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見那抹熟悉的背影,連愚山腦海裡浮現出“恍如隔世”四個字。
大理寺審訊堂裡的燈火明晃晃,映得他一時睜不開眼。天牢那種yin暗潮溼的地方呆久了,回到有人氣的地方,連愚山竟然產生自己是人是鬼的錯覺。
其它人都不知不覺退了下去。連愚山的眼裡只有那個身影。以前慣穿的白衣,已被莊重高貴的明囧囧所取代。黑亮的長髮,整齊地束在高高的皇冠裡。
連愚山跪在地上,呆呆望了半晌,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他規矩的俯下身子,顫聲叩首道:“罪民連愚山,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
突然,他被人猛地提起,緊緊攬入懷中。
燈影重重,萬籟俱靜。大堂裡隱隱只有二人激動的呼吸聲。
連愚山被擁得很緊,緊得骨骼都發出了咯咯的聲音,讓人擔心會被擠碎掉。可是連愚山仍然覺得不夠。
還不夠緊,不夠緊。
他伸出雙手,手指用力抓住那人的肩背,用力,再用力,指尖快要掐入那人的肉裡。
他們殘似地擁抱着,恨不得把彼此吃到肚子裡。
“珞兒,珞兒……”連愚山喉嚨深處發出破碎的聲音。
雲珞好像突然清醒過來,一把放開連愚山,起身向後退了兩步。
燈火之下,連愚山消瘦的面容一覽無遺。他一路從賓州馬不停蹄地趕到滄浪,還未及休息,便在第二天被關進大牢,又在天牢裡受盡心裡上的折磨,身體更加憔悴。
雲珞望着他的臉龐,一寸一寸注視,忽然悲從心來,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此時此刻,萬事鉅變,往事如煙,他與連愚山,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連愚山將他的變化看在眼裡,心一點一點沈下去,痛入心扉。
終於,雲珞道:“爲何要把所有罪狀都攬到自己身上?你以爲這樣就救得了家人嗎?”
連愚山道:“一切都是從我開始,家父是在我的引薦下認識閻志,也是在我的建議下將他舉薦到普江道……總之一切事端都是由我開始,理應由我揹負。”
雲珞冷笑道:“由你揹負?你知道死去的那個人是誰?是我的父皇!是大雲國的皇帝!”
連愚山低下頭,道:“連愚山自知萬死難抵此罪,願意還先皇一命。”
雲珞道:“還?你怎麼還?你知道歷代以來只要牽扯到謀逆,要有多少人陪葬嗎?你知道三十年前我皇祖父駕崩時,涉及瀆職與叛國賜死了多少人嗎?告訴你,一千三百多人,是一千三百多。萬幸的是父皇當時大難不死,不然獲罪的人還不止這個數。”
連愚山渾身輕顫,沒有說話。
雲珞冷笑起來,道:“此次父皇遇刺身亡,整個事件被抓起來的人共有六百七十四人,包括當時在場的幾百名護衛和所有與閻志有關聯的人。要不是父皇念及當年皇祖父事件牽連了許多無辜之人,重新修整了大雲律法,此次獲罪被捕的人就不止這個數。”
雲珞將連愚山受審認罪的罪行書扔到他面前,道:“你以爲你一個人將所有事情擔下來,就能抵過你父親犯的罪了?不要天真了。還我父皇一命?你以爲你死了,我父皇就能活過來嗎?哈哈哈,笑話,天真,哈哈哈……”
“皇上,你不要這個樣子……”連愚山猛地撲到雲珞腳下。看見雲珞這個樣子,讓他比死還難受。
“滾開!不要碰我!”雲珞暴怒地推開他。
連愚山摔倒在地,身體重重撞在堅硬的大理石地上,痛徹透骨。
雲珞喃喃道:“我不應該來見你,不應該來見你……你說的對,我們從此已是陌路人了,陌路人……”雲珞好似失了力氣,木然坐倒在石階上。
“不……”連愚山搖着頭,淚水滴到光滑的地面上。他掙扎地爬起來,慢慢爬到雲珞身邊,伸出手臂用力抱住他,不論他怎麼推也不放手。
雲珞喃道:“你這個笨蛋!爲什麼這麼傻!?本來我可以想辦法保你一命,可是現在怎麼辦?……你認了這麼大的罪,我還有什麼理由包庇你……你爲什麼這麼傻,爲什麼要把這些都攬到自己身上?爲什麼……”
連愚山哀泣道:“爲了見你一面。只是爲了見你一面……因爲我知道,只有這樣你纔有理由來見我……”
雲珞忽然覺得所有的堅持都消失了。他痛苦地抱緊連愚山,雙脣在他沾滿淚水的臉頰上急切尋覓,終於找到他的脣,用力吻了上去。