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官的馬車雖然緩慢,卻仍然按時抵達了京城。
連愚山身體虛弱,舟車勞頓,心事又重,因此總是不見起色。奇怪的是誕子丹的藥xing竟然提前了近一個月,突然猛烈起來。
雲璃見他的情況不容樂觀,無論如何也不放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連愚山因爲服了藥,整日昏昏沉沉的,一日之間大半是在睡着。雲璃將他打扮成神侍官的模樣,隨着自己的馬車一起進了宮。
雲璃因爲身份特殊,又持有先皇御賜的金牌,所以從無人來盤查他的車隊。
連愚山這日醒來,已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撐起身子環顧四周,雖沒有來過,但從周圍的裝飾及香爐裡燃着的宮香可以判斷出,這是宮裡。
他微微一驚,扶着牀頭坐起身來。
雲璃貼身的侍從官端藥進來,看見他醒了,道:“連公子,該喝藥了。”
“這是什麼地方?”
那小侍從道:“這裡是睿麒宮,是先皇御賜的大神官的寢宮。”
連愚山知道這個地方。他從小做雲珞的侍讀,對皇宮熟悉之極。睿麒宮偏居一隅,離皇上的紫心殿有一段距離。以前他曾聽雲珞說過,睿麒宮禁止閒雜人等入內,也沒有一個太監和宮女,在這裡服侍的全部是水神的神侍。
連愚山有些放下心來。其實他精神不濟,根本也無力再有什麼反應。
慢慢把藥喝了,連愚山的手虛軟得有些哆嗦。只是坐起身來這麼一趟,身上已出了一層虛汗。
小侍從扶他躺下,小心翼翼的模樣,好像他是易碎的瓷娃娃。
連愚山忽然想起自己現在不知是什麼樣子。他已經很久沒有照過鏡子了,記得上一次攬鏡自顧,還是在賓州的時候。
那日正是出事的前一晚。雲珞自連太守夫婦回來後,便搬去了崇勝園。二人雖然白日能夠自由見面,但晚上卻不得不分開。不過雲珞豈是那麼好相與的?連愚山在他第一次翻窗爬進自己寢室的時候,驚喜之下首先想到的是他不成體統,責備了他幾句,被他一把抱住。
“小書呆,你還真是個小書呆。連文相不愧是一國之相,果然有識人之才,先見之明,給你起名叫連愚山。愚山愚山,真是愚君如山也。”雲珞笑嘻嘻地說完,在他反駁之前,先一步堵上了他的嘴。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後來連愚山乾脆每夜大開着房門等他,倒省得半夜被他抱怨連府的窗子太舊,每次掀開都擔心窗扇會壞掉。
連愚山不做賊,可總覺得有點心虛,擔心被父親知道後大怒。雲珞卻道:“連太守是聰明人,就是知道了也是睜隻眼閉隻眼,當作不見罷了,難道還真要和我這個未來的準女婿計較麼?真是個小傻瓜。”
“什麼準女婿。”連愚山瞪眼。
雲珞笑道:“你嫁給我做太子妃,我不是連太守的女婿是什麼?”
連愚山漲紅臉,道:“不是嫁,是入主東宮。而且也不是太子妃,是景陽侯!”
“好吧好吧,反正都一樣。”雲珞把連愚山拉到銅鏡前,指着鏡中的二人道:“你看咱們郎才、呃、呃……郎貌,多般配。”
連愚山抿嘴一笑,道:“那麼誰有才?誰有貌?”
雲珞想了想,咬牙道:“你有才,我有貌。”
連愚山這才舒下心來,回頭捏起他的下巴,學着街上小混混的語氣道:“美人,今晚公子陪你開心。”
雲珞矮下身,依在他身前做嬌羞狀,掐着嗓子道:“公子好壞~~”
連愚山打了個哆嗦,“原來風liu公子也不是好做的……”
雲珞埋在他胸前蹭啊蹭,不依道:“公子好壞,公子好壞~~~”
連愚山被他弄得發癢,咯咯笑了起來。
那夜雲珞走後,連愚山趴在牀上,越想越好笑,忍不住爬起身來攬鏡自照。
想起方纔雲珞一臉沈痛地承認自己以色侍人的可愛模樣,比較鏡中的自己,連愚山承認好像確實雲珞更漂亮些。不過凡是男人,都更喜歡被人誇讚自己的才華而不是容貌。雲珞這樣高傲的人,除了連愚山,這世上大概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讓他說出這些話了。
……
連愚山回憶起那些往事,遙遠得好像上輩子的記憶,但他仍清楚地記得,當時那鏡中人嘴角含笑,雙眸流轉,神采四溢,實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連愚山慢慢撫上已經凹陷的雙頰,忽然迫切地想看看,現在的自己,變成了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