雖然於景陸離並不相像,卻也粉雕玉琢十分可愛俊俏。慕芳菲是典型的顏控,尤其對小孩子沒有免疫力。原本對這個庶子還挺膈應,現在都因爲容貌而消散了不少。
“不過是吃錯了東西,這也是給他教訓。”景陸離厲眼掃向侯在門外的秦嬤嬤和念琴,“本王最恨別人把我當做傻子,今日若非本王大喜之日,否則……”
景陸離並未把話說完,可秦嬤嬤和念琴不由覺得背脊發涼,王爺莫非知道些什麼?
慕芳菲想一想便是明白了,“不管如何,錯的也不是孩子。即便是錯了,這麼大點還是能掰正的,不可一錯再錯。這個院子裡的人連自個的主子不能吃什麼都不知曉,只怕平時伺候得也很不盡心,不若就將新哥兒先帶回我們院中,明日再看以後章程。”
景陸離深深忘了慕芳菲一眼,眼中盡是愧疚,“芳菲,是我愧對於你。”
慕芳菲白了他一眼,“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天色不早,趕緊動起來吧。”
新哥兒雖然不願與慕芳菲相處,可聽到能去父王的院子那點不情願也頓時消散了。他長這麼大還沒進過父王的院子呢!今天竟是能在父王院子裡就寢,即便不能睡在一起,那也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
秦嬤嬤和念琴沒有想到新來的王妃這麼厲害,不過纔剛嫁過來,今天還是新婚之夜,就把新哥兒帶走了!讓新哥兒以後生活在王妃的眼皮底下,那新哥兒豈還有命在?!
秦嬤嬤和念琴連忙攔住景陸離,可還未等發話,就被景陸離甩袖震到一旁,“滾開,莫要髒了本王的眼。”
秦嬤嬤和念琴癱軟在地,王爺這般態度是爲哪般?莫非真因爲這件事而厭憎了她們?
“乾孃,王爺不會知道什麼吧?”念琴望着一羣人離去,驚恐道。
秦嬤嬤也有些擔憂,可想到自己做的事天衣無縫,深吸一口氣自信道:“不會的,這府裡沒幾個人知道新哥兒吃不了杏仁。今天喜宴上正好有這樣的糕點,咱們也不知道所以才錯拿了。只要咬緊了這一點,最多是怪我們照顧不周而已。王爺是因爲被擾了性子所以纔會這般惱怒,若是平時絕對不會這般樣子。我們之前不是早就料到了嗎,無妨的。”
念琴心裡雖然依然蹦蹦跳,可聽到這句話緊張感也緩和了不少,“對對,我們可都是瑤光姑娘最信賴的人,王爺看在瑤光姑娘的份上也不會把我們如何的!”
秦嬤嬤聽到自個主子的名字不由深深嘆了一口氣,“若是主子還在,哪裡容得那小蹄子張狂!只是今晚我們這般行事到底有些太魯莽了,不管如何人都嫁過來了,名頭在那,我們也沒法阻擋,早知道還不如討好,讓少爺以後能好過些。”
念琴不悅道:“嬤嬤,你這般想怎麼對得起主子!那個女人哪裡配坐上那個位置,我可聽說這個女人名聲臭得不行,根本不配嫁給我們王爺。若非是皇上賜婚,我們王爺根本瞧不上她。因爲這個禍水,王爺還與成王鬧翻了,害得王爺如今在朝中舉步艱難。你說貴妃娘娘爲何與別人都好好的,偏偏會去罰這個女人?還不是這個女人行事不端,所以被貴妃娘娘瞧不上眼。可我們王爺爲了顧整個宣王府的面子,所以只能爲這個惹是生非的努力討回公道。這個女人就是禍水,王爺以後會慢慢明白的。”
“可這是皇上賜婚。”秦嬤嬤依然猶豫。
“正因爲如此我們所做的事纔有意義,雖然不能將這個女人休了,可若是王爺徹底厭棄之後,那個女人還如何在府裡興風作浪?到時候不過是個嫌妃而已,這般一來王爺也就不會忘了主子的情分,也不會有了嫡子虧欠了少爺。”念琴信誓旦旦道,越說越覺得自己很有道理。布記雜亡。
事情已經做了,秦嬤嬤想再多也沒有用,也就接受了這個現實。即便以後她們不再動作,王妃也會嫉恨上她們,總是要對上的。
擎輝院。
四大丫頭雖然之前幺蛾子不少,可是辦起事來還是很利索。新哥兒很快就被安置好,雖然十分興奮,到底因爲年紀小又生病了此時又天色不早,很快就睡着了。
慕芳菲和景陸離見他確實無大礙,終於可以回到自己的屋子裡。這般折騰,原本的旖旎也散去不少。
景陸離摟着慕芳菲,感受對方的溫度和心跳,這樣的感覺讓彼此都覺得非常心安。
“我方纔瞧你臉色就有些不對,對你這個庶子的態度也不對勁,到底怎麼了?你並非是無情之人,莫非其中有何隱情。”慕芳菲忍不住問道,她能感受到景陸離心底沉重,並不是因爲這裡興許有什麼陰謀,而是望向新哥兒的眼神就不對勁。總覺得很矛盾,並沒有一個父親的感覺。
景陸離笑得無奈,“丫頭,什麼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慕芳菲詫異,“果真如此?”
“這些事我本不欲與人說起,實在是難以啓?。”
慕芳菲撫上他眉間的褶皺,“你我二人不需這般見外,若是實在不方便說我也不會多問,若是說了讓你覺得舒心,我願意做你的發泄桶。”
景陸離聽到這一句話不由微微一笑,將慕芳菲摟緊,“能娶到你,何其榮幸。”
慕芳菲很想說一句:嫁給你我何其倒黴!
可這節骨眼上還是莫要刺激景陸離了,便是安安靜靜的依偎在景陸離懷中,聽他說起當年之事。
慕芳菲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這般狗血!
新哥兒竟有可能不是景陸離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